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柔的面色转换,心潮翻涌。
既受了很大的打击,又因为梁和兴说要暗中除掉那个明禾县主而生出阵阵的快感。
可是什么叫太子殿下意欲册封这位明禾县主为太子妃,不惜替她伪造身份?
她脑子里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虽然想尖叫说不可能,但这个念头却很快压住了尖叫,占据了一切。
说什么中毒昏迷不醒,被送去了庄子上静养......原来根本就是换了身份来了江南。
她是明禾县主,长公主和赵允煊联手帮她保驾护航,把她往后位上送,那自己算什么?
是个笑话吗?
是不是他们都在看自己的笑话?
顾柔真是越想越恨。
恨得滴血。
梁和兴看着她面皮下掩不住的激烈情绪眯了眯眼。
竟然这么大的反应,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他道:“顾乡君可是已经猜到了这位明禾县主是何人?”
顾柔咬碎了银牙。
她是可能猜到了,但猜到了又怎么样?
猜到了她也不可能告诉他。
若他知道明禾县主就是阮觅,是太子殿下唯一子嗣的生母,他还敢随意动手杀她吗?
她按下自己满腔的恨意,摇了摇头,道:“小女之前委实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梁和兴是什么人,他老谋深算,就顾柔这点城府哪里够他看的?
不过他也不再追问,好像信了她的样子。
只是叹了口气,道,“说到此事,本督也着实是犹豫不决,既然这位明禾县主是太子殿下的心上人,本督若是杀了她,岂不是就和太子结下了大仇?但这是陛下的旨意,本督又不能抗旨不遵,所以本督着实为难。”
说完摇了摇头,道,“待明日本督请了那位明禾县主出城,还请顾乡君帮本督看看,到底这位明禾县主是何方神圣吧,竟能惹得太子殿下和陛下起了如此大矛盾吧!”
顾柔心头一跳,道:“都督明日要请明禾县主出城?却是为何,难道不是我们进城吗?可是太子殿下的命令?”
梁和兴点头,道:“太子殿下手谕,命本督带大军围住陵江府城,命陵江府接纳所有灾民,之后数月都只许进不许出,直至瘟疫消失,以防止瘟疫蔓延出城外。”
顾柔呆住,随即面色也慢慢变了。
她喃喃道:“只许进,不许出?陵江府能容纳这么多灾民吗?那城内的百姓......”
梁和兴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叹道:“这也是非常之期,太子殿下的无奈之举吧。昨日本督追上你们,便已经派人送了信去陵江府内,想来这个时候郑将军和长公主她们俱已经收到了。”
*****
郑绪,嘉宁长公主还有知府等人的确已经收到了梁和兴送来的传信,有两封。
一封是给郑绪的,还有一封则是给陵江府知府史兴河的。
这两封信和纪云给嘉宁长公主的信同时送到了府衙......因为当时众人正好都在府衙。
几人本在议着事,收到梁和兴还有纪云的信笺知道是急报,就停下了议事各人接了自己的信开始看信。
纪云给长公主的信上说筹集了一万石的粮食和三车明禾县主指定的药材,翌日就能到达。
只是路上遇到了流匪,又遇到了率了一万大军的江南都督梁和兴......梁和兴道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密谕前往陵江府,但却没有说密谕的内容。
太子殿下的密谕?
长公主皱了皱眉。
她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下面的郑绪和史知府。
郑绪面色阴沉难看。
而史知府的表情更是犹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眼睛瞪着手上的信笺一个劲的发抖。
他似乎是察觉到长公主的目光,僵硬的抬头,一对上长公主的目光,那手上一抖信笺就掉到了桌子上,而他自己也一下子跌到了座椅上,浑身发抖。
长公主皱眉,伸手直接就取过了史知府掉在桌上的信笺。
才略扫了几眼,她就“啪”得一声将信笺按到了桌上,看向郑绪,道:“他给你的信件内容是什么,可是让你现在撤兵出城?”
郑绪脸色难看至极。
他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阮觅看了看大家的表情,好像现在就她一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她最后看向了长公主,道:“师傅,发生了何事?”
长公主冷笑,道:“梁和兴道是奉太子殿下的手谕,命知府开城门,迎所有灾民入城,但只许进不许出,无特殊缘由,城中任何人都不可踏出城门直至疫情结束。”
说完没去管阮觅愕然的表情,又转头看向郑绪,道,“他跟你说什么,让你现在撤兵出城,还是让你继续留在这里管理秩序,最后也一起封死在这城中?”
郑绪的拳头握起。
他道:“他命我明日出城和他议事。”
说完他的目光从长公主身上移到阮觅身上,道,“他道,这一段时间还需要长公主殿下在城中安定人心,所以要暂时委屈长公主殿下在城中在待一段时间,只是听说城中不少决策都是明禾县主所做,所以命我带明禾县主一起出城议事,具体安排后面的锁城事宜。”
“所以,”
阮觅终于从震惊和愕然中反应了过来。
她道,“所以,梁都督的意思,是想要将陵江府城作为一个隔离城,让所有的灾民都进入陵江城,想要把瘟疫锁死在这城中吗?”
“真是荒谬,所有的灾民入城,只许进不许出,他们在外重兵把守,只会让城中百姓和灾民所有人都人心惶惶......城中物资已经不够,那最后只会让灾民和百姓互相残杀,抢夺物资,最后连抢都没的抢了,那便只能吃人了。这位总督大人可还真敢想!”
“是太子殿下的手谕!”
郑愈低头着头,沉声道。
阮觅嗤笑一声。
就算她再怎么和赵允煊有隔阂,也知道他不可能下这样的手谕。
他是有很多缺点。
但却绝不是这种灭绝人性,可以做出坑杀十几万百姓这种事情出来的人。
长公主也冷笑道:“太子殿下的手谕?梁都督还真是有脸说,太子殿下命本宫来赈灾,让江宁都指挥使纪大人筹集赈灾粮食药材,提都未提过他,会下手谕给他?做出这种事,还敢矫传太子手谕,他怎么不说自己是奉了陛下密旨?”
说到最后一句她心里却咯噔一声。
皇帝密旨。
就凭梁和兴自己,无端端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情出来?
长公主是贞和帝的长姐,当年母亲死遁,皇帝才三岁,之后可以说是她看顾着长大的。
她对这个弟弟自然是了解得不能再了解。
呵。
她一手看顾大的弟弟。
长公主想到这应该是皇帝的手笔之后就坐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来。
阮觅却是接了她的话道:“而且,就算是把所有的灾民和这满城无辜的百姓封锁在城中也是没用的,因为这瘟疫源自灾后的鼠虫,是从外面带进来的,外面仍然会爆发。还有,把陵江城封了,这里面很快就会尸横遍野,孕育出更加多的蛇鼠虫蚁,人可以封住,蛇鼠虫蚁能封住吗?”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道,“哪怕是在城外挖壕沟,一天十二个时辰用火烧以隔绝蛇鼠都没用,因为会有食腐尸的秃鹰和会飞的蚊虫飞出去,这里只会变成一个超大的毒城而已。届时这瘟疫才是真的完全控不住,整个江南,甚至大周才是真正的危矣......哪怕是最后他们觉得已经完全控制不住,想要火烧陵江城都没有用的。”
阮觅说的认真,到后面真的就是就事论事。
但其他几个人听得却是面色发白,简直是毛骨悚然。
史知府颤抖着声音道:“可是,可是现在怎么办?太子殿下......”
“不是太子殿下下的命令。”
阮觅看了他一眼,最后目光却定在了郑绪身上,道,“这不是太子殿下下的命令,来之前我曾经和太子殿下多次谈起过江南的水患,其中也讨论过多次瘟疫,他对这些再清楚不过,他怎么可能下这种残暴又愚蠢的命令?”
阮觅已经从先前的愤怒之中平静下来。
她看向郑绪,道,“我跟你去见梁都督。”
“觅觅!”
长公主失声道。
她道,“我去见他。”
阮觅回头看了一眼长公主,挤了一个笑容出来,温柔但镇定道,“师傅,你要留下,你必须留在这里镇定这满城百姓的心。”
“至于我,我不懂这中间复杂的权谋斗争,我去见梁都督,只是去告诉他,下令锁城,不仅是在屠杀这十几万的灾民和城民,同时也是在将自己逼上绝路......我不信他的数万部下和将士,对这样的决定会是无动于衷。”
“而且,他不敢杀我的,现在只有我知道怎么控制疫情,怎么治疗瘟疫。他杀我,也是在断绝他自己的生路。”
说完她又看向郑绪,道,“不要说什么是太子殿下的手谕,太子殿下派长公主来赈灾,派江宁都指挥史纪家送来物资,满城百姓和所有的灾民都知道,现在物资被扣,梁都督还要说是太子殿下的手谕,我们全城百姓和灾民都会反抗,纪家也不会认这样的矫谕。”
“郑大人,也希望你能想清楚。”
说完她轻笑了一下,道,“我不仅相信,太子殿下不会下这样的手谕,我还相信,梁都督若是一意孤行,太子殿下肯定很快就会出兵讨伐他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不论梁都督想要做什么,都不会成功的。”
她的目光澄净又清澈,明亮得像是能看进人的心里。
郑绪心中一阵一阵的钝痛,这一切都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因为梁和兴不仅是他的上峰,同时还是他的姑父。
*****
所有人都度过了一个不眠夜。
翌日一早,阮觅就和郑绪还有史知府一起去了城下军营。
顾柔远远就看到了阮觅。
果然是她,竟然真的是她!
她的指甲扎进手心里,扎得鲜血淋漓都不觉得痛。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她想到阮觅处处诡异,想到她一个普通的商家女,如何会懂什么医术,会懂控制瘟疫?
她脑中划过什么,突然想起来,当年在南阳侯府的时候,阮觅就根本不会什么医术毒术......当年南阳侯府的她,和现在根本就是判若两人。
她像是一下子明白过来,心道,难道,她这身子里,早就换了一个人,她现在,根本就不是当初的阮觅,而实际上也是一个穿越女?
太子殿下知不知道?
若是知道的话,他能接受自己的枕边人是个妖孽吗?
谁知道她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丑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