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敖三八年十月,已故顺亲王嫡子江靖越奉皇命前往太共国与大敖相交边境,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规劝顺亲王在世时一手提拔起来的疾风军,弃匪从良,归顺大敖,民间对此举褒贬不一。
有人称皇帝这是连个痴儿都不放过,让人上刀剑无影的战场送死,太过冷血。
有人称皇帝是一代明君,为保已故顺亲王名声,愿以和为贵招安叛变的疾风军。
但更多的人,却是求那庙里求神拜佛,求为他们大敖打下万里江山的顺亲王显灵,求那痴傻呆儿能一朝苏醒,为顺亲王这脉留下血脉。
而这阵求神的浪潮到了入秋,实现了!
“听说了吗?顺亲王世子在去边境的路上,好心救了一即将渴死的白发老翁,没想那老翁竟是活神仙,喝了顺亲王世子的一口水后,大笑着说了句稚子心纯后,拍了下人的头竟就在万军面前消失了。”豆腐摊面前,一捋着袖子吃着豆花的男子绘声绘色的讲着。
被这阵声音吸引过来的人,立刻伸着脖子焦急的问道:“然后呢然后呢,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顺手捋了下嘴边的汤渍,汉子道:“被这么一拍的世子当场就晕了过去,高烧不退整整三天三夜,终于在第四天醒了,你们猜,怎么了。”
有个老叟壮着胆子道:“难不成……那世子痴傻的病,好了?”
话落,众人全部望向了开口的男子,希望他为自己解惑,但见男子将碗中的豆花一股脑的倒进了嘴中,嘭的一声将碗放到面前桌上的同时笑道:“正是,那顺亲王世子的痴傻病,好了!”
“真的啊——!”有人捂嘴激动的失了音。
“老天天眼啊,顺亲王有后了。”有人当场跪了下来,对着一片澄亮的天空磕起了头。
“顺亲王是我大敖的战神,是我大敖最大的英雄,顺亲王妃更是菩萨转世,我一家的救命恩人,当初要不是她开府赈灾,我一家老小早饿死了啊。”有人当场哽咽的掉下泪来。
而更多的人却是将视线放在那汉子身上,但见汉子接着道:“痴傻病好是好了,不过这顺亲王世子倒是将那痴傻期间的一些事,全给忘记了。”
“忘记了就忘记了吧,只要人没事就好。”
“是啊,是啊……”
这么个消息,如同瘟疫般,以极为快速的功夫席卷了整个皇城,面对百姓们自发的下跪与去寺庙中的还愿,整座大敖皇宫却被整个笼罩在了一片阴云密布中。
嘭——!
一堆瓷器碗筷在跪在不远床边的江怀瑜脚边炸开,面对膝盖传传来羹汤火辣辣的疼,他敛着的脸上看不出丁点表情。
不远龙床上,皇帝额上青筋直冒,整个表情都是扭曲的,这会他看着下首的江怀瑜眼神,不像是父亲看着儿子,倒是像极了看着一个十恶不赦的仇人。
江连风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千防万防最后还是让江靖越给蒙骗了过去,什么痴傻,什么神仙,什么白发老翁,他通通不信!
江靖越根本就是一直在伏蛰,心机深沉。
而就是这么个心机深沉威胁力十足的人,竟就被他这么堂而皇之的送出了皇城。
俗话说的好,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江靖越好不容易是脱离了他的掌控出了皇城,再想让他乖乖听话的回来,无疑是痴人说梦。
这段时间,江连风的皇喻发了一封又一封,暗杀的队伍派了一波又一波,但那边就跟大海里投进的小石子似的,硬是没有溅起半缕浪花。
更重要的是当初他将人送走时,附带上的十万大军,这个时候转头再看,完全可以说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虽然严格意义上这十万大军对于大敖来说,并不算多,但江靖越可是他未来不死不休的敌人,本是自己手上的筹码,现在却被他‘大方’的送到敌对阵营保护敌人,而也正是这十万大军,直接导致他现在拿本来随时可以捏死的敌人半分办法都没有!
造成这一切的,造成这一切的,全部都是面前他这个好儿子!
想通所有关键后,哑巴吃黄连的江连风只感全身血液就腾的一下窜上了脑门。
嘭——
“滚!给朕滚出去,滚出去!!!”
又是一堆碗筷的碎裂,全身上下处于瘫痪唯有手臂稍能动弹的江连风,气急到对着不远处的人咆哮连连。
这会瘫在床上的他好似忘记了,当初这个建议虽然是对面的江怀瑜提出来的,但到底是由他定夺,由他授予江靖越将军之职,更是他拨了十万大军给江靖越的。
只是或许不是忘记,只是不想承认罢了,承认自己会被这么个无知小儿蒙骗,败在这仅是少年稚子的手上。
他江连风可是大敖的皇帝,万人之上的帝皇。
“儿臣……告退。”忍着膝盖上传来的阵阵的刺痛,江怀瑜起身退出了养心殿。
虽身染狼狈,但他的背依旧挺的笔直,只是刚行到岔路口,看着前方那一路繁华似景的宫殿,江怀瑜却有种不想迈步上前的错觉。
四周的下人都不敢说话,就这么静静的陪着人站了良久,而就在这时,一直驻足的江怀瑜耳畔忽的听一缕轻溢在空气中悠扬的旋律。
偏殿
江怀瑾坐在石凳上,双手托着下巴,傻呵呵的看着对面抚琴的白衣男子,眼中是半分不掩饰的喜爱。
前些天他解禁后,听说江靖越给派去边境打(送)仗(死)去了,高兴的差点没跳起来,终于那个怪物不黏在他的青离身边了。
想着现在人孤身一人,他火急火撩的找上门,本以为会吃个闭门羹,却不想对方竟难得的没有冷眼对他的赶他。
面对这般,他自然是顺杆往上爬,天天往人这边跑,送这个送那个,就希望对方能主动跟他说个话。
却不想,今日对方竟真难得的主动跟他说了话,还给他弹琴听。
树下男子敛着目,手指轻挑拨弄,悠扬不断,斑驳从从的光影透过树隙散在他的侧脸上,显得那般的真实。
手中最后一缕琴声渐落,顾唯舟抬起眼,轻声道:“不早了,四皇子该回了。”
“没事,我还可以多留一会,留在这里跟你一起用晚膳吧。”江怀瑾哪能愿意离开,他巴不得天天留在这过夜。
面对人的话,顾唯舟回答的极为冷淡,“偏殿简陋,无菜无羹,再晚夜深寒重,若四皇子在这里染了凉气,青离可就是万死也不辞了。”
江怀瑾还想说什么,但到底看着人冷冷淡淡的脸,还是没有将话说出口。
极为不舍的起身,踌躇了一下,他将自己怀中的一块玉佩拿出来放到桌上道:“这个……送给你。”
说着还不待顾唯舟推拒,他就直接转身就跑,红着脸的模样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小少年。
瞥了眼石桌上成色极好的玉佩,顾唯舟按捺住起抬手将之揣怀里的冲动,垂着头拿着帕子轻拭着手中古筝道:“……不知三皇子今日驾到又有何吩咐。”
话落,不远门后的江怀瑜抬步入了内。
依旧是那处的石桌,依旧是俩个人的对坐,只是不同于上次江怀瑜胜劵在握的淡然,今日的他眼神有些凌利。
“你们从一开始就在演戏?”
恭喜你答对了,但没奖。
“什么?”戏精顾唯舟满脸不解。
紧盯着对面那双清冷如月的眸,江怀瑜道:“江靖越没疯,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对吗?”
话落,他就见视线中的眸猛的不可置信的瞪大,向来沉稳如冰的人竟蓦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他没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次,那双眸除开淡然外,有了别的情绪,震惊,惊诧,欣喜,慌乱……
看着人刹那流露出的表情,江怀瑜又有点怀疑起自己的判断了。
难道……真的有神仙?还是江怀瑾连这个人也骗了?
“江靖越的痴傻……好了。”
试探的说着这句话,江怀瑜的目光紧盯着面前那又有些恍惚的眸,似想从中看到他的破绽。
然而他看到了恍惚,看到了欣喜,看到了惊疑……看到了那么多的情绪,里面就是没有破绽。
“好了……好了么……好……好了就好……”
见到人恍惚的模样,想着自己听到的传闻,江怀瑜又道:“但是……他不记得痴傻期间所有的事了。”
话落,对面白衣男子身形猛顿,那张脸忽的苍白了,似在这句话落的瞬间,有什么东西突然失去了。
是那个傻呆呆,对着旁人龇牙咧嘴,却偏偏听他话的小怪物,是那个每次为了保护他,被人打到头破血流也不让人碰他半分的痴儿,是那个一步三回头,用着委屈而不舍的眼光看着他的小傻子……
颤抖了下唇,顾唯舟缓缓闭上微红的眶,哑着音道:“……忘记了么,那……就算了吧。”
本来就只是南柯一梦,何来长久,何来与共。
面对人颤抖的不成样的身体与泛上泪的睫,江怀瑜将自己心底最后的一份怀疑也收了回去。
他不知情,那这个世界上,真有神仙么……还是江怀瑾真的从一开始就是装的……
顾唯舟:且看全天下,我才是最无辜又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收敛下自己多余的想法,江怀瑜将视线放到石桌上的玉佩上,眼神微闪。
这是母后自小给他们兄弟俩一人一块的定情玉佩,江怀瑾他竟然将之送给了这人……
所以,他的计划定是不会有任何问题。
头脑中这个念头翻滚着的同时,江怀瑜放于石桌下方的手指却不自觉的微微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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