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鼎恒哂笑:“我可不敢打你,脾气又臭又犟。”他想起儿子当初跟家里闹翻的情形,那副誓死都不肯回家的模样,钟鼎恒至今都记忆犹新。
父子二人难得这样说话,钟鼎恒又问:“这次去苏州看你妈妈了?”
钟恺凡心中微凛,暗自忖道,是谁把风声透露给父亲了。
察觉到视频中的沉默,钟鼎恒又说:“是我那天特意问肖正的,你别怪他多嘴,大周五的,你不在公司待着,我还不能问问?”
“噢……”钟恺凡松了一口气,钟家的风浪他自然会去应对,但他不希望任何人干预自己和林远的事,更不希望妈妈的生活受到打扰,“妈妈她挺好的。”
钟鼎恒沉吟了片刻,脸上竟然出现了歉疚之意,不过很快这道情绪已经散了,“行,你要是想去看看子铭就去吧,地址你知道吗?我让肖正发给你。”
“好。”
“去了好好说话。”
“嗯。”钟恺凡不痛不痒地说道。
“公私分明。”
钟恺凡蹙眉:“我知道——”
视频那端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钟先生,雪梨汤炖好了,要端进来吗?”
钟鼎恒说:“好。”朝正前方招了招手,笑着说:“阿梅,是恺凡。”
很快,钟恺凡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庞,阿梅新剪了头发,人看起来特别精神,一看到屏幕,她立刻咋咋呼呼:“噢呦!是恺凡——”
钟恺凡忍不住笑了,“梅姨。”
“哎。”阿梅应声,由于钟先生是坐着的,为了看清电脑屏幕,她得稍稍弯着腰,“这阵子还好吗?忙不忙?都有黑眼圈了。”
听见阿梅关心自己,钟恺凡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转移了话题:“我待会儿去看看子铭。”
阿梅凑近了些,眼睛睁大了,嘀咕道:“奇事哟!”说着,她仿佛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捂住嘴,憨实一笑,接着问:“你什么时候去?我正准备中午给子铭送汤。”
钟恺凡说:“那我下午去。”毕竟要给他们母子留一点空间,大周末的。
看见恺凡和子铭关系有所缓和,阿梅眉开眼笑地说:“我就送个汤,很快的,下午还得回来呐!”
钟恺凡笑了笑,“好,我还有事要忙,先挂了。”
钟鼎恒点了点头,“去吧。”
五月初的北京,带着微醺的暖意,天空一碧如洗,连雾霾都散了不少。阿梅提前出门了,她怕自己耽误了太多时间,免得打扰到恺凡和子铭。她是个节省惯了的人,这次去看儿子还是搭乘地铁,中途还转了一趟公交。排骨玉米汤盛在保温桶里,她小心翼翼地提着,生怕周围的人碰到了便当盒。
真是个古怪的老太太……
钟子铭这两年发展得挺好,在北京也买了自己的房子,是个复式楼,面积不算特别大,但总算是有家了。儿子劝了多次,让她搬过来一起住,阿梅就是不肯。
进了小区,阿梅亲切地跟保安打招呼:“忙呐?”
保安大哥说:“又来看儿子?”
“是啊!”阿梅将保温桶提起来,神情自豪。
“您儿子住这么好,不让您过来享清福?”
阿梅拍拍胸脯:“我住得好着呢!儿子平时忙。”说起来,阿梅也是个体面人,虽然没读多少书,但是每次来看儿子时,总把自己拾到一番,就连指甲缝那也是干净的,还用香皂洗好几遍手,就是怕丢儿子的脸面。
顺着沥青路往前,如今开了春,栅栏外开着一簇簇迎春花,金黄而璀璨,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香味。没过多久,阿梅到了子铭家门口,她用钥匙打开门。
阿梅在玄关处换鞋,屋内很安静,她忍不住嘀咕道:“都十点多了,还睡
懒觉!不像话!”
正说着,阿梅忽然发现鞋柜上有一双女士中筒鞋,很潮流的款式,她瞧得眼睛一亮,“啊呀,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啊?”但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对劲:“臭小子!”
虽然这么想,阿梅还是决定把汤留下,等回去了再跟子铭说自己来过。
阿梅蹑手蹑脚地往一楼的厨房走,台面上干净整洁,一看就是常年不开火的状态。她轻车熟路地从橱柜里拿出汤碗,轻手轻脚地将汤倒在碗里。可能是平时一个人做事惯了,没什么人听自己唠叨,阿梅很喜欢自言自语。
此时她又嘀咕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会享福!吃饭点外卖,家务找家政,懒惰!我看没有网络了,这些人都得饿死!”
也许是太过沉浸于唠叨,阿梅竟然没有注意到有人朝自己走过来,一抬头,她看见一张陌生的脸庞,惊得勺子都掉了,半晌才磕磕巴巴地说:“仙、仙女下凡了……”
话说了一半,老太太叮叮咚咚地朝楼上奔去,两腿飞动如胡萝卜,喘着气喊:“子铭!子铭!”
钟子铭这才洗漱完毕,刚穿好套头针织衫,转过身便见妈妈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张皇失色的。
他朝妈妈走过去,拍了拍她的后背:“怎么了?”
阿梅神情雀跃,胡乱抹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眼睛亮亮的,咽了咽口水,语气急切:“楼下,楼下有仙女!”
钟子铭无声地笑了笑,叹气道:“哎,是挺好看的。”妈妈说的是田昕。
阿梅抓着儿子的手臂,“不得了哦,这样的妙人!”说到这里,她眼珠子一转,下意识地朝床上看了看,上面很凌乱,她的嘴角抽搐了两下,眼看着要山呼海啸了——
钟子铭立刻说:“她今天早上来的!”
阿梅愤懑地瞧着他,想起自己那个不负责的男人,她咬牙切齿地说:“要被我逮住……”说着,她的怒气平息了一点,“要对人家姑娘负责,不能做不负责任的事儿!”
“妈——”钟子铭唉声叹气,指着自己心口,又开始不正经:“也不瞧瞧您儿子有没有那样的命,真要像你说的那样,那我不得在床上猝死。”
“什么猝死!”阿梅的眼圈立刻红了,显然把玩笑当真了,“你少说这样的话,我不爱听!”
钟子铭收敛起笑意,顺着妈妈的意思说:“行行行,您就当我是乌鸦嘴。”说着,他推着妈妈的肩膀,陪她一块儿下楼。
阿梅平静了下来,嘴里却不忘念叨着:“要长命百岁!”
“行行行,老不死!”
“你——”阿梅又瞪着儿子。
钟子铭双手合十,保证道:“一定按照医嘱,健健康康地活着。”
阿梅这才算满意,脸上虽余怒未消,但是一瞧面前的姑娘,立刻笑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吧?来来来,我昨天晚上炖了汤,现在味道刚刚好!”说着,她进了厨房。
田昕穿着一件米色雪纺衫,屋内暖气足,她的风衣外套放在沙发扶手上。听见阿姨这么说,她顿时红了脸,有点不好意思,悄声对钟子铭说:“那我先走了,你陪着阿姨吃饭。”
钟子铭还没来得及说话,被妈妈抢先:“走什么啊?来都来了,我大老远来的。”这话说得特别委屈。
钟子铭单手抄在裤兜里,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下来,声线舒缓:“没事儿,一起喝汤。”
说着,钟子铭将手轻轻放在她肩膀上,让她安心坐着。
田昕这是第一次见钟子铭的家人,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有点紧张,但是他妈妈瞧着又那样和蔼可亲,她就稍微放松下来了。
汤盛好了,钟子铭再三坚持,才让妈妈陪自己一块喝,“急什么啊,又什么大事。”
阿梅赶紧
咕噜咕噜地喝着,又怕自己喝汤的模样不雅,想了想还是决定慢点吃。
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姑娘,留着乌黑的长发,发梢带着弧度,眼睛璀璨得如同宝石,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两个酒窝。
真是越瞧越顺眼!
“妈,你别老盯着人家看,不礼貌。”钟子铭在一旁提醒。
田昕抿嘴一笑,给阿姨添了一勺汤,“没事,您也多喝一点。”
阿梅回过神来,笑呵呵地说:“好!”
室内一片静谧,阿梅已经开始浮想联翩了,子铭现在工作稳定,房子也买了,是该按部就班谈个女朋友,再过一两年就可以结婚了,那也就意味着可以抱孙子了。
想到这里,阿梅心里愈发高兴,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坚持都是值得的!
钟子铭不知道妈妈在偷乐什么,待汤喝得差不多了,他起身收拾碗筷。
阿梅见好就收,连忙说:“那,那你们先忙,我回去了!”
田昕说:“留下来吃午饭。”但是转念一想这里什么食材也没有,改口道:“咱们出去吃!”
阿梅收拾好保温盒,走到玄关处换鞋,很固执地说:“不用不用!你们年轻人的生活我又不习惯,我还是喜欢家常菜,嘿嘿。”
钟子铭在厨房收拾碗筷,侧过身说:“好,路上小心。”
待防盗门合上,田昕往厨房走,“你怎么不留一留阿姨。”
“她一向不肯在我这儿多待,算了吧,由着她去。”
田昕把他推到一边,“我来洗吧。”
钟子铭乐了,“这话怎么不当着我妈的面儿说。”
田昕将头发扎好,卷起袖子说:“看得出来,她是个热忱人,要是知道我洗碗,肯定不让的,最后还是你妈妈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