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见他没回答,于是将手机小心地放在了床头,又再次试探地叫了一声:“沈总?要不我给你订个外卖吧?”
沈慕川冷静了一会儿后,示意他把手机给自己,然后转头看向站在床边的助理道:“不用,给我倒杯水就行了。”
助理应了一声,倒了杯水递了给他,又低头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是晚上九点左右了。
助理叹了口气,心中纠结,他现在已经完全不知道楚宴是什么想法了,一边对他们沈总表现得如此绝情,可转眼却似乎连命都能豁得出去……
按理,自己跟了沈慕川这么多年,拿的又是他给的工资,不管怎么都应该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至于其他,根本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
况且这种事情又是沈慕川自己的私事,而当初楚宴对沈慕川做的那些事他也全都清楚,对方心计和手段自己也早就领略过了,不能因为这一件事情就对他有所心软啊……
但是一想到那天在输血室,助理就感觉到心底发颤,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被活活抽了那么多的血,到后来他一边抽一边控制不住地干呕,那是大脑接受到身体神经反馈过来的危险信号而做出了的本能反应。
如果真的只是为了做做表面功夫,那也实在太骇人了……
他历历在目的是,当时抽第二袋的时候,那女护士怕得手都在抖,几乎吓得都要哭了……
——
第二天上午,护士过来给他额头上的伤口重新换了药,医生七点左右查房,在问了一些基本的问题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笑着道:“沈先生您放心,您的朋友他在今天早上也醒了,现在已经基本没什么大碍了。”
沈慕川皱眉,反问:“我的朋友?”
医生第一时间却以为自己称呼错了,从病历中抬起头,噎了噎:“……不好意思,那天的事,我还以为乔先生跟您是朋友关系,原来不是吗……”
他周围姓“乔”的人,除了那个人还有谁?沈慕川闻言愣了一下,然后眼神一凝,问道:“你是说他现在在医院?”
医生点头,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跟您一样住了五天,刚才醒的。”
“不过话说回来,乔先生他这次很幸运。但其实当时站在我们医护人员的立场来考虑,乔先生本身患有重度的贫血症,他的行为需要冒的风险实在太大了,所以还是希望沈先生能理解我们的做法。”
医生担心沈慕川会觉得当时他们院方让楚宴签免责书太过不近人情,为了避免到时候不必要的误会,还是先把话说清楚点的好。
听到这里,沈慕川的脑子里却像是被什么突然刺了一下,迅速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刹那间脸色都变了,声音沉下来:“冒什么风险?你说清楚。”
医生一时没反应过来,却仍然把那天事情的始末解释了一遍:“原来沈先生您还不知道。”
“是这样的,当时我们手术过程中,因为您的血型稀缺,我们医院血库的供血不足,当时是乔先生说跟您血型相同……但其实按照当时他的身体状况来说,那样的血量风险是非常大的……但是乔先生的态度却非常坚决。”
沈慕川全身一震,只光听这些描述,他几乎就能立刻想象到当时的情况。
上次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的确说过楚宴患有重度贫血症,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个正常的成年人,怎么会贫血这么严重。
可这也不是第一次,因为他的血型特殊极难找到供血,高中的时候出车祸楚宴就给他输过一次,可当时情况不一样,整个医院都没跟他提过这件事情,包括他爸妈都只字不提,还是偶然之下他自己发现的。
以前他只觉得这真是巧合,这是不是证明他和楚宴也格外有缘分,居然连这么稀有的血型都是一样的。
但这一次情况不同,如果说之前那一次是迫不得已,那这一次呢,明明医生都已经把风险全都告诉他了……为什么他还是要这么做?
就像是原本凉了的火堆突然刺拉一声冒出火星,沈慕川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神经都被自己心中隐隐约约冒出来的这个想法给点燃了。
可紧接着,一种浓浓的恐慌和后怕就覆盖了他这短暂的喜悦……剧烈跳动的心脏将他的肋骨都撞的生疼,连脊背都感觉到阵阵发凉。
他自己犯的错,却让哥哥为他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
……
楚宴的病房就在同一层,沈慕川到的时候,正看到护士在给他吊盐水,而他靠在枕头上,脸色竟然看起来比自己这个出车祸的人还要差许多。
等到过了一会儿,护士看着他把药给吃完,才推着小推车转身出了门。
沈慕川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居然感觉到全身都是僵硬的。
护士经过的时候还惊讶了一下,这不是前几天出车祸的那个吗?怎么这么快就能下床走动了呀,身体可真好,恢复得可真快啊!
护士刚离开没多久,沈慕川就看到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然后极其痛苦地趴到床边干呕起来,那真的是在干呕,一点儿东西都吐不出来,却又根本无法控制。
等这一切停止,他身体晃了晃仿佛脱力一样重重地倒在了床上,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带动着输液管都在左右摆动。
沈慕川见状,立刻过去将他扶住了。
听着他极其艰难的呼吸声,沈慕川强忍着喉间的生疼,哽咽了一下,却没说出话来。
楚宴脸色苍白,呼吸还没平复下来,看着沈慕川怔了怔,等到视线落在他额头上的伤口上,才开口沙哑道:“你……怎么会过来?”
听了他这句话,沈慕川眼底的情绪仿佛再也压抑不住般,彻底溃不成军,他声音发颤,几乎快要抽泣了:“哥哥……对不起……”
他憋了半天才说出来这一句,眼眶发红,似乎还有要哭的迹象,楚宴看了他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沉默。
沈慕川见他不说话,心底不由地发起慌来,两只手死死地缠了上来:“哥哥怎么不说话?”
楚宴静静地看着他,道:“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个的?”
“不是的……”忽然,沈慕川又想起了什么一样,牵过他的手臂撩起他的袖子查看了一下,可越看越难受,只见他哥哥的手臂上的两处针孔周围都已经发青了……
楚宴将他的手推开:“你不用多想,我只是做不到见死不救而已。”
说完他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倦倦地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的事都不用找我了,况且我也不想再管了。”
沈慕川怔怔的,像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样,他看着楚宴一副不愿意与他再多说一句话的模样。
他哥哥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想说自己和他已经两不相欠了?
沈慕川脸色一白,紧紧地抿唇小声道:“哥哥,是不是之前我跟你提起的订婚的事情让你生气了?其实,那都是我骗你的……我……”
他说到这里,声音停顿下来。静静地看着楚宴,发现对方也转眼看向了自己,在接触到自己的视线时又很快地垂下了眼睛。
沈慕川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紧张,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身体都紧绷了一瞬。
其实很明显的吧,如果他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不愿意再与自己有交集,半点儿都不在乎自己的话,又怎么会愿意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救自己呢?
沈慕川在床边默不作声地坐了一会儿,定定地看着他,目光落到他轻抿的薄唇上,因为失去了血色而显得干裂苍白。
过了片刻,沈慕川的目光落在他布满冷汗的额头上,心里十分不好受地问道:“哥哥,你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楚宴一言不发地将脸侧过去,然后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沈慕川见他似乎很累了,也不想再打扰他休息,只能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起身离开了。
中午的时候,沈慕川让人把饭菜送去了楚宴的病房,他担心对方没有醒,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他。
直到看到他病房里有护士出来,沈慕川问了句才敢进去。
病房门半掩着,里面还隐隐约约传来了交谈声,声音不大,但因为病房的空旷而显得十分清晰。
那是一个老者的声音,语气听起来痛惜又无奈:“真是个傻孩子,你这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啊……”
沈慕川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因为这声音很熟悉。
——是沈叔
沈叔是他们家的管家,从他记事起就一直在,连父亲母亲都对他很尊敬,不过在前两个月他回沈家的时候,佣人却告诉他沈叔在五年前就已经回老家了。
当时他也没多想,毕竟父亲母亲出了车祸,沈叔肯定也很伤心,只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沈叔他为什么现在会过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按照当时哥哥对沈家做的那一切,沈叔应该不可能原谅他的啊。
更何况现在还过来看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