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简陋的地面,看着那不染一丝尘埃的地面,眶中似有什么模糊的东西止不住的想掉落出来。
江靖越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以为只要慢慢伏蜇在此,所有事情都会慢慢明朗。
但直到这刻,直到这刻,他才知道自己到底还是天真了。
只要他一天没有走出这偏殿,只要他一天没有坐上那象征最高权利的位置,他就只能是那个靠着装疯卖傻才苟延活下来的江靖越。
什么都保护不了。
父王保护不了,母后保护不了,王府保护不了,现在连最后的师傅,他同样也保护不了。
他可是苏青离,无数人眼中可望不可及的苏青离,无数人口口相传才华横溢的苏青离,然而这刻,在那一朝诞宴上,却成了众人眼中戏子般的人。
恨,满腔的恨,沸腾的恨,在这刻溢满了江靖越的全世界。
地面上的少年五指紧攥,手背青筋暴起,而在他合拢的指间,暗色的蜿蜒缕缕而下,哒哒的掉落在旁的地板之上。
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敢……!!!!
大殿中的众人并没有等太久,随着宦官入内的一声禀告,那一袭白衣风姿霁月男子,在殿内无数人被惊艳到丑态百出的滑稽中,在江怀瑾满眼希冀的热切中,在江怀瑜端着瓷白酒杯不自觉微眯的意味不明中,款款抱琴而来。
“罪臣苏青离,叩见皇上。”清冷如月嗓音,泠泠而落。
男子肤色晶莹如玉,墨色的长发垂于两肩,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在柔和的光晕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他分明是眉眼低垂的跪在那,可却不知为何,江怀瑜却觉得那人是站着的,高高在上的站着,睥睨淡漠的眸光看着在场所有人,包括在坐的自己。
放下本想喝的酒杯,江怀瑜盯着殿中央的人,心中唇微勾,有点意思。
“听说苏质子曾以一曲百鸟朝凰引万鸟齐鸣,就不知今日朕与众国使者是否有幸一睹庐山真面目,辩晓真假。”皇帝苍老的声音自竹帘后传来,漫不轻心中却还着几分冷冽的肃杀。
江怀瑜就见视线中男子长睫微敛,随之不卑不亢的声音自人浅淡的唇中溢出。
“罪臣愿一试。”
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全部集中在了最中央,盘膝而坐的白衣男子身上。
他眉目浅垂,浅浅的光将那张攥人眼球的脸衬的更不似凡人,轻搭于琴上葱白手指轻轻一拨,悦耳声响似溪间流水,自他指尖潺潺而出。
清冷的脆响似剔透的流水敲击着山间青石,汩汩迷离中带起一阵浅浅的水雾,而随着曲调渐渐升高,似有一缕缕温柔的炽热透过沉峦叠嶂撒入清泉,落玉的小水滴,在阳光下犹比珍珠。
时间跳转中,缕缕琴音绕梁不绝,丝丝沁人心脾。
“也没有……”
呖呖——
席间私语话还未落下,在坐众人就闻殿外传来一阵莺声清脆的鸟叫声。
听到这声鸟叫,席间所有人周身一震的同时,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真……真有鸟儿来了?
脑海念头落下,旦见一只扑哧着翅膀的黄色鸟儿自殿外直飞而入,随后在所有人瞪得如铜铃般的目光中,在距抚琴男子三尺之距的身边,停歇了下来。
而下一秒。
喳喳喳喳——
啁啾啁啾——
布谷布谷——
……
旦听漫天鸟鸣于耳环绕,无数五彩鸟雀如同一张密不见风的大网,在天空中翱翔的往深宫方向而来,漫天鸟叫交织成一曲清脆而悠扬的自然曲调。
皇城之下,无数百姓见到这百鸟齐飞入宫之现,个个激动高呼着‘天佑大敖’的同时,眼含热泪的面向深宫方向跪倒。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如同多骨诺米牌效应,短短功夫间,方才还喧嚣繁闹的集市之上,就唯剩下了密密麻麻的身影及百姓齐贺万岁与天佑大敖的声音。
奔腾的呼声若海潮的翻腾,传递至大敖皇城深宫每个角落,递遍大殿之上每个人的心里。
大殿皇帝听闻这空气中浩瀚呼齐声,龙颜大悦大笑着连呼三声好,而殿下使者见此,个个极有眼见的起身为皇帝贺喜。
整个大殿中,唯有那人依旧盘坐而立,在他的身旁,是那并不近身却将他团团环绕簇拥的无数鸟儿。
指间琴音不绝,三尺之外鸟雀不绝。
所有人都恭敬看着最上首高兴不已的皇宫,唯独跪在地上的江怀瑾,却侧着眼看着殿中的男子。
他就用着那样一种炽热如火的目光,紧锁着殿中央的那抹只身而立的突兀身影,眸中那抹入骨的炙烈,似想不远的白衣男子一朝点燃。
一曲终完,鸟雀齐鸣的绕着大殿飞舞了两圈后,不舍的离去。
而作为创造了神迹的顾唯舟,自然而然是受到了大敖皇帝的大加赞赏,面对那些金阿银阿,顾唯舟充分表现出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高雅人士的心性,全部淡漠的接受了。
天知道,如果他拒绝了皇帝会不会一秒变脸,直接砍了他。
结束了一切,他也就在无数觊觎与热烈到甚至带上淫秽的目光中,如来时般沉默的抱琴离去了。
顾唯舟: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鸟毛。
“三哥,他……我要他!”视线死死的盯着人离去的背影,江怀瑾涨着张满面通红的脸,似自言自语。
若说开始时江怀瑾还只是因为那张好看的脸,那么这几个月的觊觎的日思夜想,加上今日这令他震憾到无与复加的一幕,他想要的可就是这个真真实实的人了。
这个似自画中走出来的人,他的清冷,他的孤高,他的带给他的震憾,他令他颤抖的心动。
他江怀瑾,这辈子要定这个人了!
听着人微有不稳的气息,江怀瑜端起案上之前放的酒,浅抿了口,入腔味道意外的好。
意有所指的他道:“怀瑾是看上新玩意儿了?”
一听这话中的比喻,江怀瑾有些不乐意了,“苏青离才不是什么新玩意儿,他是我一个人的,是我……未来的皇妃。”最后一句话,认真又笃定。
被直接反驳的江怀瑜对此只是浅浅一笑,瞥了眼人离开的背影,不动声色压下自己眸底那缕不明的光芒。
苏青离么……
而此时抱着琴在无数宫女太监仰望的激动目光中,淡漠若风般走过的顾唯舟想法是——果然在这么多人面前装逼,比在一个人面前装逼爽多了,为今天再次成功装逼的自己狂点一百个赞。
001号: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刚回到偏殿房间,顾唯舟就被一个窜出来的黑影扑了个正着,手中的古筝‘嘭’的一声闷响掉地的同时,他整个人更是直接被压在了地上。
刚装完逼回来的顾唯舟立刻认出这饿狼扑食的人是谁,抬手就想冷脸抽人,然还不待他动手,他就先一步感受到了来自趴在他身上少年颤抖的身体,与那泛着哆嗦的调。
“师傅……师傅……对不起……靖越没用……靖越没用……”简单的几个字,被人死死的压抑在喉间,吐出时带上的颤,令人竟止不住的心疼。
想着方才那事,顾唯舟抬起打算抽人的手改为了轻拍,一下又一下。
“没事,都过去了,没事……”装个逼而已,你这么大反应干嘛。
感受着背上的安慰,感受到透过胸膛传来的沉稳的心跑,感受着人轻而暖的嗓音,江靖越只感眶中一片酸涩,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唇,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能哭,不可以哭。
将头深深的埋在人的怀中,江靖越圈着人腰肢手臂一而再,再而三的紧收。
然而……
‘别出来,外面很危险……’
他离去时的最后那句话,不断盘旋在耳畔,令他的整颗心都在颤,那颗滚烫的心像在那一瞬间,被放入了他只身开辟出的安全港湾。
为什么,师傅你的心总是这么温柔呢,温柔的令靖越总是忍不住想哭,想放声大哭。
‘如果你要阻止它要付出你的命,你阻止还是不阻止……’
曾经那个可笑的谎在现实生活中,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他说他会,然而到底刚才他还是没有阻止。
可是,选择后呢?
想着刚才自己到底还是选择后,整个人在这方小天地中的度秒如年的痛不欲生。
看着这间房间,那刻他的脑海中全部都是那容颜清丽白衣男子往昔的画面,读书时,吃饭时,睡觉时,为他上课时……
而想到他,他就止不住的想,这人会在那华丽大殿上怎么样?
被侮辱,被践踏,被无数人讽刺讥笑的声音狠狠踩入泥潭……
而每想一副画面,江靖越的心就止不住的颤,止不住的抖。
这人,大概是这世界上,唯一真心待他的人了。
这人,大概是这世界上,唯一愿这般守着他的人了。
而他却亲眼将他送进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他……他后悔了。
他真的后悔了,他那刻宁愿自己真有危险,也不想那人去,用尽那人全部的尊严,只为换来他这苟延残喘的一线生机。
师傅,师傅,师傅……靖越再也不会让你有危险,再也不会让今天的事重演,再也不会……
心房那一直悸动之处,似有一颗种子在这瞬间悄然发芽。
那不知是从何时种下,或许是在当初他趴在墙头见人的第一眼,或许是在那只琴曲带他入梦见到父母的那一瞬,又或许是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男子执伞翩然的转身中,又或是那个沁着微凉但却满蕴馨香的怀抱。
这张似天眷般的颜,这个似冰若水的人,就这样深深的刻在了江靖越心底那株发芽的种子上,再也抹不去一丝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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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唯舟:立志将逼装到天荒地老
感谢 墨漓惜、每天都为吃饭愁 的地雷,感谢C.船撸的长评,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