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点了点头,忍不住笑了,“那行,我先走了。”
章娅萍说:“让老肖送一下你,我都跟他提前说好了,车子在楼下。”
“太麻烦了。”
章娅萍坚持:“不麻烦,要是恺凡醒着,肯定也会这么做的,放心。”
这么说着,林远只好接受了,“谢谢阿姨。”
“不客气。”章娅萍带着林远往走廊的另一侧走,“这边人少一点,出行安全,方便。”
“哎。”林远戴上了棒球帽,身影消失在楼道里。
目送林远消失在视线中,段琪走到章娅萍身旁,“章阿姨,刚刚钟董事长又来了电话,说要来看看钟总。”
章娅萍说:“他前几天不是给你打了电话吗?你放心,我在这里,他不敢来。”
段琪不了解钟家的事情,只是说了句实话:“董事长也是一片好心。”
“要来看儿子可以,等我走了以后他再来,就这么跟他说。”章娅萍语气坚定。
段琪把这段话委婉地转述给钟董事长,没想到他真的同意了,挂了电话,段琪还在自言自语:真是出了奇了,董事长平时那么说一不二的人。
他年纪尚轻,尚未婚娶,还不懂婚姻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
章娅萍这两天睡在病房里的陪护床上,虽然吃住都很简单,但是能陪着儿子,她觉得异常安心。隔天早上,天气格外晴朗,太阳热烘烘地烤着玻璃,把室内照得微微发亮。
医生早上来查房,“炎症消下去了,过两天应该可以出院。平时要注意保暖,预防感冒,多休息。”
钟恺凡闷头听着,以前他跟着廖教授来查房,站一旁做笔录,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病人的角色,此时真有点不习惯。
虽然钟鼎恒没来,倒是托段琪送了不少东西过来。本来章娅萍不打算接受,听见段琪说:“冰糖雪梨是董事长亲手炖的。”说着,他打开那个盅钵,汤汁粘稠,梨子炖得发黄,里面还洒了一些细碎的川贝。
看着梨子切得歪歪扭扭,章娅萍总算是没把东西倒了:“虎毒不食子,他要是敢害我儿子,我这辈子都跟他没完!”
段琪连忙说:“钟董事长特意说了,真是他自己煮的,千万别倒了。”
钟恺凡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想笑,“我爸还挺了解你?”
章娅萍没接腔,用汤匙轻轻舀着汤汁,又吹了吹,确定不烫了,才把勺子递到恺凡面前。
钟恺凡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很配合地张开嘴,他嚼了嚼,“味道确实不怎么样。”
母子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我自己吃吧。”钟恺凡朝妈妈伸出手。
章娅萍把盅钵递到他手上,又怕金属物品冰手,从桌上抽出好几张纸巾,将盅钵包裹起来了。
钟恺凡静静地吃着,心里涌起一阵热切的暖意。
他总觉得生命中有些东西来得特别迟,父母的关心,理解,甚至是包容,竟然饶了这么大个弯儿才回到自己这里。
段琪见气氛静谧,悄悄退了出去。
“恺凡,昨天阿远来了。”
勺子停留在半空,半晌钟恺凡才把汤匙放回去,语气很轻:“您怎么不和我提前说一下。”
章娅萍说:“昨天阿远进去的时候你睡着了,他在这个位置,”说着,她指了指病床右手边的椅子,“坐了四十多分钟,一句话都没说。”
钟恺凡没说话,眼里闪过一缕汹涌的情绪。
章娅萍深呼一口气,“恺凡,我昨天想了一晚上,妈妈真的应该跟你说句‘对不起’,我错过了太多太多你成长的岁月,导致你特别缺乏关爱。妈妈必须诚恳地跟你道歉,”说着,她的眼圈不自觉红了,“但是,你
不可以把这种爱索取到林远身上,这对他来说很不公平。”
钟恺凡哑着嗓子说:“我没有向他索取什么。”
章娅萍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发颤,“恺凡,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你不能太爱他了,都把他压垮了。”她顿了顿,竭力让语气听起来更平静一点:“阿远昨天出去的时候双眼通红,看到你生病,他很自责。那么好看的孩子,竟然连我的眼睛都不敢看,他应该有点自卑。他现在处于风口浪尖上,工作应该很累,你们又是异地恋,他有些承受不起你这样赤诚又热烈的爱意。你的爱其实是另一种索取,你把对他的爱分一点给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也算是减轻一下他的压力。他真的快要被耗尽了。”
钟恺凡内疚到了极点,眼眶潮湿:“我已经改了很多了,我也知道自己从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脾气很坏,一生气就把他关在门外,动不动就冷言冷语……”他控制不住地有点哽咽:“我已经在改了,我只是很爱他,想把最好的东西跟他分享,不想看见他受苦、受罪、受气,难道这也有错吗?”
章娅萍握住儿子的手,语气恳切:“爱没有错,错的是方式。现阶段,你们俩都压力巨大,汇鼎的事需要你去解决,我昨天听段琪说,阿远现在很火,工作特别忙。我的意思是,等过了这个艰难的时期,你们俩真的得好好调整状态,感情里的事要正面去应对,有话好好说,爱彼此,也给对方空间,相信我,稍稍松松手,风筝会飞得更高。”
钟恺凡闷头说:“风筝为什么要飞那么高?断线了怎么办?”
“你和阿远之间的那根线那么牢固,怎么可能断?你要试着松松手,两个人都会过得很舒服,相信妈妈!”
“怎么不会?台风,暴雨,乱七八糟的树枝,我看着烦!”
章娅萍笑出声来:“问题就出在这里,你是担心的太多了,过犹不及。”
钟恺凡好像明白了一点:“我试试。”
章娅萍说:“什么试试?是要朝这个方向努力改变。”
钟恺凡呼吸沉沉,心里的郁闷散了点,“我知道了。”
三天后,钟恺凡出了院,章娅萍还特意去了儿子现在住的地方,“这房子是谁的?”
“去年过户到我的名下。”
章娅萍打量着里里外外,语气很轻:“你爸给的东西,该拿你还是要拿着。”说着,她顿了顿,不想把他们之间的往事说给孩子听,恺凡自己会有判断的,她长舒一口气:“他也只能从物质上弥补一下你。”
钟恺凡心下黯然,不愿说这么沉重的话题,给妈妈泡了一杯茶过来,笑着问:“刘叔叔这几天没催你回去?”
章娅萍笑了笑,“你以为我们还是小年轻?过日子,舒坦是第一位,刘叔叔也这么想。”说着,她抿了一口茶水,语气平静:“他知道我们母子相处的时间少。”
钟恺凡静静地坐在妈妈身旁,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室内暖气十足,倒是让人觉得舒服,钟恺凡想了想才问:“妈,这么多年,您还恨我爸吗?”
章娅萍把杯子放在茶几上,侧过脸看儿子,眼角带着淡然的温柔,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恺凡,除了爱情,还有很多东西可以让人走下去。”
钟恺凡笑了笑,觉得确实如此。
办理出院手续那天,章娅萍跟肖正聊了两句,了解到钟子铭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平时见了钟鼎恒,一句‘爸爸’也不肯叫,总喊‘小姨夫’,对他那个亲妈陈丽就更不用提了,除非必要场合,私底下瞧都不愿意瞧一眼。
章娅萍当时问肖正:“钟鼎恒是什么时候知道钟灿和钟子铭的事?他也是叱咤一生的人,临到头还被能这样算计。”说着,她想起那个无辜死去的孩子,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沉闷,她握紧了自己的
手,“我是钟灿车祸去世的时候,才知道这些名堂。”
肖正答:“是钟子铭和钟灿高考体检那年。”
章娅萍蹙眉:“自己的儿子,天天在眼前晃,还能不认识?”
“说来也是奇怪,钟灿的五官,和钟家人挺像的。”肖正思索了片刻,接着说:“子铭年少的时候话不多,性格沉闷,人也没长开。”
章娅萍隐隐有些不安:“恺凡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肖正点了点头:“钟子铭在等待汇鼎股权争夺一事处理好后,带着阿梅一起离开这里。”
章娅萍心里愁绪万分,“也是,事情发展到现在,那个孩子心里恐怕有更大的创伤,何必再去承认身世,哎,装糊涂未必不是明智之举。”
肖正沉默了。
半晌,章娅萍才说:“即使车祸是意外,恺凡当年因为钟灿去世的事情,非常懊悔愧疚,这么多年都不能原谅自己,阿远那个孩子也是,背负了太多太多。我上次听你说,阿远的妈妈生病了,是吗?”
“是,在协和医院,病况没有进一步恶化。”
“那就好,”章娅萍心里涌起一阵绞痛,仿佛想起另外一件事:“钟子铭和钟恺凡关系怎么样?”
肖正与章娅萍对视,静静地摇了摇头。
章娅萍心下了然,缓了缓才说:“既然钟子铭也不想挑明,这些事还是别让恺凡知道,那对恺凡来说,是另一种打击。”
“好的。”肖正应声。
此时,母子二人静静地坐在客厅,心间涌动着一股温热的陪伴感,章娅萍收回思绪,语气轻缓:“恺凡,你那么不喜欢陈丽,不也对钟灿很好吗?”
钟恺凡蹙眉:“钟灿是无辜的,那不一样。”
章娅萍笑了,叹气道:“是啊,事情往往没有那么绝对,”她目光沉静地看着儿子,“我现在过得很好,恺凡,你也要和阿远好好的。”
钟恺凡闷闷地‘嗯’了一声。
章娅萍在北京待了一段时间,一直等到儿子的身体彻底恢复过来,她才决定告别,临走前再三嘱咐:“一定要爱惜身体!”
钟恺凡点头保证:“我会的。”
十二月份,汇鼎股权争夺一案进入了最终谈判阶段。经过三次举牌,启润持股汇鼎的股份高达13.8%,监管层已经强势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