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髓和血液都完全僵冷透了,足足这样过了几秒,他才膝盖一软整个人身体都不受控制一样扑通一下滑倒,从轮椅上摔下来,半跪在了浴缸的边上。
许林深一时间只能想到要将他从水里抱出来,却只见他手腕上赫然有好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最深的一道似乎割到了大血管,从热水里出来后还在不断地往外出着血,一会儿就将睡衣胸前染红了一片。
由于失血太多又泡在水里太久的原因,他身上的皮肤冰冷而没有温度,一张脸惨白灰败毫无生机,呼吸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在这种冰冷下,只有满手的血是滚烫的。
许林深哆嗦了一下,只感觉眼前发黑,耳边嗡鸣声阵阵袭来,一种彻骨的凉意仿佛从骨缝里一寸一寸透出来……
医生和护士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的事情了,救护车上医生给楚宴止了血,了解情况后又打给医院紧急安排了血浆。
一到医院,楚宴就被送进了急救室,许林深坐在医院的走廊上,他失神地盯着自己衣服上的血迹,耳边静寂一片,可他却感觉到有寒风从血管掠过,连血液都冰冻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从那种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的晕眩中解脱出来,脑海中掠过许多混乱的想法,像是自我折磨一样,却又反反覆覆不断强迫自己一遍遍去回想。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怎么、怎么可以做到、对自己这么残忍?
许林深痛苦地低下头捂住了眼睛,肩膀颤抖了一阵,神经末梢刺痛着,却反而让他头脑无比的清醒。
小孟赶过来的时候,看到坐在手术室外等候的许林深时整个人也僵了一下。
他身上的睡衣已经不能看了,没干的水迹混合着几处醒目的血迹,衬得脸上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大概一个小时后,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了,他身上的手术袍上也沾了不少醒目的血迹,大半夜的被闹成这样,他脸色也十分难看。
“许总。”
对上许林深的眼睛,医生继续道:“幸运的是没有割到大动脉,而且送来的也很及时,病人已经没什么生命危险了。”
说起来这位病人他居然还认识,最近大火一部剧的男三号,老婆在家天天晚上都守着电视机等直播。
说起来也算是年轻有为,名利什么的都有,又正是大好的年纪,怎么会想不来割_腕自_杀呢?
许林深听了,忽然感觉到那种恐慌过后的空茫正一点点的,由四肢百骸逐渐蔓延到了全身,一直绷紧的脊背陡然松弛下来,这才察觉到上面几乎全是冷汗。
他开口,声音嘶哑到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清:“好。”
“谢谢。”
——
这个消息还是还是被压下来了,方定遥第二天赶过来的时候,看着病床上面色灰白昏迷不醒的人,心里也是一万个难以理解。
明明这段时间来,在工作的时候,钟郁他根本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的地方,很正常的样子……若真说有什么不同,也只是比起之前,整个人显得格外沉默了许多。
但这毕竟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说起来他性格比起之前的确要沉静内敛了许多,但方定遥原本一直因为这是件好事来着……毕竟要想混娱乐圈,他之前那种性情的确应该好好收敛收敛。
但谁能想到会变成这样的呢?
医生替他将伤口缝合以后,又给他紧急输了800cc的血,只是静脉破裂,这个问题不大。
所以真正严重的是,他手腕上的神经受到了损伤,如果恢复不好,是很有可能会造成手部感知觉的障碍的。
因为失血过多,楚宴昏迷了足足两天,直到第三天晚上才醒过来。
他一醒过来就遭到了系统的强烈谴责:[宿主大人,你是不是疯了,男主受再晚一点发现,你就直接挂了!]
[怎么可能,哪怕他再迟钝一点,就是再过一个小时也能救,我没记错的话,割腕自杀的成功率好像只有百分之五吧。]
[而且,我割的地方是静脉。]一般割腕成功的都是直接割到了大动脉,失血导致的脑休克才会死亡的。
于是系统2333不说话了,他再次感觉到,这个宿主大人实在太狠了。
他又在床上孤伶伶地躺了一会儿,病房里还是冷冷清清的,安静到几乎连输液管里药水滴落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楚。
大概过了半小时,直到护士进来换点滴的时候,才发现他醒了。
医生过来给他做了一遍详细检查,最后下了结论:“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再输几天等伤口愈合就行了。”
而在一旁的许林深全程沉默,医生见状打了声招呼就出了病房。
脚步声远离,病房里重新恢复安静,许林深推着轮椅到病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楚宴,目光冷冷的。
楚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微微垂下眼睛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他动了动自己的右手,发现麻痹到一点儿知觉都没有,他才小心地伸出左手绕过身体去牵他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
然而却在他牵到的时候,许林深却粗暴地将他的手甩开了,这动作发生得太突然,几乎是毫无预兆的,所以楚宴几乎是瞬间,整个人就僵住了。
他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瞳孔深处总像是映着一点水光,这样茫然地看着,就显得无辜又难过。
许林起深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开口了,声音有一种竭力抑制的沙哑,像是走投无路的困兽,怎么压制也藏不住的绝望和疯狂:“钟郁,我有时候真想把你的心打开,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
楚宴眼眶发红,发白的嘴唇轻轻地抿了一下,声音艰涩:“对不起……”
许林深胸膛起伏,死死地盯着楚宴,狠狠地抓住了他放在被子上的那只手,用力到手臂上的青筋都绷得紧紧的。
每一个字都仿佛要将喉咙撕裂一样,裹挟着浓浓的血气:“对不起?钟郁你现在知道跟我说对不起了,你当时怎么就敢这么做,你是不是……是不是非要把我给逼疯心里才开心?”
楚宴嘴唇颤抖,压抑着哽咽了一声,断断续续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可他说完这句话,情绪就仿佛彻底崩溃了,眼泪不停地滚落,可他却死死地咬着牙关尽量不让自己哽咽出声,整个胸膛都在急剧地起伏倒抽着换气。
眼泪不断地从眼角滚落,顺着脸颊流到下巴,许林深看着他,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就像是被活生生碾成了肉泥,痛得他连喘息都艰难。
他慢慢地将手给松开了一些,然后俯下身替他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心里苦涩得不行,喉咙像是堵上了硬块,嘶哑道:“对不起……”
许林深抱住他的身体,将他挪动了一点,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脊背,歉疚又难过地道:“乖,别哭了……”
他的身体因为难过而轻轻颤抖着,额头上也哭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身体温热又削瘦,许林深抱着他不断地低声安慰,语气里含着浓浓无力的心焦,只能断断续续地亲吻他眼角的泪水:“别哭了,乖,别哭了……”
都快要把他的心都哭碎了……
因为刚醒过来没多久,他的身体还很虚弱,许林深抱着他没多久,他自己又沉沉地昏了过去。
——
主任办公室里。
医生听了许林深的话后,略微思索了一下,才终于迟疑地开口了:“许先生,其实在手术过程中,我们还在病人身上发现了许多其他的伤口,所以……我觉得病人他可能存在有自毁倾向……”
自毁倾向?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许林深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手指忍不住蜷缩了,仿佛没听懂一样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并不是专业的,所以只是懂一点。抑郁症其实是一种非常常见的情绪障碍,有许多症状,而自残自毁只是其中一种,患者受到刺激,或者长期处于对现状无能为力改变的状态,精神上承受极大的压力和痛苦时,便会采取伤害自己身体这种方式来缓解精神上的痛苦。”
医生大概地说完后,问道:“许先生,我想问一下,病人最近阶段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吗?”
许林深心不断往下沉去,手脚发凉:“他……最近时常会做噩梦,那天晚上也是这样。还有……有时候我与他说话时,他也总是心不在焉……”
他一直以为钟郁是工作太忙,太累了才会这样……原来,竟然不是吗?
医生认真听完后,叹了口气:“这些都是轻度抑郁的表现,所以这次恢复后建议你找个心理咨询师为病人做一下心理疏导。”
当天晚上,许林深给助理打了电话,让他查一查钟郁这半个月来接触过哪些人,如果只是轻度抑郁的话不会这么严重,这些天来钟郁状况的确不对,但他一直觉得他那天晚上之所以会做出那种极端的行为,主要还是因为那个从一个星期前就开始的噩梦。
许林深回到病房的时候,发现楚宴已经醒了,半阖着眼睛,目光却望着空气,微微有些出神的样子。
他的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脸色与身上的床单几乎都雪白,嘴唇干裂,手腕上缠着厚厚一圈纱布,光是看着,就像是能感觉到那皮肤是怎么样的冰冷又没有温度。
许林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才看到他仿佛是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似的,眼睛朝着自己这边转了过来。
其实很想直接问他的,心想着你心里究竟装着什么,什么事让你这么难以承受,居然想着要伤害自己?
可许林深又担心如果自己问的方式不对的话,恐怕又要在无形之中加重他的心理负担。
楚宴看着他,轻轻道:“方姐刚才打电话过来,说我试镜通过了。”
许林深已经知道了,叹了口气问:“你难道还想去工作吗?”
楚宴摇了摇头,语气微微难过:“我只是觉得挺对不起她,感觉自己这样做挺不负责任的,毕竟她也为这件事付出了不少……”
许林深听他说这话,心中紧了紧。其实如果是以前听他这样说,自己或许还会笑他懂事了,可现在这种情况……他却控制不住地想起医生的话……
他忽然意识到,钟郁的脾气竟然收敛了许多,完全没有了以前那种随心所欲,像是一夕之间就长大了许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