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要将他理智都肆虐的情感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能感知到,让他为了这个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若喜若狂,全身上下的神经都为他席卷,明知道没有希望却仍然停不下来,可这个人却总是无知无觉,毫不在意。
夏夜的微风清凉,吹在身上有几分凉意,时间似乎变得冗长起来,沈慕川的脸色发白,牙关紧咬,连口腔里似乎都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将那股暴戾的情绪压了下来,低声地道:“哥哥不来的话,我可是会很失望很难过的……”
他手上的请柬烫着银色的瘦金体,笔迹灵动瘦劲,在灯光下泛着细细的光泽。
楚宴看了一会儿,手指不自觉地微微蜷了蜷,抬眼看向他默然片刻,最终叹了口气将请柬接过来拿在手里,问:“什么时候?”
楼栋亮起的灯光下,沈慕川能看到他的眼睛垂下来,似乎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也许是灯光太冷淡,他居然觉得对方的神色中沾了几分落寞。
街道上偶尔响起车辆的鸣笛声,夹杂着丝缕的微风,轻而易举地拂起他的发梢,沈慕川还能闻到他身上清淡好闻的洗发水味道。
没等到回答,楚宴修长的手指翻开了请柬,虽然光线并不足够明亮,但仍然能看清上面写着的寥寥几行的字。
他微微笑了笑,可那笑容里面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声音低沉道:“两个星期以后?”
沈慕川目光紧紧地锁住他,没说话。
楚宴平静地问道:“你真的决定好了吗?这并不是儿戏。”
不知道为什么,沈慕川在他这样的目光中哽了哽,原本准备好的话现在一句也说不出口了:“哥哥……”
“如果你是真心而且已经好好考虑过的话,我的确应该祝福你的,不管怎么说……”说到这里,他的话音忽然顿住,然后微微苦涩地笑了下:“我会去的。”
“不过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的交集了,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的,这样才算对你自己和别人负责。”
沈慕川身体完全僵住,夜晚的空气瞬间涌入口中,胸腔仿佛都被骤然狠狠地挤压了一下,他脑袋空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竟然做出了一个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举动。
他动作极快地夺过了楚宴手中的那张请柬,然后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下三两下将请柬轻易地撕成了碎片,直接扔进了靠近门边的垃圾桶里。
做完这些之后,他抬起眼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楚宴,那目光里的恨意和寒冷简直要化为了实质。
片刻之间他脸色变了又变,脸上半点笑意都挂不住了,在这样的夜里居然透出几分阴狠的味道来。
楚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见他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将车门用力拉开,反手猛地摔上了车门。
紧接着车灯亮了两下,车辆引擎发动,下一秒便以极快的速度从夜色深处拐出了小区的门口。
马路上漆黑一片,只有寥寥数点灯光,一辆银色的凌志在高速路上持续高速驾驶,沈慕川坐在车里,心里一直有个声音清晰地撕扯着他的理智。
——乔越。
这声音在脑海里越是清晰,越是让他连鼻腔里充斥了辛辣苦涩的味道。
极速刮过的风从开了一条缝的窗户里刮进来,喇叭声刺耳,气流从口鼻一同涌入胸腔,喉咙干涩,心跳跳动的速度太快,牵动着脑中的一根几乎绷紧得快要断掉的神经。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忽然从后面超速过来,两车差点撞上的时候,沈慕川下意识地大转着方向盘避开。
伴随着一阵急促尖锐的刹车声,沈慕川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突然停下来的,安全气囊弹出来,额间鲜血不断涌出,他意识都瞬间模糊了起来。
——
楚宴是凌晨四点半左右被手机铃声吵醒的,他接了电话,从电话那边传来了一抹男音,声音十分焦急。
“喂,乔先生吗,您好……”
楚宴接到消息赶到医院,发现手术室外正站着沈慕川的助理,神色显得极其不安,在看到过来的人之后焦急不定的眼神忽然定了定。
“乔先生……”
很明显是一路跑过来的,身上一件宽松的居家衬衫,像是根本来不及换,脸色苍白,在到了之后足足盯着手术室还亮着的灯看了半分钟之久,才嘴唇颤抖地看着自己问道。
声音艰涩又沙哑:“他怎么样了?”
助理哑然了片刻,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乔越,在他的印象里这个人向来都是沉稳镇定的,仿佛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能保持冷静。
可此刻,他眼眶通红,浑身上下都狼狈极了,一向淡然的脸上全是焦急的情绪,眼睛里也布满了缕缕血丝。
“昨晚在高速架上出了车祸,现在进去已经快有一个小时。”
说完这句话,助理看到他在听到消息时愣了一下,然后才像是站立不住一样脚步踉跄了一下。
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都完全褪下去,整个脸色苍白到隐隐泛着青色,助理连忙扶住了他,让他坐了下来,可只这一会儿,他手下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体那轻微的颤抖弧度。
助理心中暗暗叹息,他跟了沈慕川有许多年,心里对他这个所谓哥哥的印象却十分复杂,虽然他们之间也许有许多内情自己无从得知,也不好妄下定论,但如果能有词概括的话,那大概就是冷漠残忍了。
可现在看来,或许比他想得要复杂多了。
在手术室门口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左右,忽然大门被推开,有护士急忙从手术室里跑出来。
楚宴几乎是下一秒就冲上去拦住了她,动作快到简直让助理都吓了一跳:“怎么样了?”
护士被他拉得先是怔然了片刻,然后迅速反应过来,微微喘着气道:“病人血型特殊,医院的备用血库不够用了,需要紧急申请向其他医院调血。”
楚宴松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道:“我跟他血型一样,用我的。”
护士“啊”了一下,然后又迅速抱歉地道:“直系亲属不能直接输血的。”
楚宴摇头:“我不是。”
这种特殊的血型,不是直系亲属居然能这么巧合?不过救人要紧,这种念头也只在她脑袋里走马观花般地过了一遍又迅速消失了。
楚宴马上被护士带过去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初步的血液检查很快就出来了。
可医生一看就直接傻眼了,重度贫血症,身体各项的脏器指标全都不合格,这样的人怎么能输血呢。
“不行,这风险太大了,我们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助理在旁边听着一颗心不断往下沉,却听到楚宴在旁边凉凉地开口了:“时间宝贵,你们耽误了他的抢救时间一样承担不起,如果你们不放心的话我可以签免责书。”
医生没有办法,只能先打了份免责书出来让他签了,然后迅速地让护士把人带到了输血室。
助理不放心,跟着他进了输血室,看护士拿出酒精在他手臂上消毒,冰冷尖锐的针头刺进他手臂上的血管,这输血的过程似乎极其漫长,眼睛一瞬不动地盯着他的手臂,殷红的血液不停地顺着细长的管道缓慢爬出,血袋很快就充盈起来。
一包血袋输满了,护士脸上开始出现迟疑的表情,一个人一天最大的输血量一般是不能超过400毫升的,而这些对于一个贫血病人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再抽的话会出问题的。
“乔先生。”对方脸上一点儿犹豫不决的表情都没有,助理在一旁却看得心惊肉跳。
第二包血袋抽到一半,楚宴的身体忽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开始趴到床边无意识地干呕起来,护士见状全都吓了一跳,立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助理连忙给他倒了杯加了葡萄糖的水,只见他脸色真是面如金纸,嘴唇干裂,一副随时都要昏过去的样子。
“乔先生,你怎么样?”
楚宴勉强摇了摇头,眼前却瞬间乍起阵阵黑雾,好半天才能聚焦:“我没事。”
助理叹了口气,心里滋味十分复杂。
——
由于没有伤到脏器,大部分都是外伤,所以在两个小时候,手术很快就结束了。
沈慕川被送到重症监护室,而楚宴也在足足抽了800毫升的血后彻底昏迷了过去,甚至有足足半分钟的心脏停跳。
主要是他的身体的底子太差,不管是细胞造血能力还是各项身体机能都恢复起来太慢了。
这就导致了,在三天后沈慕川被转移到普通病房醒过来之后,楚宴还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沈慕川醒过来的时候还处于晚上,等他意识渐渐回笼,医生和护士已经围在他的病床前给他做检查了。
沈慕川问:“我睡了几天?”
医生在病历本上记了几笔:“三天,沈先生请放心,您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好好休养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等医生走后,沈慕川躺在病床上,看着明晃晃的天花板,甚至有点儿恍惚,心里想的不是其他,而是在意外发生的当时,自己脑子里想的居然是,如果自己就那么死了,那么哥哥他,会不会为自己伤心难过,哪怕流一滴泪呢?
恐怕也根本不会吧……
想到这里他微微地吐出了一口气,阵阵钝痛和苦涩顿时袭来。
他拿起放在床头柜的手机,修长的手指停在通讯录上面的“哥哥”那栏里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捏了捏鼻梁,却还是拨通了电话。
手机响了一分钟左右都没人接,沈慕川一颗心忽冷忽热,又不死心地打了一次,可直到自动挂断了还是没人接……
听到那声冰冷的“嘟嘟”,沈慕川顿时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像被浇了桶冷水,几乎从头到脚再都心脏全都凉透了!
他就不相信这个消息他能不知道,现在这样连看都懒得来看他,根本就是不管他的死活!
沈慕川眼睛发红,将手机重重地地上一摔,与此同时鼻子不受控制地一酸,酸涩的感觉顿时从心脏冲到了眼眶。
助理是被沈慕川叫进来的,一进来就看到了地板上躺着的那只黑色手机,他过去捡起来一看,屏幕已经四分五裂了,而对方正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的空气,额头上的纱布还没拆,脸色看起来倒是一副没什么大碍的样子。
“沈总,你醒了,想不想吃点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