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大约就是指这样的情况了。
酒楼里,陶修德特意叫了苏俊侠一同前来,还要了个雅间。陶修德坐在雅间里笑呵呵的望着对面的杜青臣,苏俊侠是他的家仆,肯定要听他的,这个倒是简单,他知会一声就行,问题在于杜青臣这边,陶修德很明白这个道理,能打能拼还忠肝义胆的小混混虽说少,但并非没有,可是像杜青臣这样真的能帮到他的聪明人,还值得信任的,却极少。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哄杜青臣答应他才行,而苏俊侠都是顺带的。
“怎么样?杜老板,考虑考虑。”陶修德深知杜青臣没搞清楚状况肯定不愿意插手,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了。陶修德挑挑眉:“或者,还有什么疑惑的地方?没事,你说啊!我跟你解释的,保证让你清楚明白的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会哄骗你去的,毕竟,骗你也是骗我自己啊!你搞不清楚状况,万一出了错漏,害的还是我。”
杜青臣点点头,“其实,听明白了。你们的人里出了叛徒,第一批赈灾粮被烧了,现如今粮食不够,陶太守特意动用自己的家产去外地购粮运回来,可是你们再也经不起第二次背叛了,所以,陶太守派了你去送粮,然后留下来帮邵青邵大人的忙,因为你是他儿子,他是信任你的,至于你们身边的其他人,此刻是谁也不敢相信了。”
陶修德点头,“就是这个道理,然而,父亲信我,而我信你们,有没有很荣幸?”
杜青臣默默的道:“你身边可用的人,从属奴仆肯定是不行了,你不信任他们,至于朋友,大都也是官家子弟,他们里面出叛徒的可能性更大,说起来,还真的可能只有我跟苏俊侠,我们出身韩郡乡下,来历清白,知根知底,且与朝廷没有一丝关系,更不可能投靠陶太守和邵大人的政敌,也从未有人在意过我们,我们确实是值得信任的。”
陶修德一噎,干笑道:“不用说的那么明白。”
什么信任不信任的,不过是陶修德知道,他们肯定跟朝廷没关系罢了。
“但我有个问题,想要陶公子据实以告。”
“说来听听。”陶修德笑着道。
“你与邵大人,是依附于谁?”
陶修德一愣,“你是好奇吗?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缘由,这个跟你没什么关系啊!你知不知道的,难道还能去投靠不成?嘿嘿……”陶修德笑而不语。
杜青臣自然知道陶修德的意思,他这样的小人物,即使是去投靠,只怕也是连大门都进不去的,根本无需知晓。但杜青臣必须知道!
他看过原书,而主角苏暖一直都在京城,所以他知道很多未来要发生的大事,比如,谁会在夺嫡之争中赢,他必须知道,陶家跟邵青,是站在哪一边的,若是必赢的那一方,他可以去,若是必输的那一方,不好意思,那他就要跟这两位划清界限了。
杜青臣道:“我想知道,我不可以知道吗?若不肯回答,那不好意思……”
“别啊!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五皇子,五皇子!”陶修德连忙道:“我父亲出身贫寒,虽说当年考中了进士,名次也不低,但贫寒学子出头哪有那么容易?没有后台,旁人连机会都不会给你,正好,我父亲那一届的主考官,也就是我父亲的座师,是五皇子门下的人,我父亲也就顺其自然的成了五皇子门下之人,杜兄,这些事情有时候根本都不是自己选择的,而只能随波逐流,你既然拜了座师,在旁人眼里你就是这一派的人了。”
陶修德叹了口气,目光无奈,小人物哪有选择,从来都只能是听天由命而已,他之所以说这些,也正是要点一下杜青臣,让他明白一件事。
杜青臣一愣,很快明白了陶修德的未尽之意,“那陶太守是韩郡太守,朝廷赈灾派遣的官员又是五皇子妃的兄弟,那韩郡岂不是……”
“对!韩郡便是五皇子的势力范围,而之前还有个孔家孔将军与之为敌,他是三皇子的门下,万幸,你跟苏俊侠一同整垮了陈家,直接带累了孔家,如今,在这韩郡我父亲一人独大,此处,已经完完全全就是五皇子的囊中之物了。杜兄,关于陈家这件事,我还要替五皇子谢谢你呢!”陶修德笑道。
杜青臣闻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咬牙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不过是一枚棋子,担不起这个谢字!”
陶修德收敛神色,“杜兄,不仅仅是如此啊!你也要为你弟弟考虑,虽说他现在只是个童生,可是他此刻,已经注定了他会是五皇子一派的人了。”
杜青臣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不爽,陶修德说的是对的,不必说杜如林跟自己的关系,又跟陶家走的亲近,仅仅是杜如林出身韩郡这一点,就注定他在朝中只能为五皇子所用,想要转投他人,也会被旁人警惕怀疑,甚至打压。与其走弯路奔仕途,还不如一开始就顺其自然的跟随五皇子,就如同陶太守一样。
至此,陶修德已经肯定杜青臣会帮忙,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一旁,苏俊侠听的浑浑噩噩的,完全不知道这两人在说什么,怎么跟着陶公子跑一趟原县,还扯上什么皇子不皇子了,那等人物,是他们这些人够得着的吗,也不知道谈来干嘛!不过苏俊侠也没有开口,反正,陶修德开口,他无论如何都要跟着跑一趟了,就不废那个脑子思考利益关系了,他也思考不明白。
杜青臣没有考虑多久,就重重的点了头,“我跟你去。”杜青臣起身垂头拱手行礼,“陶公子,这一路请多多指教了。”
陶修德立刻起身,笑的灿烂,“也要请杜兄竭尽全力助我才是啊!”
“但我还有些顾虑,想请陶公子帮忙。”杜青臣道。
“你说!”陶修德立刻道,这便是谈条件了,先把心思摆正了,确认彼此可以信任合作,再来谈谈条件,杜青臣也不是白打工的,他明白。
“我夫郎有孕,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产了,我听闻哥儿生产很是艰难,总有些人……”
“我接你一家人住去我府中,请最好的大夫守着,最好的稳婆接生,所有的药材都用我家库里的,多好的都可以。”
“千年人参也行?”杜青臣挑挑眉。
“这个我家还真不缺。”陶修德认真的道,他家虽然没多少银子了,可是还没到变卖家产的地步,所以库房里那些古玩字画,人参鹿茸,都放的好好的呢!杜青臣若是能帮忙,他们还真不吝啬这点药材,杜青臣觉得难以采买的东西,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放在库房里积灰的。
“好!”杜青臣也明白这个道理,立刻道:“那就多谢陶公子了!我夫郎就托付给府上了。”杜青臣行了一大礼。
陶修德神色复杂,“你倒是对你夫郎够好的,说起来,我还有个弟弟,也是哥儿,年龄跟你弟弟差不多大……”
杜青臣一惊,连忙道:“我弟弟暂时没打算成亲,说是等有了功名之后再说!”娶媳妇这种事情可不能着急,更不能猛然给杜如林定下婚事。
陶修德撇撇嘴,“你想什么呢,便是我觉得可以,我家姨娘还不乐意呢,她还觉得自家哥儿金尊玉贵的,可舍不得下嫁,怎么着也得等你弟弟考中举人了才可能考虑。”也仅仅是考虑罢了,毕竟,陶太守可是一郡太守,便是举人,哪怕他那弟弟只是个庶子,也只有举人高攀他家的份儿。
杜青臣干笑,那就更不用考虑了,希望陶家不要真的把杜如林当做可投资的对象,还要嫁个哥儿给他。
事情催的急,陶修德带了苏俊侠回去,顺便叫走了苏俊侠的几个兄弟,作为运送粮食的护卫,没了工人,制糖也只能暂时搁置,杜青臣也顾不得许多,回去跟苏冬解释了自己要出远门之后,便嘱咐他在陶家好好的,若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开口,直接找陶府管家帮他找大夫,想吃什么也要开口,别委屈了自己。
苏冬才不接受什么出远门的理由,更何况他们还要住到陶太守府上去,更是奇怪,也就问了杜青臣。
杜青臣答应过苏冬,无论如何都不瞒着他在外面做危险的事情了,而且他也有话要跟杜如林说,也就把杜如林也叫到自己屋里来,跟两人细细的解释了一通这次的事情,才有转头对着杜如林道:“你要好好复习,照顾好嫂子跟家里人,特别是你嫂子,千万别让他觉得是在旁人家里,不好麻烦旁人,有什么不妥的就自己忍着,记着了!这是我跟苏俊侠去帮陶家才换来的,是他们欠我们的,无需客气!”
“是。”杜如林郑重点头,也没有开口阻拦,因为他知道,这件事并不是他反对就能阻拦的了的。
“还有,到了陶家,好好闭门复习,特别是什么陶府的哥儿小姐的,躲着走!除非你真想做陶家的外婿!”
“自然是不想做的!”杜如林脸憋得通红。
“那就行了。”杜青臣点点头。
苏冬抓住杜青臣的胳膊不撒手,神色担忧,“就不能不去吗?万一有危险怎么办?旁人能烧粮草,那么无所顾忌,万一要害你呢?”
杜青臣拍了拍苏冬的胳膊,“你说过的,让我不要瞒着你,但是你也不会阻拦我做那些不得不做的事情,这就是那种不得不做的。你看如林,他也很担心我,但是却没有开口阻拦,因为他知道,阻拦也是没有用处的。”
苏冬垂下头颅,一言不发,微微咬着唇。
“冬哥儿,我必须去的,且不提陶修德说的那些,就只说这批粮食,也确实是不能再出问题了,若是出了问题,韩郡省城难保,到时候,你又在城里,我怎么才能护住你?我之所以让你住去陶府,也是以防万一,若城中真的不稳,那这城里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太守府。”
见苏冬还不说话,杜青臣又道:“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我一定会跟在苏俊侠身边,他武艺好,我肯定没事的,再说了,陶修德又不傻,他也带了护卫,便是其中有叛徒,肯定也只敢偷偷摸摸的下手,他若是伤我,我吼一嗓子,别的侍卫就会围上来将他打死了。再说了,他伤我做什么?我只是帮着看看账目,管理管理琐事,帮陶修德分担些工作而已。”
苏冬这才微微点点头,“也是,若是有叛徒,肯定也是去烧粮草的,跟你没关系,那你要躲着粮草走,别被误伤了。”
杜青臣忍笑,他只怕还真的不能躲着粮草走,他之所以去,就是去保护这批粮食的,但这话就无需跟苏冬说了。
杜青臣转而道:“其实也是好事啊!陶家经此一事,我跟苏俊侠帮了他,陶家总得感恩,那样,苏俊侠的地位越发稳固,而陶家日后也不好意思坑骗我们白糖方子了,只能老老实实的跟我们合作。而且,陶家为了购粮,损失了那么大一笔银子,总得找补回来吧?肯定会在白糖生意上下劲儿,到时候,整个韩郡,又有谁敢偷我们的白糖方子去卖呢?那便是跟陶家作对了。冬哥儿,以后你就跟着我享福吧!我们住大宅子,请夫子回咱们自己家里教书,咱们的孩子,连私塾都不去的,像是其他大户人家一样,直接就在家里上学了。”
苏冬愣愣的抬头,似乎不是很相信杜青臣口中的前景。
杜如林却是信的,“哥,以后我考中了,认识的人多了,我帮侄子推荐好的夫子。”
“那肯定的,到时候给你留个院子,想什么时候回来住就什么时候回来。”杜青臣笑道。
苏冬嘟囔着,“你们就胡说吧!哪能赚那么多钱呢?”
仅仅白糖可能是悬了些,但若是加上粉条和酒楼呢?等有了钱,他就可以把酒楼做成连锁的,但这些事情他难以解释清楚,也就没有多提,杜青臣伸手摸了摸苏冬的肚子,低声道:“别想太多,照顾好自己才是真的,我跟你保证,我没有多大危险,叛徒的命也是命啊!对他来说,粮草和陶修德才是值得他牺牲的第一对象,跟我没什么关系的,我就是去充当下小吏而已。”
苏冬这才轻轻点了下头。
陶府,陶修德带了人装运粮食,准备出发。而杜家,听闻杜青臣要出远门,苏父苏母连带着杜父都一同忙碌了起来,以往都是杜父一人,他也不是什么心细的,行礼备不足的给钱就行了,但是苏母不一样,女人家见到家里男人出远门,甚至恨不得把家底都打包给他带过去,再加上一个苏冬,两人一同准备起来,杜青臣生生的多出了一马车行李。
要是按照杜青臣自己所想,带两身换洗衣物就行了,直接一个包裹,背着就能走,可是看着门口的马车,杜青臣陷入了沉默。他这行李,该不会比陶修德的还多吧!会不会太奢侈了些?
“这都……带了什么?”杜青臣发自灵魂的询问。
苏母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都带了,现在天热,被褥什么的太占地方,就只带了一套薄被,主要是吃食,外面那乱糟糟的哟,全都是饿肚子的人,你可不能饿着,我给你放了不少干粮、酱料,还有你上次让我做的粉条,我看着它轻便,就给你带了一袋子,冬哥儿说吃这个得用佐料和锅,又给你备了个小锅,就是吃火锅的那种,还有佐料啊!什么番椒粉都给你带了些,还给你带了个水囊,挺大的,免得路上渴了,哦对,还有你之前闲来无事弄得那个叫做帐篷的,都给你带了,还有换洗衣物。”
“娘,帐篷就算了吧!陶公子运粮,就算驻扎野外,他那些侍卫肯定也会扎营帐的,不需要这个。佐料多带些,干粮就少带些吧!”杜青臣拍板。
“也行。”苏母快手快脚的进马车收拾了。
苏父站在杜青臣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安心的去做事,制糖的院子那边有我呢,你说不动工那就不动,我会盯着那边,不让人进去偷看的。”
杜青臣点点头,“要看紧了,等我回来就好了,等我回来了,旁人便再也不敢打它的主意了。”到时候白糖就是他跟陶家人独一份儿的生意,谁敢插手?还是用偷方子的手段插手,看不把他手剁下来。到时候他再建新厂房弄粉条,不但可以和白糖一样赚钱,酒楼里又可以多好几道美食,什么酸辣粉,螺蛳粉,炖个汤什么的,还有其他的菜里也能多一道粉条做辅菜了。
总之,前景还是很值得期待的!
苏冬凑了过来,塞给他一把匕首,没有说话。
杜青臣什么都明白,轻轻点点头,“放心,我不会离身的。”
苏冬这才有了些笑意,只是眼底的担忧还是消散不去。
“杜老板,好了没有,陶公子等我们呢!”只是背着一个包裹,就大刺刺的被媳妇丢出来的苏俊侠不满的喊了声,同样都是要出远门,为什么他跟杜青臣的待遇差别这么大哟,便是他亲阿么,也没有多说什么安慰不舍的话。
在苏家人眼里,苏俊侠一向风风火火的,动不动就出门干架,时不时就出趟远门,还有就是她们并不知苏俊侠这次有什么危险,毕竟苏俊侠自己都没弄明白呢,罗清自然也不会像是苏冬这般依依不舍,而是很随意的给弄了包裹,很随意的让苏俊侠出门了,但杜青臣可不一样,他从小都大,从没出过远门,这还是第一次。
“好了!”杜青臣扬声回了一句,又回头拍了拍苏冬的手背,低声笑道:“乖乖的养身体,但也别吃太多,孩子太大生产的时候就受罪了。”
“我知道。”苏冬点点头。
“走了!”杜青臣不舍的放开苏冬,缓缓的走上马车,跟众人挥手道别之后,才驾车离开。
苏俊侠也一甩马鞭,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