阿彩的出现既在乌罗的意料之外,却在事实的情理之中。
首领虽然拥有权力,大家也下意识服从她的命令,跟随她而行动,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在自己引以为豪的地方低头,同样没有人认为这样是对首领的一种挑衅,毕竟奖罚的规则是由巫制定的。这些时日过来,乌罗的权力堪堪与首领齐平,加上首领本身也认可这样的规则,众人就更没有任何负担了。
文明还未曾开启,相同的,约束跟规矩也并不如后世那般繁重严苛。
“现在大家可以拿一片叶子,或者一小根木头,将它给予自己认为应该获得奖励的那个人,哪怕他没有站出来也可以。”
乌罗恍惚间觉得自己在组织一场小学班会。
“只可以给一个人,只可以给一次!”
班主任乌罗严重强调道。
大家本来嘻嘻哈哈地互相丢来丢去,这么一听,便立刻慎重起来,他们看看自己手里的叶子,又看了看互相的脸。
“那我们呢?”首领问道。
乌罗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四个,询问道“如果你们也可以给,那会给谁?”
“给自己。”默掷地有声道。
而其他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乌罗便大笑起来“你们不行,你们站出来之后,就只能等其他人选你们。”
“为什么?”阿彩不明白,舒的脸上也浮现出疑问。
乌罗便道“因为你们站出来,大家更容易看到你们,也会主动来找你们,这说明你们都很骄傲也有胆气,而且你们必然会选择自己,所以投不投都不重要。而其他人也许是因为胆小,也许是因为害羞,不敢站出来,那他们也丧失了机会。”
阿彩不服气“要是没有站出来的人得到最多呢?”
“那你们就该想想,凭什么自己得不到了。”乌罗意味深长地回答她,“有胆气还不够,你平日的确做得足够好了吗?否则大家为什么会给别人。”
这下阿彩总算听明白了,她便沉默下来点点头。
谦虚固然是一种美德,然而这样的自我认可也不失为一种坏事,乌罗并不讨厌有本事也愿意显露的人,他唯一讨厌的是没有本事还非要瞎显摆的类型。
显然眼前四个人都不在此列之中。
部落里的娱乐活动基本上接近于无,连造树屋这种苦差事都能当成快乐源泉,可见众人的精神层次是何等贫瘠,都用不着烧苗,植物种上去能直接旱死。除了吃饭之外,集体活动少之又少,因此难得开一次班会,大家的热情都相当高,而乌罗只是瘫坐在地上,等着他们递自己的小树枝跟小绿叶。
“乌,你不来吗?”蚩忙里偷闲,还不忘照顾下班主任。
乌罗懒洋洋道“平票的时候再喊我。”
“什么是平票?”蚩好奇问道。
“就是有人拿到一样多的树枝跟叶子。”
蚩“哦”了一声,将自己不知道打哪儿揪下来的绿叶递给了默,他虽然喜欢玩水,但是心底里最为憧憬的仍然是狩猎,因此心仪的班干部——啊不,是优秀部落干员当然也属狩猎公认最佳的默。
乌罗并不担心有人作弊,毕竟撇掉不能动弹的婴儿跟还不知事的孩子,再减掉他跟四个实力强劲的选手,总共就只有四十二票。
最后总和算下来要是票多了,肯定是有问题的,这简直是一目了然的事。
结局并没有发生什么令人意外的事,连平票都没有,在乌罗看来竞争力最强的首领也只拿到了八票,而默拿到了十二票,舒与阿彩各得五票跟六票。
他们四个人就占去了三十一票,剩下的十一票各散落在不同人的手里,即便全部集中,也打不过默。
“男色啊……”乌罗略有些感慨,“什么人啊都是,这年头就开始消费男色了可还行。”
他抬头看着默,啧啧有声。
其实这样的结果倒不算出乎意料,默作为竞争者确实非常强力,在编织、捕鱼、狩猎、制陶、采集等等情况之中,近来狩猎到许多猎物的默无疑占据优势。更何况前不久他们才带来了那么令人震撼的猎物。
要是能当一个肉食主义者,谁愿意吃素呢!
“默赢了!”
乌罗让默站在自己身边来,大声宣布道。
首领并不恼怒,她与其他三人对视一眼,平静地走到火堆上将自己得到的票抖落在火堆里,其余人也上来将票丢进去。
倒也有不满自己票数没被发现的,首领烧票后才想起来,疑惑地询问乌罗道“还有些,怎么办?”
“加起来都没有默多。”乌罗平淡地给她口算了下。
首领对这样大的数能够理解,可想要做到加减乘除还是没办法,因此只是蚊香眼旋转着,没能回过神来,干脆不问了。
乌罗省了功夫,松松筋骨暗暗想道这小学班干部选评终于结束了。
奖励仍是两块肉,乌罗将肉递给默,对方却忽然说道“我想要弓。”
“什么?”乌罗有些意外,他惊讶地听着这个要求,这群原始人不光胆子大,蹬鼻子上脸的速度也非常快啊。
居然还可以自己挑奖励的吗?这种新规则我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默是不是意识到了自己要求的不合理性,这次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我想要阎那样的弓跟箭。”
乌罗便问道“你觉得自己能比得过阎吗?”
默摇了摇头。
“那你的能力就还匹配不上你的野心。”乌罗平淡地将肉递给他,那双柔软的手拂开默满是伤痕的手掌,他听见巫者缓缓开口,“你还没到能得到那些东西的时刻,我们都没有。”
默仰头看着乌罗,有些不甘心,心头冥顽不化的念头与渴望仍留存着,只是被巫冰冷的声音微微冲刷淹没,因此他最终安静地退下去,不顾男人们的夸奖跟称赞,安静地枕在石头上。
野心。
他想那是什么?
是不该得到的东西,还是别的什么?
默坐在山壁边,抬起头看向年轻的巫者,他正神色平静地与首领在说些什么,似乎从没有任何事能击垮这种镇定自若的平稳。他也从不渴望任何东西,不管是食物还是皮毛,其实这倒不是什么怪事,巫者自己就穿着天然而成的衣,必要时甚至能不饮不食,他从不在任何人面前**身躯,更不会如任何人那般嬉笑打闹。
然而他不吝惜让自己的十指沾上尘土,也不在意衣服染上污垢。
巫的到来,仿佛是首领怨恨的神明姗姗来迟,温柔地垂怜着他们。
不知缘由的,默在这个夜晚一直注视着巫,他想起许多事,许多东西,猛兽与弓箭,往日里所了解的东西,所认知的东西,他凝视着巫,像凝视晨起时的一道微光。
第二日果然没有落雨的痕迹,天气放晴,首领仰头看着从山边起来的太阳,面上露出喜色来。
他们早已准备好需要兑换的食物跟陶器,就等着春雨停下,乌罗算了算日子,这只是春雨,而不是雨季,雨季大概是在夏天那会儿,现在才开春。
炎刚刚怀孕,她不必出行,首领便将权力暂时托付给她,由她来安排食物。
至于留守在部落里的人,也每天都得去干活。
好在起了木墙,有了掷矛器跟投石索,否则首领也不会这么安心地就留下这几十来号老弱妇孺待在部落里。
算上刚成年的蚩,撇下华跟珑,总共十一个男人,再减去怀孕的女人,加上首领,总共是十五个女人。
部落里二十六个精壮的成年人离开,这让首领不免有些忧心,也是因为如此,她才会不停囤积粮食。
至于巫者,他纯粹是旅游观光的。
乌罗叹了口气,觉得春天的大业果然是大业,正常情况下部落本该起码留守一个领导,不是他就是首领,然而他确实需要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而首领则是领路人跟交涉者,因此只能再选个干部出来。
有过之前出行的经历,已经足够让首领明白乌罗的体力到底有多么弱鸡,她甚至合情合理地怀疑他们部落发明那么多方便的工具,就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虚弱跟无力,否则在野兽里生存,早就死绝了,怎么还能做出这么好的衣,那么漂亮的箱。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的确没错。
因此才出门没有多久,首领就问乌罗要不要上自己的背,毕竟没有背食物的人只有她跟乌罗了。
乌罗婉言拒绝。
那成什么样子,就算没人看到,也太荒唐了!
乌罗悲惨的男性自尊心决不允许自己接受这样的帮助,哪怕走断腿!
这只将近三十人的大队伍仍是由婕作为导游,她认路的本事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不需要路标,只要看着太阳跟林木附近的状况,就能知道他们待在哪里,精准得仿佛游戏里的鹰眼视角辅助。她不光认得去尾闾的路,还认得五六年前经历过的部落到底在什么地方。
有时候乌罗真想问周围树木都变了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不过之前是尾闾时就已经问过一遍了,婕只是给予理所当然的答案“怎么会认不得呢?它们长得都不一样啊。”
可是在我看来它们都长成一个样子啊!
乌罗内心很崩溃,觉得自己完全不能跟这种天生的德鲁伊交流。
他们迎着日头走了小半日,快要走到阎家门口的时候,乌罗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放下毫无用处的自尊心,让琥珀背自己走一段算了,这是朋友的情谊,不能说是吃女上司的软饭。
从他用得是“琥珀”而不是“首领”,就能看出他们俩之间的深情厚谊。
朋友的事,能叫吃软饭吗!
阎的高脚楼附近有一条水源,不知道通往哪里,离得较远,一群人走了半天,多少有些渴了,便待在水源边生火烧水喝。
乌罗眯着眼远远看去,见高脚小楼孤零零地坐落着,没有变成集市的模样,稍稍肯定自己的猜测,这才放下心来。
看来春雨果然不算是雨季。
不过说来也奇怪,刚开始乌罗还没太过注意到,等回到山洞看到木墙后就反应了过来,阎到底是多么艺高人胆大,连个荫庇都没有,木墙也不造,就这么直接孤零零坐落在荒野里。
要是有人对他发起攻击,他就真不怕守都没有地方守吗?
就算他自己躲得掉,养的家畜跟植物不都会受害?
直到现在,乌罗都没想明白他这个门户大开的骚操作是什么意思。
“喂。”
那沙哑的嗓音顺着风来,正蹲在河边洗脸的乌罗下意识转过身去,他迎着刺人的日光,眯着眼仰起脸,看到巨狼脸上的长毛在风中飘散着,几乎清晰可见,光将那些月白照成细细的金丝,它踩踏着湿润泥泞的土地,轻松地甩掉泥点,欣欣然走来。
众人咒骂着摘下武器,他们惊慌、无助,唯有曾经经历过的首领与默将众人拦下。
在荒野里流浪的恶神如梦般行来,他坐在温顺到不可思议的巨狼身上,漫步于这春日的荒野,面貌美丽得足以令任何人神魂颠倒,然而女人们眼里只有恐惧。
其实乌罗看不太清楚他。
阳光太亮了,冰凉的水流顺着巫者掌心的纹路一股脑滑落下去,没入温暖的衣物里,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冷。
于是乌罗站起身来,这时候他就能将阎看得比较清楚了。
有时候他会觉得这个名字与这个人都没有起错,阎身上的人气少得近乎没有,就像此时此刻一般,他凝视着对方,仿佛在看诞生在森林里活生生的神灵。
那眼睛里含着春日的情,那红润的嘴唇抿着动人的欲,阎的神态看不出是否在微笑,他似乎只是很平淡,又好似带着点愉悦,叫人捉摸不清。
“我们路过你的河。”乌罗听见自己这么说,他看见春风吹过阎的发丝,那些蓬松又微微带着点卷曲的头发被不知名的植物系住了,看起来很简朴。
“我看见了。”阎也如此回答他,微笑起来。
连那作为系带的植物都醉人了几分。
乌罗闲谈般地再度开口道“我们要去那头的部落,走上三天三夜,有没有什么好的意见。”
阎的目光扫过他,缓缓道“我可以将留君借你。”
“哦?”乌罗有点惊讶他的好心,便调侃道“总不可能是白送的吧,有什么条件吗?”
阎轻轻翻下身来,他的个子很高,看起来极有压迫感,不过并不走近,便又是极为遥远的。他伸手抚摸着那巨狼,俯身在它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就这么弓着腰看向乌罗,似笑非笑道“不用,他将你们送过去后,我的报酬自然会收到。”
乌**笑了两声,真心实意地发问道“你不是打算坑我吧?”
阎没有说话,他只是微笑,然后轻轻松松地转过身就走,完全不担心乌罗会拒绝他慷慨地馈赠。
他走得不算很快,可又好像一眨眼就消失在茫茫的荒野上了。
乌罗只能看着他渐渐消弭在光芒里的背影,于是下意识走上去想握住对方的手,可最终只是落个空,只好怅然若失地摸了摸那只巨狼。对方大概是被他的雷声吓坏了,又或者对不是主人的人有些抵触,它极明显露骨地避开乌罗的手,稍稍俯下身体,示意乌罗到自己的背上来。
受宠若惊的乌罗挥舞着他接近三等残疾的四肢,以不堪入目的姿态爬了上去。
他也挺奇怪自己居然会这么信任阎的,还信任现在身下的这只野兽。
明明连对方会不会突然发狂都不知道。
它会认路吗?会跟着走吗?要吃点什么吗?这可是三天三夜的路啊……
乌罗满脑子胡思乱想着,下意识坐沉身体,他还记得阎曾经教导过自己要稳住重心,不然很容易被甩下去。因为之前已经有过一次骑狼的经验,所以这次接受起来倒不是很困难,除了他的手还是不知道抓些什么是好之外,一切都完美无瑕。
有时候乌罗真不明白,阎到底是怎么把这种困难的事做得那么潇洒风流且充满魅力的。
不过话说回来,老人家讲话就是在理,所谓静坐常思己过,人后莫论是非,不然说曹操曹操就会到的。
乌罗叹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一边喝水一边吐槽阎的小楼设计,避免了一场毫无意义的尴尬发生,要是真辩论起来,说不准对方就不会那么好心地借狼给他,就算对方愿意借,乌罗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收。
巨狼走得很慢,它似乎极有灵性,甚至能听得懂人语,一直跟在婕的身后行走着。
众人对阎接受不良,对这巨狼倒是还好,见它性情温顺,并无咬人的打算,就都放下心来,较为大胆的两个孩子,蚩与阿彩甚至提着装水的陶罐过来给它饮用。巨狼没有理会阿彩,它似乎认出蚩了,便喝了蚩手里的水罐,喝得很快,更像是一种赏赐。
一向负责探路的婕在旁看着,忍不住伸出手来摸摸巨狼,赞叹道“它真好看。”
狼微微低吼了声,露出獠牙恐吓,见婕乖乖收回去手,便又再漠不关心地漫步起来。
婕不敢再冒犯,只好频频回顾,满脸艳羡。
这场意外并没有掀起太多波澜,阎本身就如同众人应激反应的控制开关,只要他来,所有人都得打颤,要是他走,大家便也就平安无事了,哪管他留下的是滔天巨浪还是一只霸气巨狼。
只有乌罗一直在思考着阎所谓的报酬是什么,总不能跟那个三天三夜路程的部落有过什么交易,人家见着巨狼就会心甘情愿送上东西来,难道是顺路让他当个外卖小哥?
要是这么简单那倒好了,大家都方便。
怕就怕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来到原始之后,乌罗就意识到了,世界上最悲哀的事并不是别的,而是你努力了之后发现自己的努力毫无任何屁用,赶起路来照旧是个拖后腿的。
导致他虽然满脑子都在猜测阎的举动,但仍心安理得地坐在巨狼身上享受着“一站就软,一坐就瘫”的宅男待遇。
喝过热水后大家精神都振奋了不少,加上乌罗此刻反倒变成了队伍里速度点满的成员,大家继续向前方前进,没过片刻就将阎的小屋连同他本人一道儿撇得无影无踪了。而他们从森林之中出来,走过荒原,又跋涉过几条溪流,翻越一座小山,总算……走到了晚上。
大家并没有组团春游的兴致,只顾埋头赶路,乌罗已经厚着脸皮叫代驾了,实在不好意思再要他们跟自己聊天,因此闷闷地忍耐过一天,只觉得煎熬又疲惫。
难怪人类的浪漫是香车宝马,这天天两条腿走下去怎么受得了。
天色接近黄昏的时候,就有人取火点了火把,火光在森林里飞舞着,他们找寻了一个有石头的地方落脚,就在山边缘上,周围都是杂草丛生,没有野兽的脚印跟踪迹。众人便在首领的安排下卸下重担,生起篝火开始煮食,这次炎没跟来,可一直给她打下手的一个女人在,她熟练地坐在石头垒起的灶台上忙活起来。
男人们帮忙在灌木丛里寻找柴火跟检查附近的安全。
留君刚将乌罗放下就消失在丛林之中,既没招呼一声,也没什么预警,如闪电般消失在月光之下,来去匆匆,恰似一阵风。
不过话又说回来,英(鹰)语跟各地方言还有普通话,乌罗是多多少少懂一些,狼语就完全没学过了,哪怕留君给他长嚎一声,他也不知道是在说饿了还是要睡觉。
所以还是让它自己忙活去吧。
“琥珀。”乌罗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众人忙忙碌碌地准备着夜晚,他一个弱小无助又能吃的巫实在不太敢上去添乱,就询问道,“你们从来没有想过跟阎在春天的时候……???”
他比划了一个非常下流但是首领根本看不懂的手势。
于是首领眨着干净的双眼,疑惑地反问道“为什么我们要把手指放在,他手指的,圆圈里。”
你这进攻意识也太强烈了。
乌罗忍不住汗颜,他沉默片刻,决定放下自己这个不利于未成年人观看的手势表达,毕竟蚩跟阿彩还在场呢。
“不,我的意思是你们不想在春天跟他……”乌罗鼓了三下掌,“就,这个样子。”
首领严肃道“我们为什么要给敌人,喝彩?”
乌罗开始沉思该如何委婉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总感觉把那几个字放在阎头上怪怪的,毕竟对方跟自己是现存的少数文明人,是不是该尊重下对方,最终他干脆利落地说道“你们没有想过找阎生孩子吗?他长得很好看,实力也很强,说不准会生出很厉害的孩子。”
首领理所当然地鄙夷道“可是,他又不是女人。”
泥塑了啊!泥塑了!
乌罗轻啧了声,试图反驳道“可是男人也很重要啊?孩子是需要男人跟女人才能生下来的。”
这就让首领更加确定乌罗的部落一定不会生孩子,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增长人口的,又为什么知道有关那么多生孩子的事,她不屑地笑道“可以有很多个男人来补充,女人才最重要。”
这句话就让乌罗理解首领的思路了,在这个时候,女人对生育仍是最重要的,至于男性,她们认为质的优劣可以通过量的多少来补充,她们没有基因这个概念。
这是一场有颜色的语言暴力啊。
乌罗悲痛欲绝,这怎么可能过审。
不过通过这场交流,乌罗大概意识到阎对于原始人而言大概处于什么地位,尽管他在外表与能力方面表现得都非常完美,可是他不够温顺。
换个词来形容可能会更好理解,那就是,他不够“合群”。
无论是旁人对他的观点,还是他本身所表现出来的态度,都显然把特立独行走到了巅峰。
离群索居者,若非野兽,即是神灵。
哈——
乌罗哼笑了声,而首领完全没明白他到底在笑些什么,巫是他们之中唯一不对那个男人显露出惧色的人,即便他不够孔武有力,也不够矫健灵敏。有些孩子们也会听说那个男人的故事,即便他们从未见过,那生命被夺去的恐慌仍会顺着大人的口舌流入他们的内心,令他们惶恐不安,战战兢兢。
可巫不是这样的,他频繁地提起那个梦魇,就如同那深入骨髓的恐惧根本不复存在一般。
他的心,远比部落的男人们更为强大。
大家简单吃了些东西,正准备收拾煮食物的陶器,哪知道没多久,巨狼就打丛林里出现,它满嘴都是血腥,拖拽着一只死去多时的獐子,而后冲上前来将那被咬断喉咙野兽丢弃在乌罗的身边,差点没把弱不禁风的巫拱翻。
好在首领眼疾手快,及时拽住了他。
“您这是要干嘛呢?”乌罗虚弱地抚着自己被撞痛的胸口询问道,还好他没什么胸肌,不然这会儿估计都能被撞凹进去。
而巨狼只是高傲地睥睨着他们,慢慢走开了,寻找一个离火较远的地方趴下休息。
不过它虽然不喜欢火光,但看起来似乎很喜欢月光,将自己全身都沐浴在了月色之下。
“是食物。”首领欣喜地翻着獐子,她看向那巨狼,略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它去寻找食物,给你。”
“我看到了。”乌罗勉强挣扎起来,虚弱道,“我这两只眼睛不是长着出气的。”
首领眨眨眼睛问道“那怎么办?我们,要吃掉吗?”
这吃还是不吃呢?过了人家的嘴……吃好像容易得细菌,不吃又对不起这一番美意。
乌罗揉着自己身受重伤的胸膛,沉吟片刻道“要不然这样吧,你们把皮剥下来,我们把肉放在陶罐里,现在天气冷,不用盐腌也一下子坏不了,正好补充路上的干粮。”
“干粮?”
“就是我们在路上吃的这些食物。”
首领恍然大悟,她觉得乌罗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只可惜现在不能硝制皮,只好将皮剥下来先卷成一筒放在竹篓里,等到回部落之后再来解决。她那头再度忙碌起来,而乌罗则用骨刀顺着被咬断的缺口割下獐子的肉提在手里,走过去示意巨狼进食。
好歹是人家打猎捕来,自己吃自己的口水比较健康。
留君看了看他,琉璃般的眼眸里露出人性化的妥协来,它赏脸将那块肉全吃完了,任由乌罗靠在自己身上抚摸细密的绒毛。
开春的天有些冷,巨狼的长毛宛如一块天然的毯子,乌罗细细抚摸着它的脖子,靠着狼身看向月亮,可能是受季节跟首领的影响,他忽然幽幽道“喂,你主人有没有给你相亲?这春天的,你找到合适的对象,生狼崽了吗?有没有兴趣介绍你儿子女儿来我们部落工作?”
巨狼当然不会说话,它要是会说话,这就变成玄幻剧了。
不过这并不代表它全无反应。
乌罗被托起来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就看着自己被撑起来,而巨狼重新站起身,慢慢走入了丛林之中。
理智迟钝地上线,通知乌罗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很显然,他刚刚被一头狼嫌弃了。
这什么情况?这年头的狼这么有脾气的吗?
我们也不是雇佣童工,可以谈嘛……这不是预定一下?说起来留君你是公是母是雄是雌啊!
乌罗无语问苍天,只好将频道从动物世界切换成人文精神,他带着被嫌弃过后的恹恹回到了人群当中,他们干活干得热火朝天,没有人注意到存在感几乎为零的巫凄凉地站在夜风里。
蚩倒是看见了,不过他只好奇地打量了两眼,就躺在地上睡着了。
接下来还有两天的路程呢。
一只獐子处理起来并不复杂,只是担心血污会引来其他的野兽,因此男人们轮换两班守夜,而乌罗作为特权人士,可以没心没肺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起来又吃了些植物的根茎和野果,负责烧饭的女人还煮了一大锅肉汤,等大家吃饱了就再度启程。
遇到水的时候,如果鱼够肥美,他们也会抓上一些带在身上;要是碰到野兽,便看情况伺机而动。
一般他们不会轻易去惹怒大型野兽,而大多数大型野兽看到他们这样的群体也不会发动袭击,所以中小型的动物就遭了灾。
等乌罗站在山头上能看到三天三夜路程的那个部落时,他们带来的食物不减反增,每个人身上都挂着各种各样近乎炫耀般的战利品。
当然,除了他。
“就是在那里了吗?”乌罗骑在巨狼上,顺着光芒往下看,这个新部落远比他们的部落要大许多,他们的住宿方式很怪异,在各种各样的地方打洞,不单单只是在山壁上,还有地面有各种各样的洞穴,仿佛兔子洞一般,就连山壁上也有不少人为的痕迹。
这个形态已经比他们的部落要先进一些了,可见这个三天部落的确人口不少。
首领对这样的大部落显然流露出憧憬的神态,她看向乌罗,忽然道“我们不造屋,也挖洞?”
挖洞显然比造屋要省时省力不少,当人口骤然增多时,正常的穴居过渡形态的确是从天然洞穴到人工洞穴,再到开拓泥土。
屋子对现在来讲还过于跳跃,而且像是阎那样精致的小楼,过于耗费木头跟时间。
“……下雨漏水呢?”不过人既然最后会进化到屋子,必然有道理,乌罗淡淡回答道,“地下太冷了,又小,挖起来不够大,还容易挖塌木墙。”
再说了,挖一排坑,让大家躺进去,那像什么样子,知道的晓得是穴居方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没有棺材推地里就埋了呢。
挖洞容易塌陷是真的。
首领一听会挖塌木墙就老实了不少,她并不愚蠢,只是思绪经常被时代所限制,加上没有往长远看的概念,大多时候只盯着眼前的利益,不过这并不意味她不思考。
这年头的兔子同样能生,它们要是钻起洞来,并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块两块地,能将底下都掏空。
人要是挖起来,只会比兔子更可怕。
“就是这里了吧。”乌罗问婕。
婕点点头道“我们路过这里,还没有这么大,他们现在,大了很多。”
如果单纯靠生孩子来增长人口,一般情况下不太可能几年之内就变大,看来这个部落要么跟其他部落发起过冲突后胜利了,要么就是他们有进行贸易来往。乌罗真的开始怀疑阎打算坑他了,这个部落远远看着人来人往,人口数不清有多少,不过看大概规模,最少有百来人。
“琥珀,你之前跟他们来往过吗?”乌罗询问道。
首领点点头道“他们不吃人,给食物。”
乌罗心下稍定,他轻轻拍拍巨狼,示意往山下去,严肃道“那我们就过去看看。”
看看有什么用?当然要换人跟生孩子啊。
首领对乌罗今日的迷惑言行再度陷入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