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交融一

不过自己已经被太皇太后拒绝,明珠公主也并没有那么乐观。

她虽止了哭声,面上却仍有悲戚茫然之色,道:“可是嬷嬷,现在已经没有人能替我做主。皇祖母不肯帮我......皇兄因为母妃的缘故也不喜我,而且,而且明禾县主竟然就是阮氏,她必定会因为北鹘王子求娶的事情记恨我......我该怎么做?”

现在她也后悔透了没弄清明禾县主的身份就想着让她替了自己去和亲。

可是这哪里能怪得了她?

当初她哪里知道她就是阮氏。

当初她以为她就是药学堂的学生。

姑母抬了她身份就是为了便宜行事的。

而且相较不动声色的劝北鹘三王子娶这位声名远扬的明禾县主远比其他贵女要来的合理......

明珠公主面色转换,又是后悔又是懊恼。

劳嬷嬷看了看四周,再确认了无人在旁,这才倾身在明珠公主耳边低语了几句。

明珠公主听得一呆,随即脸上便慢慢红了起来。

她喃喃道:“嬷,嬷嬷,这,这可行吗?这万一,万一皇兄他还是不肯将我嫁给郑将军,那我,那我可怎么办?”

劳嬷嬷道:“殿下,您可是公主,就算陛下他再不喜欢你,可您也是公主,是他的妹妹,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孙女,只要郑将军染了你的清白,就是为皇家的脸面,陛下也定会将你嫁给郑将军的。”

*****

且说回慈恩宫。

皇帝还有许多的政事要处理。

玄凌下午也有课要上。

但玄凌告了假,下午不去上课了,就赖在了慈恩宫中不走了。

玄凌能赖,皇帝要装威严,旁边还有太皇太后和大长公主看着,却是不能赖的......更何况就算他不走,阮觅就跟太皇太后还有大长公主她们说话,他杵在那里,着实尴尬。

所以在太皇太后说“皇帝有事就先忙去吧,就把玄凌留这儿”之后,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万般不舍的离开了。

皇帝走了,阮觅才问大长公主和太皇太后那个莲上园之事,太皇太后笑着没出声,大长公主就笑道:“这没什么,那个是北苑离皇宫最近的一座园子,出了北门,坐上马车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就到莲上园了,而且旁边就是陛下的避暑别宫......陛下约莫就是为了过去方便点而已。”

北苑其实本身就是皇家的后花园。

还有就是成年皇子公主的府邸所在,那里的府邸一般在皇子或者公主过世之后,皇家也多会收回不会传给后代的。

阮觅听了这才了然......虽则她先前也隐约猜到了一些了。

她心中好气又好笑。

想到昨晚他说着“不会做什么”,可结果除了没到最后一步,其他都快做全了。

这人尽是会哄着自己......也是自己没出息,对他心软了。

可再想到尚未解决的梦中之事,还有祝嬷嬷令自己难产一事......她心里叹息了一声,自己还是不该现在就跟他太过亲近的。

若她查明那事是真,不管祝嬷嬷的出发点是什么,但她带着慈爱的笑容想要自己的命都是真的,她是绝不会放过她的。

可祝嬷嬷是先后娘娘的乳母。

听说她的长子已经是他的舅舅,西北督府都督魏令绪的心腹将领。

阮觅突然觉得亲近一日便是一日,说不定哪日又是反目,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晚太皇太后留了两人在慈恩宫中住下。

玄凌自然也赖在了慈恩宫中不肯走。

*****

而赵允煊,批完奏折,召见完大臣之后已是入夜。

他一个人用着晚膳,自是半点滋味也没有。

他不过用了几口勉强果了腹便放下了玉箸,一面命人将膳食撤了下去,一面就召了大太监路安,问他太皇太后宫中的动静,路安知道皇帝是牵挂着那位,自是善解人意的把阮觅在太皇太后那边的情形都细细说了......连晚膳用了些什么都一一禀告了,但哪怕是他说得再仔细,事情就那么多,也是一会子就说完了,但很明显皇帝还是不满足。

就在路安绞尽脑汁地想着要再说些什么以慰慰皇帝的相思之苦之时,墨七解救了他。

墨七禀道:“陛下,墨影过来了。”

墨影就是赵允煊安排在阮觅身边,陪着她去江南的侍女雪影。

她本也是暗卫营墨字辈的暗卫。

“传她进来。”

赵允煊道。

人都退下了。

赵允煊看着雪影,道:“阿觅她见过顾柔,还和她谈了半个时辰,事后就派人给顾柔治了病,并且命人事后再将她带回京城,严加看管......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了解阮觅,若不是这其中有什么缘故,她必不会花什么心思理会顾柔的。

雪影道:“县主见过顾姑娘之后,曾经详细问过属下祝嬷嬷还有蓝姑等人之事,若属下猜测的不错,应该是顾姑娘跟县主谈过一些旧事,并且是和祝嬷嬷等人有关的。”

赵允煊起先还是面无表情,但他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慢慢那脸色却是变了。

他道:“你退下吧,传墨七进来。”

雪影退下,赵允煊就伸手慢慢在桌案上的一叠奏折中拨弄着,不一会儿,就从中抽出了一封书信,是一个月前,他的外祖父原西北督府都督魏鼎的书信。

信中说上次因太上皇有意给魏家赐婚,其外祖母为避是非,亦说是为孙女婚事,匆匆离了京城。现在京城和西北的诸事都已初定,魏老夫人还有他母后的乳嬷嬷祝嬷嬷都想在有生之年再见一见他,所以他便命长孙护送了二人来京。

算着时间,约莫再过不到半个月就该到京城了。

墨七进来的时候就见到自家主子手上捏着一封信,面色阴晴不定。

他还在想难道县主那里又有什么刺激自家主子了,赵允煊就已经抬头看向他,道:“把蓝姑带过来,我有事问她。”

蓝姑就是当初阮觅初嫁他时他安排在她身边保护她的暗卫。

除了她,还有另外几人,不过都是在院子里,并没有近身服侍。

当年她难产,之后身体一直不好。

他不可能没查过原因,祝嬷嬷和大夫都说是因为她的体质之故。

她的体质特殊,这些他都是知道的,所以便只命人好好帮她调养着。

及至他回京城,她说是南阳侯夫人曾氏母女害她。

他虽没有说什么,但暗中却还是再查了一遍,包括将在北疆执行任务的蓝姑召了回来。

可是却仍是一无所获。

包括曾氏身边的心腹嬷嬷,用了手段让她招供,她也只说曾氏的确有心把顾柔嫁给他,但一来曾氏知道他身份贵重,二来觉得阮觅出身商户,不足为惧,一心想着都是拉拢她,最开始决没有想要除掉她的心思。

这好像是个无解的结。

可那是在他信任蓝姑,信任祝嬷嬷的前提之下。

若问题是出在祝嬷嬷身上呢?

虽则他不愿去往这个方向去想,彼时也真的看不出任何一点问题。

他捏着信的手指慢慢用力。

其实有些事情就是没有打开那个口子,但若一打开那个口子,事情就并没有那么复杂难查。

但若真是祝嬷嬷,他要怎么跟她交代?

阿觅从来都是一个玲珑心肝之人。

她知道雪影是他的人。

也知道她在江南的一言一行雪影都会跟他禀告。

这事他也没有避着她。

所以虽然她和顾柔谈话之时让雪影退下了,但事后她却直接找雪影询问蓝姑和祝嬷嬷之事。

她必然知道雪影会跟自己禀告。

所以,她其实是在间接的告诉自己。

让自己查。

也是看自己如何处理此事。

*****

就在赵允煊召见雪影之时,大长公主则是去了养和宫。

已为太上皇的贞和帝便在那处养着病。

大长公主刚踏入内殿门槛,“哐”得一声一个茶碗就飞到了地上,汁药四溅。

她站在门口顿住了脚步,然后就看到里面一个头发已然发白的妇人正跪在地上动作缓慢地慢慢收拾着茶碗,贞和帝正捶着床恶毒地咒骂着:“滚,给我滚,这里的人都死光了吗?让你这个贱人来给朕喂药?”

他骂得喘气,收眼间却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嘉宁大长公主......他骂声一顿,随即瞳孔却是猛地收缩。

“阿弟。”

大长公主唤道。

幼时一直到他登基为帝,她都是唤他阿弟的,还是在他登基之后才改了口唤他“陛下”。

而现在,显然不再合适唤他“陛下”了,便索性用了幼时的称呼。

贞和帝慢慢靠回到了床上,眼睛却是一直盯着前面的大长公主,自己的长姐。

大长公主是他的长姐。

比他还要年长三岁。

可此时立在门前的大长公主,身姿挺立,肌肤白皙,双眸透亮,二十年如一日,无一丝老态。

说她观之不过三十几许也不为过。

而他呢,病倒在床,苟延残喘,受尽病痛的折磨。

贞和帝眼睛盯着她,情绪复杂,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大长公主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温淑妃,不,温氏,道:“你先下去吧。”

她看着温氏收拾了茶碗,看着她退下,待她的身影不见了,这才慢慢走到了贞和帝的床前,看着他又唤了一声“阿弟”,道:“我问过太医,他说过你的身体不宜动怒,当静养才是。”

“静养?”

贞和帝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他道,“如何静养?你看见了没,那个逆子他把我扔在这里,原先我身边服侍的人全不知打发去了哪里,就让那个将我害成这样的贱人留在这里日日给我煎药喂药,他到底是想要让我养病,还是想要日日折磨我,让我生不如死?”

大长公主皱了皱眉。

她想替赵允煊辩白几句,可是有些东西彼此心里都清楚。

怕是他的确就是存了此意。

可是赵允煊现在是君。

而贞和帝和温氏做的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赵允煊没将温氏千刀万剐,没直接弑父,还好饭好菜,名贵药材供着他们,已经算是仁慈了,谁能挑得出刺来?

大长公主默了好半晌,才终于慢慢道:“阿弟,温氏跟了你二十几年,这二十几来,她挑弄是非,挑拨你和岑母妃之间的关系,挑拨你和魏后还有贵妃之间的感情,害死魏后......这一切你真的一无所觉吗?”

贞和帝听她提起旧事,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真的完全不知道吗?

当然不是。

但是她把握的分寸很好,那结果可以说也是自己想要的,于是他便也难得糊涂了。

大长公主看见他的脸色和沉默就知道答案了。

她略带嘲讽地笑了一下,道,“所以,既然她做了那么多恶事,你都能二十年如一日的宠爱她,唤她爱妃,现在又为何不能容忍她了呢?”

那怎么能一样?

贞和帝的脸色难看至极。

有什么不一样呢?

人毕竟是自己自幼带着长大的。

大长公主看着他的神色就已经知道了他的想法。

她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无非就是以前她害的是别人,现在她害的是你而已。

所以你的妻子,你的儿女,还有她,这个姐姐......只要情势需要,都是可以牺牲的,并且他还可以继续恩宠着害死他们的人......她的这个弟弟,一手带大的弟弟,她从不知道,竟寒凉冷酷到了这种程度。

大长公主突然心情索然下来。

连说话的兴致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