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有栖川郁时在时空乱流中漂泊的时间并不短暂。

时空乱流中的时间归根到底是错乱无章的, 时间的流速时快又时慢,不去注意的话根本不知道会度过多长时间——虽然注意了也没什么用。

所以就连有栖川郁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时空乱流中度过的那段时间中, 大正已经到底过去了多长时间。

他为了抵抗时空乱流中各种危险、防止自己被卷到别的世界去, 光是用灵力构筑防护屏障就已经用了太多的精力, 最后回到本丸的时候,他已经是精疲力尽的竭力状态了。

所以有栖川郁时并不知道, 从他离开到他到达本丸的这段时间, 因为时间流速不一样的缘故, 大正其实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周的时间了。

在有栖川郁时被时空裂缝卷席进去之后,那道裂缝瞬间鼓动一下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在裂缝即将消失的那一瞬间, 夜斗冲过去想要抓住有栖川郁时的手。但在他即将碰到有栖川郁时的手指的那一秒, 裂缝蓦然消失在了他的跟前, 夜斗只能扑了个空。

他站在裂缝消失的地方,盯着裂缝原本所在位置的脸上一片空白。夜斗下意识地捏了捏手指, 却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有栖川郁时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可他什么都没能做到。

明明知道父亲大人和绯对有栖川郁时抱有恶意,夜斗却没能保护他——归根到底,是因为他, 有栖川郁时才会遭到袭击。

他是祸津神。

——夜斗第一次有了这样清醒至极的认知。

*

跟夜斗一样悔恨难过又担忧的就只有他的刀剑付丧神了。

乱藤四郎自责于自己没有贴身保护主君大人,其他人觉得自己光顾着战斗而没有保护主君是失责——但就算现在后悔,他们也没有办法去打开时空裂缝,将有栖川郁时带回来。

虽然刚开始慌乱, 但随后他们的情绪渐渐平缓了一点。倒不是并不担心自家主君了,他们相信主君大人的实力, 相连的灵魂契约也能让他们确定有栖川郁时此时的安全。

时间溯行军和检非违使被杀死后的尸体并没有留下,他们本质跟人类不同, 死后只会变成破碎的光片消失。整个刀匠村落除了战斗的痕迹之外,竟然看不到几具尸体。

检非违使在被他们杀死之后还留下了一振刀剑,跟着有栖川郁时待在本丸那么久,虽然不能参与时之政府展开的活动,但各种掉率改动一期一振也是清楚的,当然也能认出那是哪一振刀。

源氏重宝,膝丸。

但是很可惜,有栖川郁时此时不在这里,刀剑付丧神虽然也有和有栖川郁时同源的灵力,却根本无法唤醒膝丸。

审神者唤醒刀剑的过程并不仅仅只是注入灵力那么简单——对审神者来说确实只是简单地注入灵力而已。但实际上在注入灵力的那一瞬间,审神者的灵魂会和刀剑之中的刀灵建立连接。

那就是将灵魂连接在一起、超越时间与空间的契约。

刀剑付丧神们到现在还没有暴动,也是因为通过灵魂契约,他们能感觉到有栖川郁时此时是安全无恙的,甚至连情绪都很平和,看起来并不像是处于危险之中。

只是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回到他们身边来。

刀匠村落晚上的战斗结束的毫无悬念。

上弦之五玉壶和上弦之四半天狗原本是为了讨好鬼舞辻无惨而袭击刀匠村落的,但玉壶的目标在看到有栖川郁时时就改变了。

他倒是想抓有栖川郁时回去,可有栖川郁时直接被时空裂缝吞了,现场还有这么多敌我不分的友军,玉壶眼看抓不了人想要开溜——就被斩了。

他被暴怒之下的夜斗给斩了。

在那一刻,继国缘一也赶到了。

玉壶和半天狗显然并不知道这里有着鬼舞辻无惨惧怕的天敌继国缘一,他们要是知道的话就绝对不会主动来送人头了。

继国缘一可是能将鬼舞辻无惨逼入必须碎成一千八百多块碎片逃走的地步的剑士,鬼舞辻无惨都只有灰溜溜屁滚尿流逃走的份,区区几个上弦,继国缘一解决起来难道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吗?

继国缘一是在刀匠工坊那里拿到了自己新打造的刀时,察觉到了有鬼袭击了村落。他提着日轮刀破门而入时就看到了正在和鬼战斗的灶门炭治郎。

半天狗的血鬼术能够让自己分化成□□,打起来比较麻烦,但交给继国缘一解决的话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况且还有赶来的恋柱甘露寺蜜璃协助,继国缘一很快就解决完那边的半天狗,随后就直奔夜斗这边了。

他是夜斗的神器,夜斗需要他。

而且夜斗那边……继国缘一能感觉到,那里出现了很多不好的气息,不只是鬼而已,还有别的东西。

只是继国缘一赶来的时候已经略微有些晚,那时有栖川郁时已经在时空裂缝之中消失了。

夜斗在有栖川郁时消失之后,战斗的方式就变的暴躁凶狠起来。他像是在发泄什么怒气一般,每一刀都有震荡开的灵力。

刀刃花开□□,溅出的血液滴在了他的脸上,深色的和服浸染了浓重的血腥味。

*

在有栖川郁时失踪的那个晚上,绯悄无声息地拜访了夜斗所在的地方。

绯的能力很特殊,只要是有水或者湖泊的地方,她就可以通过水作为媒介,瞬移到这些地方来。

而那一晚的战斗过后刚刚下过雨,雨水冲刷干净了刀匠村落中残存的血腥气息,泥土地面上积了一滩水。

夜斗单独住在二楼的房间里,等他察觉的时候,绯已经坐在窗沿上微笑着看他了。

夜斗苍青色的眼瞳之中清晰地映出头戴白色天冠的少女面容,那张精致的脸在他此时看来充斥着恶意。

夜斗的手指微微动了动,随后他捏住指节,克制自己不要冲动。他用牙咬着舌尖,疼痛感让他缓缓冷静下来。

夜斗冷冷地凝视着绯,他的声音像是迎头泼了冰:“他在哪里?”

绯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轻轻从窗沿边落在榻榻米上,地面吸收了她的足音。

绯抬起手拨了拨颊边一缕鬓发,随着她的动作衣袖滑落,露出印刻了红色字印的肌肤来,“夜斗,你太激动了。”

“现在的你,满心满眼都扑在那个人类的身上,父亲大人讨厌这样。”绯微笑着说,“你应该记得,因为有父亲大人,才会有你。”

“夜斗,你永远不可能背叛父亲大人的。”

绯一字一顿,她漆黑的眼瞳仿佛浓墨,涌动着意味不明的暗潮。

“从始至终,你都在父亲大人的掌控之中。”

夜斗的唇缝紧抿成一条直线,他只觉得愤怒却又无力。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如果他不是那么在乎有栖川郁时——哪怕表现地更加克制一点,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早该知道父亲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就是个不择手段的疯子,根本不能指望他有任何一点人性。

夜斗从父亲大人的愿望之中诞生的时候,就因为被父亲大人和绯灌输了扭曲的观念而以杀人为乐——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即使过去数百年夜斗也依然深刻地记得。

即使他试图逃离,也从来没有真的逃出过父亲大人的掌控之中。

父亲大人的手段很多,他甚至能瞒过天道而拥有神性。只是驱使那些时间溯行军的话根本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有栖川郁时消失的那一瞬间,夜斗满心恐惧。

他害怕失去——害怕失去有栖川郁时。

“……把他还给我。”夜斗垂首,深紫色趋近于黑的额发遮挡住了他的脸,夜色中黯淡的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沉默之后才嘶声说出这样近乎恳求的话来。

绯沉默不语地看着夜斗的攥紧的手,他手背上有凸起的青筋,骨节因为用力而被攥地泛起青白之色。

夜斗不知道的事是,有栖川郁时会被时空裂缝卷进去其实只是个意外——父亲大人和绯也没指望这样简单能杀死一个不死之人,他们本来是打算在混乱之中让有栖川郁时被鬼抓走带给鬼舞辻无惨的。

那样对他们来说,既少了一个有可能会让夜斗脱离掌控的威胁,又给鬼舞辻无惨卖了个好,完全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就算那些鬼太过废物,抓不住有栖川郁时,那样也算是给了夜斗一记重锤,好让他知道——父亲大人永远知道他在干些什么,并且有能力阻碍他、控制他。

“还给你?”绯凑近夜斗,在他耳边微笑着低声,“当然可以,但是父亲大人想要看到你的表现。”

“夜斗,你应该很明白要做什么吧?”

夜斗当然知道他们想让他去做什么。

那是他在清楚不过的事情了——过去时数百年,夜斗就是这样一直重复地过着这种生活。他是无名的祸津神,父亲大人给他的任务无外乎就是杀人。

在夜斗的记忆中,幼时的自己每天都和绯待在一起,每天都在杀人、杀人、不断地杀人,每一天看到的都是浸满了血的地面和未曾瞑目的双眼。

整个世界都是血红色的。

他是祸津神,他存在的意义就是杀戮。

“我知道。”夜斗喉咙干涩,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原本凛冽如冬的苍青色眼瞳失去微光,“我听父亲的话去做,你们就会让他回来……是吧?”

“只要你表现得让父亲大人满意。”绯说出的话相当暧昧,她根本没有向夜斗保证能把有栖川郁时给弄回来。

毕竟那可是时空乱流,谁知道有栖川郁时现在去哪了?

“好。”夜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