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的震动让楚宴脑袋都眩晕了片刻,他坐在车座上缓了一会儿,才听到黎晰又重复了一次。
“下车。”
楚宴看了他一眼,但黎晰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清,只有一片喜怒难辨的冰冷。
“……不去了吗?”
“我说让你下车。”黎晰转头看向他,目光里的冰冷几乎要化成了实质,“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楚宴就不说话了,抿唇侧身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手扶上车把开门下了车。
几乎是在他打开车门下去的瞬间,黎晰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发出粗重的呼吸声。几乎无法控制的,这太过浓烈的爱恨交织在一起,像滚烫的岩浆烧进脑海里让他的耳膜都嗡嗡作响,将他的理智都彻底焚烧殆尽。
不用在乎他的感受啊,反正他也从来都没在乎过你……
楚宴在马路边上站了一会儿,眼睁睁看着黎晰把车开走了,有点无语。
不是说好带他去吃大餐的吗?
算了,算了……都是塑料爱情罢了……
——
黎晰绕着市区街道转了好久才将车停下,他甚至有些茫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不是早已经被那人看清了自己色厉内荏的本质,自己这些不痛不痒自以为是的报复,在他眼里就是个笑话吧,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不管是冷漠也好卑微也罢……
与此同时,突兀的手机铃声却响起,黎晰取过自己的手机,手指顿了顿,然后滑下了接听键。
“黎晰,你和岁辞两个人到了吗?大菜都做好了,几个小炒很快的……”
黎晰眼睛落在副驾驶座上的纸袋上,回道,“今天可能吃不成了,公司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完,改天吧。”
“啊,公司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啊,我就说你平时也总这么忙吗?”
其实林静娅刚开始知道自己儿子居然喜欢上一个男人的时候也是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的,虽然她并不歧视这个,但如果是自己的儿子的话,还是希望他能够像其他男人一样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然后生一个健康可爱的宝宝,毕竟这样才是个温馨圆满的家庭。
可自己儿子却似乎对那个医生动了真感情,这两年来她也全都看在了眼里,她也见过那人几次,挺斯文俊秀的一个小伙子,虽说家境差了些,但找对象的话,家世好不过是锦上添花,不好也无伤大雅。最大的问题还是孩子,唉,其实不管怎么说心里还是有点介意的。
但儿子就是喜欢她又有什么办法?
“也不是,只是今天临时有事。”黎晰打开纸袋,里面是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看样子应该是那人给自己爸妈准备的礼物。
“那行吧,既然有事的话那你就忙吧。再找时间,这样吧……你们晚上也不用开火,我让小杨把菜送你们那里去,记住,那汤你们俩多喝点,我熬了一天呢,可补人……”
黎晰“嗯”了一声,又听他妈唠叨了几句,这才将电话挂了。
冬天天黑得很快,不过才六点左右夜幕便沉沉地笼罩下来了,黎晰冷静下来,手指划过通讯录,终于还是忍不住拨了个电话过去。
嗡嗡——
手机振动的声音乍然在寂静中响起,黎晰怔住,循着声源却在副驾驶座底下的缝隙里找到了对方的手机。
手机落下了。
黎晰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他不会也没带钱包吧?
强迫自己将这个想法抛出脑海,黎晰启动车子,直接回了公寓。
家里一片冷清,黎晰第一时间在他的卧室里找了找,果然在床头柜里找到了他的钱夹。
这钱夹还是之前自己送给他的,算起来他也用了将近两年,居然到现在都一直都没换过……黎晰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仿佛有一股苦涩的暖流从心脏处缓缓流过……但这又说明的了什么吗?
正这么想着,门口忽然传来门铃声,黎晰将钱包放回抽屉就去开了门。
毕竟这么大人了,心说自己这不是瞎操心吗……
可门开了他却发现并不是梁岁辞,助理看见黎晰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道,“黎总,这是夫人让我送过来的,说让您和梁医生两个人趁热吃。”
见黎晰接过餐盒,助理连忙挤出一个微笑道,“那黎总,我先走了……明天见……”
黎晰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然后直接就将门给关了,他又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坐了一会儿,可心里却始终盘旋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烦躁,便起身把菜拿去了厨房准备热一热。
可一进厨房,却一眼就看到餐台上他留下来的早餐,一口没动的放在原地,黎晰怔了怔然后冷笑一声,走过去直接连着盘子丢进了垃圾桶,看来自己果然是自作多情了。
——
黎晰坐在客厅里,电视屏幕闪烁,声音开的很大,显得客厅异常地空旷。
夜幕彻底降临,大概晚上八点左右,门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开门的动静。
黎晰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却见梁岁辞正站在门口。
玄关处的灯没有开,他的半边身子隐在了黑暗中,弯下了身似乎是在换鞋。
在黎晰眼中,他这个动作非常的缓慢,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走到了门口处。
门还没关上,梁岁辞忽然发觉自己前方落下了一片阴影,他手指僵了僵,等换好鞋却仿佛没有看到黎晰一般,直起身直接从他身边绕过去了。
“站住。”
梁岁辞恍若未闻,一言不发,却听到身后关门声砰地响起。
黎晰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不顾对方的反抗将他一路拽着按在了沙发上,他的手劲非常大,这一系列的动作几乎是在片刻之中发生的,他甚至不知道那怒火从何而来,也许是因为对方的冷淡,因为那明显不屑一顾的态度……
始终是这样,他高高在上,任自己在他身后如何卑微祈求,也换不来他一个冰冷的眼神,可是凭什么这样呢?
“你以为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竟敢给我拿脸色,我让你站住,你就得乖乖站住,知道吗?”黎晰拧住他的下巴不让他动,手指下的皮肤冰冷苍白,似乎是淋了一点雨,乌黑的短发有些湿了,软软地搭在颊边,整张脸都没有任何的血色。只有唇上透出一点不正常的殷红。
梁岁辞挣扎了几下,但他几乎一天都没怎么吃饭,手脚软弱无力,完全挣脱不开,“黎晰,你实在太过份了。”
他的声音实在沙哑,混合着急促的倒气声和喘息声,听起来竟然带了几分哭腔。
黎晰怔了怔,他居然说自己太过分了?
可……究竟是谁过分?
他心中生出一种类似荒唐好笑的情绪,不过却还是慢慢地松手将他放开了,从沙发上站起来,目光寒冷到接近残忍,“这有什么过分的?你只需要这一年乖乖地听我的话,床上再卖力一点,就能轻轻松松地拿走这两千万,这个价钱,还不够好吗?或者说你仍然不满足?”
梁岁辞猝然抬眼看他,眼尾发红,双唇紧紧抿着,脸色却惨白得不像话。
黎晰手指拢紧,别过眼不去看他,可一种浓浓的苦涩却从心脏处蔓延到了口腔,让他的呼吸都滚烫酸涩起来。
在一片让人喘息不过来的寂静中,黎晰弯身从沙发上捞起外套,声音沙哑道,“桌子上留了饭。”
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一般,冷笑道,“吃不吃随你。”
说完就像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一般,转过身大步走出客厅,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梁岁辞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等那种强烈的晕眩过去,才起身回了卧室。
……
夜幕如同一张大网,笼罩在城市的上方,街灯点点,黎晰坐在车里,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刚才梁岁辞那张惨白的,几乎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平时一向冷淡的人,那时眼角却是通红的,似乎真的因为自己的话而难过了……
他伏在方向盘上,好半天才有些恍惚地想到,自己为什么有床不睡要在这里吹冷风?
有病吗?
黎晰回去的时候,客厅的大灯还亮着,他第一时间便是去看了看餐桌上留下的晚餐,可发现还是一动都没动。
他站了一会儿,将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全都压了下去,这才抬脚上了楼。
卧室的门半开着,床头亮了一盏昏黄的小灯,黎晰看着,心中竟然浮现了一种类似于温暖的感觉,他情不自禁地放轻了脚步,从衣橱里拿了睡袍去了浴室。
期间也没有将那人惊醒。
等到洗漱完,黎晰回来的时候却发现那人几乎整个都缩进了被窝中。
黎晰走到床边,蹲下身,看着对方熟睡的脸。
他的头发刚刚应该是洗过了,黎晰想,但也许是睡得并不安稳,连眉头都是轻轻皱着的。
黎晰伸手将他遮住眼睛的额发往旁边拨了拨,期间手心蹭到了他的额头,却意外的,摸到了一片冰凉的水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