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一定要等下去

林远心中一惊,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像原来那样态度坚决,是觉得恺凡受了太多的影响,耗心耗力,网络上一天不消停,他就一天放心不下你。”

林远的心跳不自觉加快,语气平稳:“钟伯伯,您有什么话可以直说,我有心理准备。”

钟鼎恒叹了一口气,“我希望你们最近少来往,现在子铭住院了,我的妻子,对恺凡有很大的意见。我总有顾及不暇的时候,现在年纪也大了,不比从前,还能拦住她,以免她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林远听清这话的意思了,其实还是希望他们分开,只不过说得更委婉。

但转念一想,做父母的,有这种担忧再正常不过了,钟鼎恒也是为了钟恺凡着想。

茶室变得格外宁静,面前是袅袅茶香,四周明明幽静,却让人感到无声的压力。

直到林远茶室出来,他才发现自己在出冷汗,按理说,钟鼎恒今天很温和,却让他产生压迫感。

从会所出来时,司机候在门外,直接送林远去机场,以免路上遭到粉丝的围堵。

约莫过了一个多钟头,林远顺利通过安检,包裹严实地进了VIP等候室,他戴着耳机,面容舒缓而清隽。直到一个人待着时,他才反应过来,下午说话的人是自己吗?他到现在还有点不敢相信。

林远慢慢回忆起来,当时钟鼎恒坐在他的对面,静待他说出想法。

那些话还回荡在脑海里,他记得自己一字一顿地说:“钟伯伯,我知道您的担忧,但我答应过恺凡,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再离开他。刚刚您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您说‘钟灿那件事不怪我’,我却知道,您是为了宽慰我,让我学着释怀,不要再折磨自己。钟灿是我最好的朋友,不管别人怎么劝慰我,我心里很清楚,生命没了就是没了,不是一句‘对不起’,或者‘我是无辜的’,就可以抹灭掉我对这件事的罪责。恺凡以前跟我说过,不管遇到什么事,要信任他,不能像从前那样任性,我既然答应了他,就一定会做到。”

“只是我最近精神状态时好时坏,这是我的职业和经历造成的,我会积极地配合治疗,因为我很想活下去。我想陪着妈妈,陪着恺凡去经历接下来的人生,替我最好的朋友,走遍祖国的大好河山,珍惜来之不易的时光。罪责不能洗刷,只能补赎,我不敢保证以后如何,但钟伯伯——”

林远站起身,朝钟鼎恒深深地鞠躬,语气恳切而真挚:“我会用我的余生,来补赎,来偿还恺凡。”

“说来惭愧,年轻的时候,我和恺凡都很手忙脚乱,做错了很多事。您说的那封信,如果不是今天听您提起,我都不知道有这件事,”说到这里,林远笑了笑,目光坚韧而坦诚,背脊笔直地站在钟鼎恒面前,“恺凡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不怕您笑话,我跟他认识了十年,他前段时间才跟我说出‘我爱你’三个字,我很开心您今天能跟我说这么多,让我知道,那时候,我已是恺凡的挚爱。我们曾经都很莽撞,很青涩,是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被时间撕扯,又痛楚地黏合,靠着一份渺茫的希冀,重新找到彼此。”

“认识恺凡之前,我对同性之间的恋爱一无所知,是他的出现,打破了我的认知。分开的这六年,我们都受到了时间的惩罚,但是事到如今,我不怕。生命因疼痛而倍显珍贵,让我理解生命的脆弱和不易,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我敬畏生命,敬畏友情,敬畏爱情,甚至敬畏时间。坚持下去的事情,一定会留下痕迹,即使痛楚不堪,我也会像钟灿期待的那样,勇敢地、执着地走下去。”

“对于我和恺凡而言,分开是更艰难的决定。”林远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钟伯伯,感谢您今天的茶水,我以茶代酒,把我的真心,我的决心,诚挚地展现在您面前。如果因

为网络上的事情给恺凡带来了很多困扰、思虑,我会想办法来劝他,跟他沟通。”

林远顿了顿,接着说:“今天进门时,您让我点评您的书法,您写了‘家和万事兴’几个字,可见事到如今,您最看重的还是家庭,所以‘家’字写得最好。恺凡其实是一个很热切的人,只是不擅长表达。今天见了您,不论从前发生过什么,我都知道您一直把恺凡放在心上。我知道和解很难,有时候僵持比和解让人更舒服,但我不会把恺凡带走,恺凡是您的儿子,您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恺凡骨子里恭谨、孝顺,把父母、责任、家庭看得很重,只是因为之前受了很多委屈,不敢心怀期待。”

“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你们父子渐行渐远。”

这番话响在空气里,带着坚韧又执着的力度,直接击中了钟鼎恒内心深处,他连林远什么时候道别都不知道。直到天都快黑了,钟鼎恒才回过神来,双手无力地搁在桌面上,手腕有些发颤。

良久,游廊上方的灯亮了,钟鼎恒缓缓起身,推开门时发现肖正站在门外。

“你怎么来了?”钟鼎恒关上身后的门,双手剪在背后,呼吸沉沉。

肖正站在他身旁,笑着说:“我不放心您。”

钟鼎恒哼笑道:“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谈得怎么样?”肖正问。

钟鼎恒低着眼眸,单手抵在栏杆上,语气里带了几分调侃:“我让你去接林远,你都不愿意去,虚心假意。”说着,他伸手点了点肖正。

肖正面容舒缓,“请您体谅,我怕恺凡找我算账。”

“你怕他?”钟鼎恒冷哼,“我看你是叛变了。”

肖正笑出声来,“哎,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恺凡查到子铭头上,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告诉我。”

肖正连忙说:“恺凡现在培养了自己的心腹。”

“谁?”

“段琪。”

钟鼎恒笑了笑,“怎么没听说过。”

肖正眼角藏着温和而恭谨的目光,“段琪也叛变我了。”他顿了顿说,“我跟您是同病相怜。”

钟鼎恒忍不住笑了,感叹道:“孩子大了,有心事了,不信任咱们了。”

“那得分情况,分场合。”肖正语气平静。

钟鼎恒有些诧异,“怎么说?”

肖正答:“我的女儿肖时雨,也个是固执的孩子,之前去上海看了林远的街舞比赛直播,要到了林远的亲笔签名。前后不过半年,因为网络上的事情,她跟同学闹了很大的矛盾。”

“什么矛盾?”

“同学们把林远的签名卡片扔了,时雨跟他们据理力争,甚至把卡片纸夺回来了。那天回来时,她脸上还挂着眼泪,我和她妈妈都想安慰她,让她别难过。”说到这里,肖正侧过脸,嘴角不自觉带着笑意,“您猜,时雨是什么反应。”

钟鼎恒摇了摇头,鼻息处透着苍老的声音:“我哪儿知道?现在的孩子心思难猜。”

肖正说:“那天晚上,她把房门反锁,晚饭都没吃。第二天,时雨去上学了,她妈妈把叠好的衣服放到她房间,拉开窗帘时,发现她把所有的卡片纸都擦拭了一遍。为了晾干,她把签名纸贴在玻璃上,那种半透明的纸,真的很好看。”他缓了缓,“场面很震撼,贴满了玻璃窗。”

“我也是从那时候意识到,有时候孩子远离我们,不是不信任我们,她有她的思考,有些伤心的事她不想告诉我和她妈妈,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是亲人。”肖正叹了口气,“她常说我们不理解她,其实作为父母,我也觉得很委屈,”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因为我也是第一次做父母。”

“我跟你不一样,我把孩子们的心伤透了,”钟鼎恒

心情沉重,声音听来有些苍凉,“说起来,我有三个孩子,一个也没有照顾好。”

肖正怕钟董事长觉得压抑,只是说:“还需要时间。”

“要多久,我等不等得了?”钟鼎恒两鬓斑白,仰头看着夜空,发现今天的月色特别好。

肖正语气镇定,“等得到,您一定要等下去。”

气氛有些沉默,钟鼎恒收回视线,语气很平静:“等林远到了上海以后,再给他发短信。”

肖正问:“您今天不是为了拆散他们的吧?”

“我?”钟鼎恒闭了闭眼,语气里带着不悦,“我有那么大本事?”

肖正笑了起来:“怎么没有?我从创业期一直跟在您身边工作,见证了时代变迁和企业的风浪。”

钟鼎恒摆了摆手,兴致阑珊,微微低着头:“哎,提那些做什么?往事浮沉而已。”

“所以,您今天是在考验林远。”

钟鼎恒笑了,感慨道:“知己难逢啊。”

肖正静静地站在钟鼎恒身边,感觉他的呼吸平顺了些。

过了一会儿,钟鼎恒问:“现在像恺凡和林远这样的关系,我们做长辈的,该怎么称呼他们?”

肖正想了想,“您应该叫林远儿婿。”

钟鼎恒撇了撇嘴,语气古怪,“我只听过女婿,没听过儿婿。”

“以后就有儿婿了。”肖正语气轻快。

“要我承认儿婿可没那么容易。”钟鼎恒不满地说了一句。

肖正却说:“今天不是过关了吗?待会儿就要发短信了。”

钟鼎恒没说话,面容沉静,仿佛还有心事。

半晌,钟鼎恒才说:“行,咱们也回去吧。”

两个人顺着游廊往前走,钟鼎恒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把我那副字带上。”

肖正点头,听见钟鼎恒说:“就在刚才的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