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恺凡当初回到家里,相当于是转行,什么都得重新学,即便当时想查聂祖安,也腾不出精力。工作上除去肖正,他身边没有可以充分信任的下属,钟恺凡将段琪留为己用,是后来的事情。汇鼎内部危机重重,稍不注意,极易受到牵连。只有先让汇鼎挺过危机,钟恺凡才能放心地去查这些事。
更何况聂祖安老奸巨猾,要收集他的犯罪证据并非易事。
聂岑玉只肯谈恋爱,关键利益上不放甜头,男模Jason早已对聂岑玉心生厌恶。钟恺凡给的筹码可观,Jason索性把料全放出来。
光让聂祖安坐牢还不行,得用聂岑玉作利刃诛其心,才解恨。
Jason原本要与聂岑玉去日本旅行,临行前直接放了她鸽子,甚至背后捅刀。邓心慈利用林远的丑闻为蒋子屹争夺资源,尽管竭力避免提及聂祖安,这种爆料还是让聂家受到牵连。聂祖安横行多年,树敌较多,想不惹人恨都难。聂岑玉质问她时,邓心慈指责她只知道谈恋爱,当初不让她调查Jason的背景。即便邓心慈本意为牟利,不想牵连聂家,聂祖安还是被拖下水,聂岑玉跟邓心慈彻底撕破脸。
聂祖安入狱后,聂岑玉才意识到,多年的闺蜜情,在利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银星股价也随之受到影响,邓心慈因此在工作上处处不顺。得罪了安然,蒋子屹在粉圈名声很臭,代言频频遭到抵制,业务能力又欠佳。邓心慈从蒋子屹身上捞不着钱,把气全发在蒋子屹身上。恶人还是得由恶人治。
钟恺凡慢慢收回思绪,跟林远聊到了钟子铭的真实身世。
林远的心突突直跳,“他还好吗?手术是否成功?”
“手术顺利,最近已经出院了,在家休养。”
林远蹙眉,“恺凡,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他顿了顿,语气诚恳,“但是经历过失去钟灿,我们之间真的承受不起另一个人的生命,太沉重了。”
这话很有道理,钟恺凡面带自责,“我知道,那天他用你的事情激怒我,我气急了,推了他一下。”他缓和着语气,“子铭……后来说话的时候,情绪起伏极大,昏厥了。”
往常钟恺凡从来都是连名带姓的喊钟子铭,他们现在依旧不和睦,但也比剑拔弩张要好。
得知真相以后,林远也觉得太过突然,钟灿跟钟恺凡无血缘关系,但这么多年,钟灿在钟恺凡心里就是亲弟弟。
林远抱紧了钟恺凡:“恺凡,都过去了,咱们朝前看。”说着,他吻了吻钟恺凡,“我现在不是陪在你身边吗?”
“嗯。”钟恺凡加深了这个吻,闷闷地应声。
聊到这里,林远想起钟灿,对以前发生的事好像有新的认识。不过无论如何,他还是希望钟子铭能够平安,别再出任何意外。
林远彻底退圈以后,生活平静了不少,之前网络上的热搜,渐渐被其他热点事件覆盖。也有长情的粉丝,经常给林远留言。九月初,林远空降粉丝群,说了很多真心话,还特意给粉丝录了一段VCR,安抚粉丝的情绪。由于妈妈和钟恺凡陪着他,林远本人也渴望痊愈,这期间他在积极地配合治疗,总体而言,抑郁症得到了有效控制。
后来,林远和钟恺凡去了一趟天寿陵园,这地方背靠天寿灵山,秉承皇家园林之势。清晨雾气浓郁,古树蓊蓊郁郁,草地绵延起伏。钟灿的墓地位于天荷园,立式碑上刻着他的出生年月及亲属姓名,石碑两旁栽着矮松。雾气浸湿了钟灿的笑容,
钟恺凡取出手帕,轻轻擦拭石碑上的水汽,待碑面一尘不染,钟灿的笑容看起来也真切多了。
往常陈丽不允许钟恺凡来,因为祭拜一事,陈丽整个人跟疯了一样,对钟恺凡不依不饶。
事到如今,钟恺凡总算能来这里看钟灿了,他蹲下来,将一束白菊放在石碑前,眼眶湿润着,竭力忍住泪意。
“小灿,我带阿远来看你了。”钟恺凡伸手抚摸冰凉的石碑,竭力保持声线平稳,喉咙处却哽咽着,“子铭也很好,手术很成功,你放心。”
林远站在一旁,朝钟灿深深鞠躬,千言万语郁结在心中,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有关钟灿的身世,林远没多问,事到如今,钟灿已经刻在每个人的生命里,血缘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即便钟灿生前被爱包裹着长大,但这份爱里夹杂了太多的私心和亏欠,命运把所有人拴在一起,有谁是绝对无辜的?
每个人对钟灿的离世都有责任。
钟灿是他们心里永远的创伤,林远会用余生,陪着钟恺凡一起恢复过来。闲暇时间,林远在留意房源,最终看中了一套三居室,位于朝阳区,离他以前的家挺近。经历数月的装修以后,林远正式带妈妈过去住了。
旧房子还留着,有关从前疼痛的、心酸的、艰难的回忆,一并存在那里。林远想带着妈妈开始新的生活。为了不让妈妈觉得无聊,他给妈妈报了老年大学,跟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一起练书法、参加老年合唱班、外出团建,宋老师的生活十分丰富。
妈妈的肾移植手术成功,但仍有排异反应,林远经常嘱咐妈妈多休息,放宽心,不要劳累,总得来说,妈妈的身体恢复得不错。
除去陪妈妈,林远基本上跟钟恺凡一起住,这也是妈妈的建议,“哎,你别老放心不下我,你有你的生活,以前工作那么忙,跟恺凡见面都得争分夺秒。现在好不容易能闲下来,好好儿过自己的日子。你要是想妈妈了,随时回来,妈妈给你留热饭热菜。”
林远心里浮现阵阵暖意。
这天他从妈妈那边回来时,钟恺凡不在家,上午十点多的光景,应该是去上班了。
林远走到桌上有一张婚礼请柬。
请柬制作精致,扉页上印着烫金般的‘ForeverLove’,细绸带轻轻缠绕,如同从时光中倾斜而来的巧克力。凑近闻了闻,上面还有清浅的香味,让人觉得甜蜜到了极点。
翻开一看,香槟色的请柬里贴着一张照片,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新郎面容英俊,身穿黑色礼服,用双臂环住新娘,偏头凝视着她。新娘笑得眉眼开怀,好似被忽然抱住的惊喜。他们身后是光影斑驳的榕树,清浅的树叶混着柔光,将这帧甜蜜永远地定格了。
照片下方印着‘钟子铭&田昕’,视线往下,送呈栏写着钟恺凡的名字,正文部分是详细的农历仪式时间及地点。请柬正下方有新郎和新娘的亲笔签名。
匆匆对比一下字迹,林远发现‘钟恺凡’这几个字写得歪歪扭扭,不像是新人写的。
晚上,俩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林远靠在钟恺凡胳膊上,转过头说:“恺凡,我看见钟子铭的婚礼请柬了,你去吗?”
钟恺凡敛住眉眼,心情有些沉重,“请柬不是钟子铭发的。”
“那是谁?”林远坐起身,想起白天看到的字迹,“呈送栏的字迹确实不像新人。”
钟恺凡深呼一口气,“是他的妈妈阿梅。”
“噢,难怪。”林远窝在钟恺凡怀里,想了想才说:“但钟子铭肯定知道。”
钟恺凡挑眉,“他?”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自嘲,“钟子铭见了我,恨不得刀刃相向。”
“你以前还不是一样。”林远翻了个白眼。
钟恺凡揪了揪他的脸,嘴角带着笑意,“阿远,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林远笑嘻嘻地说:“我只是实话实说。”他伸手抱住钟恺凡的脖颈,“但这也不能怪你,是家庭悲剧造成的。”
钟恺凡的笑意散了下去,仿佛陷入沉思。
半晌,客厅陷入昏暗中,是电影播放完了,屏幕上滚动着字幕。林远看不清钟恺凡的表情,轻声问:“恺凡,咱们去吗?”
钟恺凡沉默了。
林远抱紧了他,感受到钟恺凡身上温热的气息,“恺凡,既然请柬送了过来,阿梅肯定还是希望你去。我们不久待,观礼结束就走。无论如何,美好的感情都应该得到祝福,其他的事情,不用强求。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坚定地站在你身边。”
良久,钟恺凡伸手摸了摸林远的脸,呼吸沉重,闷闷地‘嗯’了一声。
离钟子铭和田昕的婚礼还有两周,林远打电话给李萌,问她有没有礼服推荐。
李萌那边的声音很吵闹,“有啊,这种事都是小菜一碟,怎么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林远说要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和钟恺凡一起去,需要两套男士西装,正式一点的。
李萌不坏好意地笑:“咦,你们俩什么时候发糖啊?”
林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等过段时间吧。”
李萌是个爽快人,直接说:“那你把尺寸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林远想起李萌以前跟在自己身边工作的模样,有些不舍,“李萌,新工作都好吗?”
“……”李萌眼眶一热,声音有些发颤,“都好!”
“新的艺人怎么样?”
“也是很和善的人。”
“你亲自跟行吗?”
李萌说:“不了,我手底下也带了几个助理,我一般在工作室这边。”
林远倍觉欣慰,想了想才说:“有任何困难,随时跟我说。”
“嗯。”
“难受的事别总是闷在心里,想哭就哭。”林远刚说完,觉得好像有点惭愧,因为他以前总是把事闷在心里,这话很没说服力,他补充了一句:“可以跟我说。”
“现在没有哭了,”李萌笑出声来,“工作上都很顺利。”
“那就好。”林远停顿了一下,又问:“陈楠呢?”
李萌答:“她哥哥的案子已经查清了,那几个人判了死刑,毕竟已经拖了快八年。最近一段时间她回了老家,给父母和哥哥扫墓。”
“还回来吗?”
李萌笑着说:“当然回来啊,我们合租,她住我隔壁房间。让她心绪缓缓吧,之后她可能要想办法转行,做点其他的事情。”
林远松了一口气:“这件事恺凡知道吗?”
“知道。”李萌语气诧异,“钟先生没跟你说?”
“没有,要不是今天问起,我都不知道陈楠的消息。”
李萌语气平和:“钟先生可能不想让你担心吧。”
林远说:“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跟我说。”
李萌拉长了声音:“好,我记着了。”说着,她语气变得雀跃,“上次送陈楠的包,她很喜欢。”
“那就好。”
李萌笑了笑:“回头我找人帮你把西服送过来。”
林远敛住情绪,声音里透着笑意,“好。”
李萌沉默了片刻,没舍得挂电话。
林远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这里。”
“嗯。”李萌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吸了吸鼻子,接着说:“安然姐也很好,你放心,她现在独当一面了,开了工作室,手底下签了好几个艺人,亲自带。”
林远长舒一口气,嘱咐道:“叫她工作别太拼。”
李萌‘切’了一声,“你想关心她,自己去说,我不当传话筒!”
林远笑出声,“那行,你先忙,我就不多打扰了。”
“好。”李萌应声,情绪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听起来很镇定。
婚礼现场定在郊外的一个山庄,离市中心较远,开车得几个小时。这天早上,林远六点多就醒了,自己收拾停妥后,催促钟恺凡起床。
钟恺凡用被子蒙住脸,“这才几点啊?”
林远把他从被子里扯出来,钟恺凡蹙眉睁开眼,那一刹,呼吸好像暂停了——
他看见林远身穿黑色西装,白衬衣熨烫平整,没有一丝褶皱,黑领带,中规中矩地系在他喉结下方。视线往右挪,发觉林远西装口袋里叠放着白方巾,斜衬在心口前。再看他的脸,白皙而英俊,短发乌黑,打理得很利落,两鬓清浅,目光清澈而柔和。林远这样正式的穿着,钟恺凡还是头一次见。往常不是染着头发,就是衣服上这里一个洞,那里一个洞,样式还松松垮垮的。
钟恺凡的眼眶有些湿润,半晌,他用手背抵住眼睛,没好气地说:“怎么着,你要嫁给我?”
林远忍不住笑出声,“谁特么要嫁给你?老子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