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大家属院是几十年前的建筑,外观是中式小洋楼的设计,墙角种着攀墙月季,深深浅浅开了一大片。沿着月季藤往里走,花圃的尽头是流水假山,旁边有一处石墩,以前上面放着石盆养花,后来石盆被移走,只留了石墩在原地。
闻箫就坐在上面。
他长腿支着地,线条是少年人特有的清瘦,后背肩胛骨的位置被手掌扶着,正微仰下巴跟池野接吻。
间隙里,他呼吸喘促,“你怎么——”
池野察觉到他细微的反应,颤着呼吸咬他下唇,低声问:“把你亲的比以前舒服?”嗓音又沉又哑。
闻箫没应,只半垂着眼睑,一双眼里的冷色迷蒙成了盛夏的夜光,不太清晰地回话:“稍微有长进。”
池野发狠地亲了一下,又贴着对方的唇:“因为经常练习,在梦里亲了你不知道多少次……”
最累最疲惫的那段时间,池野闭眼沾枕头就能睡,经常睡太沉,被闹钟吵醒时根本分不清自己到底睡了几分钟还是几小时。
有时他会梦见闻箫。
梦里的闻箫青竹一样,穿着明南附中蓝白色的校服,单肩挂着黑色书包,神情冷淡地站在街沿上。淡色的下唇微绷,看起来弱不禁风,又藏着两分锐气。
或者他们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手肘挨着手肘。老许在讲台上讲课,前面有人睡着了,有人在记笔记。闻箫低头刷题,侧脸专注,露出的一截后颈白皙,后发际线有很短的发茬,碰上去应该会很软,一点不扎手。
每次从这样的梦里睁开眼,池野都会有几分恍惚。
以至于现在把人这么紧扣在怀里,他都怀疑这会不会是自己在考场睡着、做的一场美梦。
等被叫醒,眼前依然是课桌和考卷。
没想到闻箫比他先问出这个问题:“你真的过来了?”
听见这句,池野先笑了。按着手指下弧形的肩胛骨,感受隔着衣料透出的热度,他回答:“嗯,真的。”
不是幻觉,也不是梦。
尾音软下去,池野轻轻碰了碰闻箫的嘴唇,一点力道不敢用。
闻箫却出声:“太轻了。”
“艹。”低骂一声,下一刻,池野只感觉四肢百骸都烫了起来,手指紧捏闻箫下颌,狠狠吻了下去。
明明已经分开了一年,但两人双唇贴在一起时,却依然契合。闻箫被汹涌而来的吻亲得缺氧,在疾风骤雨中下意识地侧过头呼吸。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池野又摁着他的后颈往回压。习惯性地,闻箫稍稍侧头,让鼻尖轻蹭过对方的鼻尖。
这一刻,闻箫惊觉,就算一年的时光真真切切地流失,但他却没有遗忘丝毫——仿佛烙下的印记般,他的身体都记得。
已经融为了本能。
此前所有的焦躁变作心底的一片酸软,他一次次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写下的姓名,终于化成了眼前的真人。
察觉到闻箫从一开始的紧绷到现在的松弛,池野喉咙涩痛。
他想,幸好啊,他终归是到了这个人面前。
他没有被打垮,也没有被绊倒,他一直朝着光。
他未曾败于生活。
真好。
走在路灯下,闻箫手指蹭过破了皮的下唇,问:“怎么过来的?”
高考最后一场五点才结束,可现在,池野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
池野略过曲折不谈:“出租车,高铁,出租车。”
闻箫偏头看他,清冽的眸子里映着灯光,又问:“晚上还回去吗?”
池野反问:“舍得我回去吗?”
两秒,闻箫回答:“舍不得。”
池野勾唇,手习惯性地插在裤袋里:“那不回去了,你让我住哪里我就住哪里。”
闻箫虽然过来青州一年了,但这个城市却让没有使他产生认同感,明明和明南一样高楼林立、街道穿行。
对周围不熟,他拿了手机出来,想看看附近有哪些酒店,结果先看到了外婆发来的消息。
抬头,闻箫对上池野的眼睛:“外婆让你今晚住家里,原话。”
开门,闻箫从鞋柜里找了自己的备用拖鞋给池野,见客厅灯开着,但外婆卧室的门已经关上了。
经过厨房,闻箫回头问池野:“晚饭吃了吗?”
池野跟在后面,坦白:“没吃,不过在车站等高铁的时候买了瓶可乐。”
从考完到现在,精神一直跟弓弦一样绷得死紧,完全没有胃口,也不觉得饿。直到现在被闻箫问起,池野才感觉胃部抽疼了一下。
闻箫按亮厨房的灯:“柜子里有面,鸡蛋在冰箱,煮碗面?”
池野没客气,进厨房开火烧水。
靠着门框,闻箫看着池野,锅里的水渐渐冒泡,有白雾蒸腾,他的眼前也跟着起了一层薄雾,“多加一点水,我也想吃。”
“你也饿了?”池野好脾气地又加了冷水进去,煮面的同时熟练地煎了两个鸡蛋。
两人安静吃完,跟以前一样,闻箫起身去洗碗,让池野到卧室等着。
门外有细微的水流声传过来,池野站在卧室的木地板上,观察得很仔细。这里是闻箫住了一年的地方。算起来,甚至比闻箫在九章路住的时间更长。
房间里东西不多,床,书桌,衣柜,再加一个贴着天花板的书架,所有东西都摆放齐整,丝毫不显凌乱。
池野的视线扫了一圈,忽地就定在了书桌上。
黑色书包被随手放在椅子边上,几个笔记本在书桌上随意摊开,纸页被窗外吹进来的风吹动,而台灯的灯座旁边放着一个相框。
等闻箫洗了碗进到卧室,就看见池野站在书桌前,手里拿着相框正看得仔细。
心底生出两分无措,仿佛有什么秘密被抓了正着。
池野晃晃手里的相框,“是谁拍的照片?我记得这时候,学习交流会,整栋楼的人都去了礼堂,你拉我回教室,让我听着白噪音补觉。”
“嗯,”闻箫顺手把卧室门关上,解释,“老许拿手机拍的,他回办公室拿东西,路过教室看见,顺手拍了下来。我转学那天他给了我,让我作纪念。”
“老许拍照的技术比他拉二胡的技术好太多。”把相框小心放回原位,池野继续说下去,“高考前放假离校,老许又灌了一大盆鸡汤,把不少人都说哭了。班里一个个往外走,跟老许告别,老许坐在讲台上,哭得眼睛通红,像熬了好几天的夜。”
“程小宁那天早上提前半小时到了,不少人都被他堵在了校门口,中气十足地提醒校服拉链没拉好,边走边看书,头发太长没剪,还有藏校服口袋里的手机被发现了。但那天所有人都很配合,没跟他呛声。等预备铃响了,有人看见程小宁站在校门口,拿纸擦眼睛。”
“还有——”
“池野。”闻箫打断了他。
池野停下话,没再说下去。他清楚自己为什么絮絮叨叨念着附中的事。初见的情热后,横垣在两人间的是一整年的分离。他们的生活没有交集,像两条平行线,在不同的城市逐渐向前延伸。
他下意识地、迫不及待地想说些两人都熟悉的事来消除这种陌生感,消除这一年的隔阂。
闻箫却告诉他:“我们不用这样。”
这一刻,池野心底的不安如潮水般骤然消退。
从衣柜里找了自己的T恤和运动裤,闻箫扔给池野:“去洗澡?”
池野把衣服接在手里,“好。”
半小时后,两人躺在了床上。
池野闻到自己身上熟悉的洗发露和沐浴露的味道,他跟闻箫身高体型都差不多,衣服穿着半点不紧,浑身上下所有绷紧的神经末梢缓慢松弛,让他迎来了迟到的倦意。
闻箫伸手把床头灯的光调暗,让室内笼罩在暖黄的光线里。
隔了几秒,他干脆直接关上灯,移了位置,紧挨着池野躺下,也闭上了眼睛。
许久后,黑暗里,闻箫低低喊了一声:“池哥?”
池野的嗓音混着困倦,沙哑又温柔:“嗯,你池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