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夫人递了牌子入宫请求见驾。
不过皇帝却并不想直接见她。
他召了魏泽桉去后大殿仪和殿,至于魏老夫人,则是命人将她请去了慈恩宫去和太皇太后说话,道是陛下随后也会过来慈恩宫。
魏老夫人心道这样也好。
她今日来寻皇帝是过来请他给祝嬷嬷等人公道的。
这两日魏泽桉跪在了她面前说了这件事的严重性,若是闹大对魏家的影响可能很恶劣,但魏泽桉不知道的是,魏老夫人听了那些话反而是完全起了反作用,心里也是愈加恼怒。
她觉着,他们魏家世代忠良,有前面女儿的前车之鉴在,家中也根本没有送孙女入宫之意,可自家的外孙却受了一个女人的蛊惑,将魏家推到了现在的境地,魏家数代子孙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荣誉竟然可能因此被玷污,她如何能不厌恶阮氏?
她认为这分明就是阮氏记恨钟大同在群臣面前揭出了她不易生养之实,又以已心度他人之腹,对魏家心生忌惮,这才蛊惑了皇帝捉拿了祝嬷嬷等人,报复她们把她的事说了出去。
至于祝嬷嬷,祝嬷嬷自幼服侍她,后来更是背井离乡陪着她远嫁西北,魏老夫人对她的品性再清楚不过,她生性良善,对自己忠心耿耿,对她奶大的女儿魏后疼爱胜似亲女。
彼时阮氏怀了陛下的孩子,爱屋及乌,就算她不喜阮氏,也不会对她有丁点不利的。
所以,她怎么会害阮氏?
当年若不是她,阮氏能不能保下大皇子都不知道,阮氏现在此举,着实是忘恩负义!
所以她要见皇帝,是要求他还祝嬷嬷等人的清白的。
可她也知道皇帝正盛宠阮氏,哪怕自己是他的嫡亲外祖母,此事怕也是不容易。
是以皇帝命人带她过来先见太皇太后。
她觉得这样也好。
她相信这世上没有哪一个祖母能容得了自己孙子被一个狐媚子蛊惑成这样......更何况这孙子还是皇帝,更不该为一个女人失了分寸至此。
而她若能有太皇太后相助,事情也会解决的容易些。
魏老夫人怀着满腹的话语进了慈恩宫。
她跟着宫人甫进入慈恩宫大殿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的气色和神色都和上次她过来时没有什么不同,温和淡然,气定神闲,好像世上万事都惊扰不了她。
不过此次她两侧的下首位还坐了两人。
左边是一位气质雍容的贵妇,虽无盛装却仍令人觉得华贵逼人,容颜已不是顶盛之时,但却自有一股气势和矜贵的美艳。
右边则是一位身着鹅黄色宫装的年轻女子。
原本这女子应是正在和太皇太后说着话,见到魏老夫人进来就转过了头来。
她脸上的笑容还未收尽,魏老夫人只扫了一眼那心就是一突。
这女子......当真是好颜色,说是好颜色都轻了,那眉眼,那浅笑,竟是那种让人看上一眼,竟有失魂落魄之感的风华,只仿似心都被攫住了。
因着这一眼,魏老夫人晃了一下神,待醒过神来,心就重重地沉了下去。
魏老夫人从没见过阮觅。
上次入京正是赵允煊恢复皇子身份之时,她来京中不过是住了一段时间就走了。
彼时阮觅只是赵允煊在未恢复身份前娶的一女子。
说的好听点是原配夫人,但说的难听点其实就是一位未得宗室认可的外室夫人。
她知道外孙宠她。
知道她必然貌美......可原也以为就是貌美而已。
哪里会想到会是这样一副模样......真可堪称绝色了。
若只是清丽至极如仙子,或也不可怕。
偏偏她转眸启唇之间,无不浮着让人难以抗拒的丝丝艳色......
不怪得,不怪得外孙迷她迷成这般。
“魏老夫人。”
魏老夫人身旁的大宫女看到她神色有些恍惚,便低声体贴地给她介绍,道,“太皇太后娘娘旁边两位,就是嘉宁大长公主和明禾郡主。”
魏老夫人搭了眼皮上前行礼,道:“老身见过太皇太后娘娘,见过大长公主,见过郡主。”
“老夫人快快请起。”
太皇太后笑道,“司薇,快扶老夫人坐下说话吧。”
司薇便是领着魏老夫人过来的大宫女。
她听了太皇太后吩咐忙扶了魏老夫人,请她到一旁的座椅上坐下。
不过魏老夫人是来说正事的,哪有什么心思闲谈。
她要说的话,就算是阮氏在此,也阻挡不住。
不,因着这一见阮觅,她心里那原本规整好了的情绪一下子就又被打乱了,全涌了上来。
是以太皇太后请她坐下,她也不愿坐,而是直接跪了下来,声音有些生硬道:“太皇太后娘娘,臣妇今日入宫,原是有事要启禀陛下,陛下命臣妇先来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那此事臣妇就先奏了太皇太后娘娘,也请太皇太后娘娘来给臣妇拿个主意吧。”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但还是温和道:“老夫人有什么话尽可以慢慢说。但老夫人年纪大了,跪就不必了,就坐过来这边慢慢说吧。不说是你,就是哀家,这站久了都受不住的,更别说什么跪了。”
魏老夫人却不过,也知道自己身体不算好,是以最终便顺了太皇太后的话坐在了嘉宁大长公主的下首位,阮觅的斜对面位置。
魏老夫人坐下后却是看也没看阮觅,只对着太皇太后道:“太皇太后娘娘,臣妇今日来想说的还是祝嬷嬷之事。不知太皇太后娘娘可知道,三日前刑部突然来人带走了祝嬷嬷她们几人,说是祝嬷嬷涉及当年明禾郡主诞大皇子时的难产一案。”
“太皇太后娘娘,祝嬷嬷曾经是臣妇身边婢女,后来更是先后娘娘的乳母,对先后娘娘和陛下都忠心耿耿,疼爱有加。明禾郡主体质有异,不易生养,怀胎之后亦是艰难,彼时祝嬷嬷得知此事之后就不顾年高,千里迢迢从西北赶来京城,为明禾郡主保胎养胎,如此才保得了大皇子的健康出生。”
“臣妇万万没想到,刑部突然抓人,竟说当年是祝嬷嬷害得明禾郡主难产。而且刑部突然就这样从我们魏府拖走了人,臣妇欲探问都不得,现如今祝嬷嬷生死都未知......太皇太后娘娘,还请太皇太后娘娘为祝嬷嬷做主,否则,若是祝嬷嬷含冤而去,不说臣妇会心痛愧疚,怕是更会寒了一帮老仆老臣的心,就是先后娘娘在地下,都不得安宁啊!”
说着一行浑浊的老泪就滚了下来。
太皇太后看着魏老夫人真情实感的痛诉心里也难受。
她早已知道这中间的曲折。
这事,就算是到最后也不可能善了。
因此心里也愈加的沉重。
她叹了口气,转头对阮觅道:“阿觅,这是你的事,捉拿祝嬷嬷之事想来你也比哀家清楚,你就跟老夫人解释一下吧。”
阮觅看着魏老夫人,眼神冷漠。
并没有因为她是先后娘娘的生母,赵允煊的外祖母而生出半分敬意来。
约莫她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赵允煊尊重他的外祖母,她会尊重他的尊重,但让她自己对一个想要自己死,眼神中对自己的鄙视都不加掩饰的人心怀敬意,她做不到。
她声音冷淡道:“魏老夫人,怕是您有所不知,刑部捉拿祝嬷嬷归案,并没有半点冤枉她。当年祝嬷嬷的确害我难产,后来若不是我接了蔡嬷嬷到我身边帮我调理,现在就算我不死身体也已经坏了,正如那祝枝姑娘和钟婆子在外面所传,怕是再不能生养的。”
魏老夫人脸色寒冰,道:“此事祝嬷嬷已跟臣妇提过,那根本就是你自己的体质之故,当年若不是祝嬷嬷帮你保胎,你能否顺利诞下大皇子都不一定!”
阮觅轻嗤了一声,道:“想来不论我说什么老夫人也只会紧咬这一句的,因为老夫人心中早已有偏见,那便是祝嬷嬷定是忠的,我若死在了她手上,那也必定是我该死。不过,老夫人既然告到了太皇太后面前要说法,那便让祝嬷嬷自己上来说说当年的真相吧。”
说完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雪影,示意了一下。
片刻之后,大殿的侧门便被推了开来。
“九娘!”
魏老夫人失声唤道。
祝嬷嬷被推着踉跄的走了进来。
她还是穿着三日前被带走时的蓝色绸袄,虽然有些皱了,但却仍算整洁,面上身上也不见有任何伤口或者不适之处,看着不似有受过什么刑罚。
不过她形容憔悴,双眼无神,整个人却像是老了十几岁。
原先因晚年称心如意,保养出来的慈眉善目再也不见,佝偻着身子,竟状若一受了巨大打击的老妪一般。。
她跟着宫人走到了殿中就跪了下来。
“九娘,”
魏老夫人看她如此模样心中大恸。
她眼角湿湿,冲着她就哽咽道,“九娘,你受苦了。你放心,现在上面坐着的是太皇太后,你不用怕,就把实情说出来,太皇太后和陛下定不会冤枉你的......明禾郡主的体质有异,想来也不会只有你一人知道,总有太医能看得出,还有他们阮家的人,想来也不敢欺瞒。”
祝嬷嬷抬头看向魏老夫人,原先无神的眼睛总算是恢复了点点的光彩,眼里亦是有泪滚下来。
“老夫人!”
她哽咽着叩下头去,和魏老夫人一番情深互动之后,终于跪向太皇太后,咬了咬牙,道:“启禀太皇太后娘娘,当初老妇的确是给阮夫人......郡主娘娘用了药,但那药......老妇绝无任何歹意,届是为了郡主腹中的胎儿着想,在用之前,也是禀告过陛下和郡主娘娘的。”
阮觅冷笑,道:“是,你是禀过陛下和我,但你却没有禀过我们,你用了两倍药物的分量!是人都知,一分药物增减,都可能要了病人的命,更何况是孕妇!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那药物加上一倍用量,会导致什么后果!当初我没死成,可不是你仁慈,不过是我命大侥幸而已!”
祝嬷嬷面色发白,但她还是泣道:“是,娘娘,老妇的确是加了药物分量。但天地良心,老妇此举绝无半点私心,所为皆是陛下和大皇子殿下,娘娘当初反应甚大,若老妇不加重药物分量,娘娘就有可能保不住大殿下啊!难道娘娘忍心不顾大殿下的死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