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离心想，坏消息传得真够快的。
“嗯。”他低着头，踢一块石头。
“你想怎么做？”穆离越问。
“我想解约。”
换一个人，他不会这么坦诚，穆离越是不同的。
“阿离，让我帮你好吗？”穆离越声音很轻，带着虔诚的请求，满是关怀。
艺人跟经纪公司解约，不是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轻易解开的，牵涉到很多东西，尤其是利益层面。
如果能和平解约，最好不过，但现在情况，想要和平解约，闻离至少得帮公司赚到钱，要赚快钱，就是综艺、流水线一样的毫无质量的电视剧，便又绕回原点。
除非，闻离自己有足够的钱，就算经纪公司狮子大开口，也能直接拿出来，或者，有其他公司直接挖人，跟他们谈判，让出一定利益。
穆离越想做的，是后者。
他虽然更希望，闻离就此离开这个圈子，他能安心许多，因为这个圈子从来不忌讳什么，男男女女都可以，乱糟糟的。
然而，他知道闻离不想的。
他自私过，放任自己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尝试想强硬困住闻离，但把闻离越推越远。
他再也不会了。
“你想拜托你哥哥吗？”闻离直接问。
“不是。”穆离越说，“等拍完手头这部戏，我会独立出来，自己组一个工作室，工作室会靠在我哥公司下面，但他不再参与运营。
工作室成立后，得有艺人，我原本就想邀请你加入，但因为一切还在筹备，暂时没告诉你。”
“你要签我？”
“嗯，我想为你铺路。”
闻离愣了愣。
他仍然记得他刚签约那天，拿着合同开开心心回去，将消息告诉穆离越时，穆离越是生气，是质疑，是不允许。
但是，现在不是了，穆离越要签他，要帮他。
都是为了他改的。
心尖仿佛被人掐了一下，酸软一片，又觉得吃了好多糖，甜滋滋。
他心情忽然好了。
笑意从眼尾荡开，一扫刚才的颓靡。
闻离一下子把石头踢远了，语气活泼起来，还开起玩笑，“可是我的签约金很贵的，我会狮子大开口，我还要最最最优渥的合同条件。”
听到闻离的语气变化，穆离越说话时，也多了些愉悦，他大胆一点，“那当老板娘好不好？”
老、老板娘？！闻离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耳根发烫，他把手机拿远点。
他仰起脸，望了会天上的云，突然认真说：“我还没考虑好，或许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没关系，多久，我都会等。”穆离越语调藏着失望，仍然温声说。
过一会，他绕回原来话题，承诺说：“你别担心，好好拍戏，你经纪公司的事，我会帮你解决，我也会捧红你。”
闻离的心，随着穆离越的话颤了下。
他垂眼，紧紧握着手机，半晌嗯一声，说：“好。”
“阿离，你愿意让我帮你，我很高兴。”
闻离沉默了会，嘴硬说：“因为这样，我就不用烦恼了，我其实也很利己的。”
“小骗子，你又撒谎。”他笑着，很笃定，“你正在重新接受我，我知道。”
闻离摸了摸脸，又在发烫，再继续讲下去，他的心就更乱了。
于是匆匆说一句，“导演找我了，不跟你说了。”
他挂了电话。
站在原地没动，他一手做扇，对着自己的脸扇啊扇，等脸颊的温度降下去，才转身回去片场。
重新开始拍摄，他状态好很多。
不过程云要求比较高，重新看一遍回放，还是不满意，说：“你的情绪再压一点。”
“好。”闻离点头。
程云：“来，各部门准备，再来一次。”
“啪”场记打板。
“这个程阳，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运给边境战士的粮草都贪！
他不过惠妃的一个外戚，便如此猖狂，如今证据确凿，父皇却因为惠妃哭几声求情，仅对他小惩大诫，父皇这般纵容他们，到底将边关战士，当做什么！”
“慎言！”李睿忙捂住弟弟的嘴。
“这是皇宫，眼线众多，谨言慎行，可明白？”李睿说完，眉头也紧紧皱起，“程阳不能留，若是留了，会寒了边关战士的心。”
他曲指在桌上轻敲了几下，站起来，“我去同父皇说。”
“哥哥，不可。”李旭忽然拉住李睿，“你现在过去，惠妃还在，父皇听不进去的。”
李睿看看天色，“是了，父皇每日到这个时辰，总会在惠妃宫里。”
说完，他叹一声气，垂下眸出神望着茶杯里清透的茶水，没注意到李旭脸上的挣扎一闪而过，又化作决然，而后全部敛起。
变回有点莽、冲动、直率的四皇子。
……
“过。”
程云笑着喊。
闻离松一口气，化妆师迅速上去帮忙擦汗、补妆，工作人员在为下一场做准备。
趁着休息时间，蒋新然凑过来，睁大亮晶晶的眼，小声八卦，“刚才给你打电话的人，是穆老师对不对？你们聊了什么？聊完以后，你整个人都放松了，他是不是哄你了呀？”
把他凑过来的脑袋推开，闻离说：“没聊什么，真的，你快收起你的脑补！”
见他还要凑过来，又威胁他，“你再瞎脑补，我就告诉你经纪人，你在我房里藏了一大包零食。”
“……”准确掐住蒋新然的命脉。
“好的吧。”蒋新然郁闷地叹气，他有脑补错吗？不是哄了，为什么整个人都放松了啊，而且还笑得特别甜。
他只是没恋爱过，又不是傻。
下一场，是闻离跟蒋新然的对手戏。
蒋新然饰演的豫王李贤，是位逍遥的风流王爷，最爱的一件事，便是收集美人，只要是美人，男人女人他都爱。
他最喜欢的，便是他容颜绝色无双的皇兄。
他每隔几日，便会进一趟宫，见一见李睿，送些他收集到的稀奇玩意儿给李睿。
李睿除了对李旭，其他兄弟姐妹，几乎一视同仁。
不亲近、不疏远。
走完位，程云便示意开拍。
“皇兄，弟弟我又来了，你猜猜我今日给你带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人未到，声先到。
李睿放下笔，抬起头，李贤已经大步走进来。
“皇兄你在练字？”
李睿摇摇头，轻声说：“孤不过在抄父皇罚我的佛经罢了。”
“皇兄可是在难过？不要难过，我觉得你做的对。”他快言快语，“程阳确实该死，父皇只是受了蒙蔽。”
“孤知道，只是……”他皱起了眉，轻叹一声，“只是可惜了李大人，他已经年逾古稀，却还要受千里流放之苦，路途遥远，不知能否熬得住。”
“熬不住，便是命，皇兄无需自责，昨日早朝，若非你为他求情，恐怕他便不只是流放了。”
冷漠说完，李贤抓过李睿手臂，带他出房间，“别想这些烦心事了，皇兄来看看我给你带来的东西，保证你能开心起来。”
程云很会设计构图，闻离每个垂眸，每个侧脸，都堪称精致，无时无刻不在展现那句“倾国倾城貌”。
一段戏里，有不少闻离近距离的特写。
特写很考验微表情和眼神，好在闻离已经入了戏，镜头拉到最近，他的表演也无懈可击。
余明站在监视器后面，不住点头。
程云请他坐下，小声说：“余老师觉得闻离怎么样？”
余明评价很高：“惊艳。”
顿一顿，“也惊讶。”
他还是皇帝装，下巴粘着胡子，摸着胡子，他又笑着说：“我很看好他。”
—
拍戏的时间过得很快。
整天片场、酒店两点一线，日升日落，一转眼就过去半个多月。
七月份，横店天气越发炎热。
闻离有点轻微中暑，结束他戏份的拍摄后，难得没继续留在剧组，而是先回了酒店。
现在才八点多，外面还很热闹。
从落地窗望出去，万千广厦都亮着灯火。
闻离喝完药躺在床上，本来已经闭上眼睛了，又瞬间睁开，总觉得他好像忘了点事情。
几秒后，他坐起来，捞过手机。
他想起来了，距离上次跟穆离越视频聊天，已经过去五天，那他今晚也会发过来。
穆离越收工有点晚，会到十点以后。
还有一个小时。
他拿着手机思考了会，便从床上下来，走到外面在沙发坐下，往怀里塞个抱枕，这样比较不容易睡着。
他拿起放在旁边的剧本。
穆离越的视频来得很准时，十点半，闻离的手机就响起来。
他迅速抓过手机，要接通的时候，又停下来，这么快，会不会显得特别迫不及待？
于是他盯着屏幕，在心里默数了十五秒，矜持够了，才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