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启沛来到翰林院上值的第三天,祁阳也已经一连三天跑来接她下值。可这一天的陆启沛是不同的,祁阳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改变,神采飞扬只是外表,真正不同的是她的态度。
好似忽然之间,两人间那看不到的隔膜就消失了,让眼前人变得触手可及起来……
对此,祁阳自是乐见其成的。她早就发现心上人心防颇重,无论自己怎样表达心意,对方都有本事装作没看见或者没看懂。这让祁阳有些挫败,甚至想过要等两人成亲之后,再设法拉近距离培养感情。但如果现在就有了改变,能早些时候两情相悦,岂不是更好?
余生有限,相爱的每一天都是值得珍惜的!
这一天祁阳很开心,不过开心之后对于陆启沛这忽如其来的改变,她当然也是在意的。于是分别之后便让人去查了,结果除了昨日在陆府的那一出投毒之外,并没有其他意外发生。
会是因为昨天的投毒吗?不会的。因为昨晚她们还见过面,那时的陆启沛表面平静,其实心事重重。这些祁阳都看在眼里,与今日对方的表现比起来,天差地别。
所以这一天一夜间又发生了什么呢?祁阳百思不得其解,又将暗卫送来的消息翻看了一遍,而后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细节——今日午休时陆启沛曾经出过一次门,去了长庆街的一家香料铺子,林林总总买了一包香料回去。不过她买的都是些很寻常的东西,并不起眼。
富贵人家都有熏香的习惯,陆启沛也有,她身上总有一种浅淡又清爽的梅花香,很是好闻。
祁阳就很喜欢陆启沛身上的气息,可香料这种东西,需要陆启沛自己去买吗?
当然不需要!江南陆家看似不起眼,但其实相当富有。在京城这般寸土寸金的地方,齐伯说买宅子就买宅子,还一买就是个四进的大宅,府中更是护卫成群奴仆满院。
这样的情况下,陆启沛想要用什么熏香自会有奴仆准备,没人会在这种事上苛待于她。于是这专程去买的香料便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了……
是夜,陆启沛早早遣退了院中的丫鬟仆从,关起门窗便开始合香。
陆启沛少时生活无忧,除了读书学艺之外并不需要操心其他,因而日子过得很是清闲。于是渐渐地,她便培养起了不少业余爱好,用以打发时间。抚琴作画都是寻常,刻章酿酒也无甚稀奇,而要说她除了读书之外最具天赋的,便是合香了。
她似乎天生就对香料敏感,总能合出合意的香气不提,更是为此学过不少医理,还能合出各种功效的香料。或平心静气,或助眠安神,功效具是不俗。
陆家在江南也有香料铺子,就因为陆启沛随手合出的几个配方,这铺子收益便翻了几番。
不过这都是些往事了,陆家似乎也并不缺这点熏香赚来的银子。随着陆家姐弟年纪渐长,陆启成开始踏上科举之路,两人的课业便陡然加重起来,而后再没闲心去摆弄这些。
陆启沛一面流畅而熟稔的选香合香,眼神专注而深沉。一面又抽空在心中回忆了一番,而后发现自己上次合香大概都是快五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陆启成刚刚开始科考,每一场考试之前小少年都格外紧张,有时候甚至会焦躁到夜不能寐的地步。于是陆启沛便专门替他合了一种安神醒脑的香,直到现在陆启成也常用。
而如今匆匆五载过去,陆启沛再次拿起了香料,依旧是在为那个人合香,却再不复初心。
翌日清晨,陆启沛起得有些晚,眼下还有一点不明显的青黑。
新来的丫鬟冬青好奇的瞧了她两眼,忍不住问道:“公子昨晚没有休息好吗?眼下都泛青了。”
另一个丫鬟海桐则是端着水盆进门便在空气中嗅了嗅,而后奇怪道:“屋子里好似熏过安神香了,也不管用吗?”说完有些担忧:“若是公子身体不适,不如今日便告病吧。”
陆启沛闻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顺手理好了衣袖,说了句:“不必了。”
她笑起来纯良又无害,再加上本就生得俊秀不俗,这一笑称得上风华无双。两个小丫鬟看得顿时红了脸,但听到陆启沛的回答后,两人又不约而同的收敛了表情——她们是代替阿鱼来的,哪怕齐伯之前已经下过封口,可该知道的事,她们隐约也是知道一二的。
两个小丫鬟都不明白,阿鱼好好的大丫鬟不做,为什么要对主子下毒手?还是这样俊秀又温柔的主子。可她们看着陆启沛笑容中的无奈却明白,前两日的事终究是让这个俊秀少年挂怀了。
话说回来,性命攸关的事又有谁能不在意呢?
公子昨夜没休息好,约莫还是因为前两日投毒的事吧……两个小丫鬟不约而同的做出了结论,再看那单薄俊秀的少年时,便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惜。
安神香的事便没有人再提,两个小丫鬟也不曾将那点浅淡的香气放在心里。
陆启沛也不与两人多说什么,如往常一般洗漱完便匆匆出门往翰林院,连早膳也不在府里用。
之后一连数日,陆启沛几乎都是早出晚归。哪怕偶尔回来的时间早了,亦或者晨间时候宽裕,也不在府中用膳——她似乎被那回阿鱼下毒的事惊到了,对陆府里的吃食小心翼翼起来。
等齐伯知道这件事时,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并不多说什么。
而后他的注意力就又放到陆启成身上了。哪怕这个少主已经让他失望了太多回,可自幼培养付出的多年心血却让他不甘心放弃,犹豫到最后还是将目光放回了他身上。
此时距离陆启成受伤已经过去一个半月,再严重的伤势也都恢复了大半。他脸上的伤终于结痂,变成了暗红色的血痂正在脱落,腿伤却是恢复得更快。
经过孙大夫的诊断,陆启成的断腿恢复良好,已经可以开始尝试着行走了。
这对于已经卧床静养了许久的陆启成来说,无疑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因为身体拖累而带来的沉郁心情,似乎也在这一刻消散了大半。
因此根本不用旁人提醒督促,陆启成自己便杵着拐杖开始练习起走路。从一开始磕磕绊绊需要人扶,到后来自己可以借助拐杖四处行走,也不过用了三两日功夫而已。
然后伺候陆启成的仆从们便发现,前些日子脾气暴躁的少主似乎一下子就恢复了往日沉稳。除了偶尔会对着铜镜中的自己面色阴沉,大多数时候他都在积极的恢复。以至于每日行走的时间过多,到了傍晚便忍不住疲累困倦,有时候天刚擦黑就睡了,然后一觉到天亮。
好吃好喝好眠,身体也恢复得极快,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包括齐伯,在看到如此积极恢复的陆启成之后,都不由得对他改观了些许,渐渐重新燃起了希望。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在为陆启成恢复而欢欣鼓舞的时候,事情却又向着另一个不可知的方向飞速脱轨狂奔——陆启成的腿伤恢复良好,甚至已经能够扔开拐杖走上一小段路了,可与此同时他陷入沉睡的时间却越来越多。近几日已经等不到天黑,刚用过晚膳他就能靠在椅子上睡过去。
等众人意识到不对的时候,陆启成每日陷入沉睡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八个时辰!
这无疑是不正常的,甚至就连复健锻炼过于疲惫这样的理由都说不通了。因为随着睡眠时间加长,陆启成锻炼的时间早已缩减,可如此多的休息时间依旧不能让他恢复精神。
齐伯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赶忙请了孙大夫来,再次给陆启成看诊。
然而诊断的结果出乎意料——什么不妥都没有。陆启成的脉象甚至相当的强健有力,就如观他气色一般,面色红润精神抖擞,一双星眸也是湛然有神,怎么看都不像病患的模样。
如果忽略他每日要睡很长时间,并且这个时间还在逐渐延长的话,这就是再康健不过的一个人!
可谁都知道这是不正常的。尤其就在孙大夫诊脉的当口,陆启成明明强打着精神准备听他诊断的,结果等孙大夫把完脉再一抬头,那坐在椅子上的人却已经头一歪睡了过去。
齐伯眉头紧皱,拿起手边的温茶就泼在了陆启成的脸上。可饶是如此,竟也没让人醒来。他就那般顶着满脸茶叶,被茶水泼湿了半片衣襟,依旧睡得人事不知!
孙大夫惊讶,再三诊断之后也只得摇头:“少主身体无碍,只是睡过去了而已。”
齐伯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中好似风雨欲来:“少主现在每日要睡个时辰,再睡下去,他就该睡死在梦里了!”
孙大夫按着陆启成脉门的手一顿,试探着开口:“我没诊出少主有中毒的迹象,他身子康健,旁人难比。”顿了顿又道:“难不曾是得了什么嗜睡的怪病?”
齐伯闻言冷冷瞧他一眼,却道:“之前少主脸上的伤,你不是到现在也没查出有异吗?!”
很明显,他不信这是巧合,也不信什么怪病,并且迅速将两次的事联系在了一起。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少主又被人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