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引人？”
有栖川郁时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 微微怔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这个自称是时之政府派来的接引人的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明明他之前在这里待了那么长时间，也没见有一个时之政府的工作人员出来说要接引他。但偏偏在这个时候，有工作人员出现在他面前了——还是他刚刚被时间溯行军和检非违使袭击之后的时间。
这样的巧合让有栖川郁时不能不多想， 他甚至开始猜测是不是那位“父亲大人”和时之政府达成了什么私下里的协议。
但随后， 有栖川郁时就自己否决了自己。
那不太可能， “父亲大人”归根到底也不是什么出名的大人物，不然也不会一直躲藏着“天”。想要让整个时之政府为之效力， 这样的事情除了天照大神， 也没有什么人能够做到了吧？“父亲大人”就更不可能了， 他没这个资格让时之政府为他办事。
毕竟，时之政府也不是什么松散的小组织， 它是有组织有纪律， 且有能力大量生产量产型刀剑付丧神的庞大政府组织。时之政府拥有的有丰沛灵力的审神者和刀剑付丧神数不胜数， 至于其他高层——就更不知道有怎样恐怖的实力了。
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政府组织，怎么可能和“父亲大人”暗地里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毕竟父亲大人并不可能为他们带来什么实质意义上的好处。
时之政府的最终目的， 不过就是抵抗时间溯行军和那些历史修正主义者想要改变历史的想法罢了。
至于其他的事情， 那跟时之政府又有什么关系呢？
“初次见面。”有栖川郁时谨慎的看向自称接引人的男性，“我是有栖川，请问该怎么称呼您呢？”
“我的名字是冬。”接引人微微点头， 他用手指了指覆盖在自己脸上的白纸，“初次见面，审神者大人。”
随着接引人的话音落下，覆盖住他整张脸的白纸上缓缓地浮现出了金色灵力构成的字——冬。
这就是他的代号。
有栖川郁时是知道的， 在这里工作的审神者和其他工作人员大多数都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名，那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
在上任的时候， 他们就被告知过“绝对不可以说出自己的真名”。
名字是最短的咒，刀剑付丧神如果得知了真名， 只要怀有不轨之心，他们就可以利用真名将审神者神隐起来，那样谁都找不到他们，他们会从这个世界上凭空消失。
有栖川郁时最开始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直到后来他才知道，但那时候已经晚了。不过他也并不太在意，神隐就神隐吧，反正外界那种成日被追杀的生活他也已经受够了。
在那里如同阴沟里老鼠般生活，还不如和这些绝对不背叛的刀剑付丧神神隐在一起，度过漫长的余生。
而有栖川郁时大大方方告知自己的真名给刀剑付丧神的行为，当然也对这些刀剑付丧神来说很重要。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审神者大人信任他们的表现。审神者大人只告知代号的话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值得惊讶，但一见面就说出真名，在他们看来就是极为信任自己了。
为了回报这份信任，他们只会更加忠诚、为他献上最诚挚的衷心。
“冒昧了，我想问一问……”有栖川郁时斟酌着言语，最后缓缓问了出来，“我想知道，为什么时之政府的接引人到现在才到呢？明明我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不少时间了。”
“十分抱歉。”冬的声音中带着歉意，“这件事情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并不清楚审神者大人您究竟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才会机缘巧合的出现在这里，并且成为审神者的。”
“我们时之政府选择审神者的流程并不是这样。”冬仔细地为他讲解，“通常来说，我们会在现实中通过某种特殊的手段发现一些身负灵力的人类。但这些人类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成为审神者的，想要成为审神者，他们必须要有能够支撑起本丸的运转和刀剑付丧生维持人形以及出证的灵力才可以，所以那些灵力微弱的人类并不在我们的选择之中。”
“时之政府选择了预备审神者，就会派出量产型式神狐之助，在现实里私下里去找那些被选中的人类谈一谈。”
“如果他们愿意成为审神者，狐之助会为他们开启通往本丸的时空之门，他们会通过这个们来到本丸，在狐之助的接引之下成为正式的审神者。其他成为审神者的必要手续，也会由他们的狐之助去办理，那才是我们的正规流程。”
”至于您……您可能是在现实里恰好触碰到了一个微妙的点，这个废弃本丸的时空坐标可能和现实在那一瞬间重叠了，而具有灵力的您在那一刻激发了本丸的坐标，所以您就来到了这个本丸。”
冬想了想：“这个本丸很久之前有过审神者，后来审神者大人卸任了，其他刀剑付丧神也自行离开，也没有其他的审神者选择在这里建立本丸，这个本丸于是就渐渐荒废了。”
“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审神者使用，所以这个本丸的坐标也不在时之政府的监控之内。我们无从得知这里发生了什么，直到前段时间。”
“前段时间？”有栖川郁时微微愣了一下，“你们不是今天才发现的吗？”
“当然不是。”冬微笑了一下，“如果那样，我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来见您呢？前段时间，审神者大人您应该被时间溯行军袭击了吧？”
“是，没错，”有栖川郁时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因为时间溯行军的袭击，我才不得不通过时空转换器去往了别的时代。”
“我理解，您一定受了很大的惊吓。”冬十分善解人意，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后接着向右有栖川郁时解释，“虽然这座废弃本丸不再处于时之政府的监控之内，但是我们一直在防备着时间溯行军的袭击，这些时间溯行军偶尔会袭击一些本丸，当然大多数情况下是不成功的。”
“那些在编审神者的本丸都有时之政府保护着，一般来说，时间溯行军是不可能打破时之政府施加的保护屏障去进攻本丸的，但是您所在的废弃本丸早就脱离了时之政府的监控，因此也不在我们的保护范围之内，所以才会这么轻易的就被时间溯行军袭击。”
“时间溯行军的袭击和您通过时空转换器离开的冷能量波动非常大，时之政府在监察外围的情况时候发现了异常的灵力波动，随后派其他审神者来这里查看情况，那时候这里就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派来的审神者大人消灭了其他的时间溯行军，但是却没有见到这里的审神者大人和刀剑付丧神的踪影，所以我们猜测，您应该是通过时空转换器暂时离开了。我们认为你应该会再次回来。所以一直关注着这个本丸的坐标，直到刚才您恢复本丸时引起了灵力波动，我们察觉到这里有人出现了，所以时之政府才会派我过来。”
冬松了口气：“还好，果然是你回来了，审神者大人。”
“原来是这样。”有栖川郁时消化理解了冬所说的话，他说的一切都符合常理，看来跟父亲大人并没有什么关系，有栖川郁时也就渐渐地放下了一部分戒心。
冬回头看了一眼现在已经变得焕然一新的本丸建筑和绽放着极盛婴花的万叶樱，他深呼吸一口气，随后缓缓的舒出，真心实意向有栖川郁时赞许的说道：“看来，您是个很强大的审神者。这样一瞬间就能恢复整个本丸的灵力，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了。像您这么强大的审神者，我们时之政府是十分欢迎的。”
“谢谢。”有栖川郁时含蓄的接受了他的夸奖，“那么冬先生，您来是具体有什么事要做吗？”
“啊，我差点忘了。”冬一拍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实际上是时之政府派我来，想接引您到我们时之政府的总部去办理一下正式入职的手续。考虑到指派一个量产型式神狐之助来似乎不太尊重您，所以实质政府派了我这个接引人来带您过去。”
有栖川郁时没想到时之政府这么贴心，他有些意外。
“原来是这样。”
“那么现在，能麻烦您跟我走一趟吗？”冬礼貌询问。
“当然没问题，”有栖川郁时点头，随后他看向从冬到来开始一直安静的站在一边没有插话的髭切，“请问，我可以带上髭切一起吗？”
“当然可以。”冬欣然同意，“审神者大人随身带着自己的近侍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冬实际上还看出了其他的事情——比如有栖川郁时的身边只带着髭切一个刀剑付丧神，可其他刀剑付丧神的影子都没见到，他可不信灵力如此强大的审神者会只拥有髭切这一把刀。
还有时空转换器……
但过多的，冬也并不方便问。他毕竟只是时之政府派来经接引的小人物罢了，其他的事情轮不到他来过问。
况且在这样由灵力主宰的世界里，好奇心过于旺盛对于他们这些政府的工作人员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对了，这个时空转弯器，”有栖川郁时犹豫着指了指身边放着的巨大表盘，“我们是要用这个过去吗？但是这个时空转换器已经坏了。”
冬无所谓：“没事，不需要这个。您看我刚才过来的时候，不是也没有用时空转换器吗？”他爽朗的笑了笑，“我们时之政府的工作人员是可以自己打开时空通道的，您跟随我来就可以了。”
他说着，从手掌中逐渐弥漫出金色的灵力来，随后灵力在他们面前构建出了一扇金色的门。在灵力的金色光芒缓缓收敛之后，空间中出现了一个长方形的白光。
“跨过这里，就可以去往时之政府的总部了。”冬贴心地解释了一句，“当然，通过万屋其实也可以去那里，只不过比较麻烦，为了节省时间，还是这样比较快。很多事情在您正式审神者之后，就会有您的专属狐之助来告诉您了。”
冬率先一步，跨进了纯白色的时空之门中。
有栖川郁时没有犹豫，和髭切一起进入了那扇门。
*
在一阵刺眼的白光缓缓从眼前消散之后，他眼前看到的是一点都不符合想象的景象。
有栖川郁时本来以为像时之政府这样的地方，总部必然会更高级一点。
但是现在看来……似乎跟现世那些社畜工作的高楼大厦也并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他们用的科技更高明、看起来也更玄幻一点。
不得不说，最起码时之政府的总部看起来挺豪华，他脚下踩的是光可鉴人的地面，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他仿佛踩在明镜的湖面上。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穿着统一的制式和服，无一例外，他们所有人的脸上都覆盖着一张白纸，白纸上写着他们的代号和工作编号。
每个工作人员都拥有一个小隔间，隔间中用来工作的工具并不是电脑，而是悬浮的屏幕。
在大厅的另一侧入口还有前台在接待着到总部来办事的其他审神者。有栖川郁时在这里看到了很多眼熟的面孔——什么三日月宗近、一期一振、鹤丸国永，那些他拥有的刀剑在这里多的数不胜数。
每个审神者身边都跟着一个刀剑付丧神，虽然他们都是量产型，但审神者是绝对不会认错只属于自己的那个独一无二的刀剑付丧神的。
审神者和刀剑付丧神是通过灵魂定下的契约。这份契约超越时间和空间，将灵魂连接起来。
审神者和刀剑付丧神之间有彼此最特殊的灵魂印记。就算这里有一万个相同的刀剑付丧神，审神者也能准确的一眼就找出自己的那一个刀剑付丧神来。
这样的羁绊，是不可能被轻易斩断的。
冬走到其中一个小隔间，和其他脸上覆盖着白纸的工作人员轻轻说了些什么，随后那位工作人员就走了过来。
“您就是审神者大人吗？欢迎您来到时之政府的总部，负责为您录入的先生已经在等待您了。”这个工作人员是女性，声音温柔平和。
有栖川郁时看到了写在她脸上白纸上的字，她的代号是秋实。
“谢谢您，秋实小姐。”他礼貌道谢。
“不用谢我。”秋实小姐仰起头，她看了几秒有栖川郁时的脸之后将目光转向了一边，不自觉的在声音中带上了一点羞涩的意味，“请跟我来吧，审神者大人。”
秋实将他们带到了时之政府总部六层的房间中，秋实为他打开房间的门，那里有一位穿着黑色和服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等待着他。
看到有栖川郁时进来时，他站起身来对有栖川郁时微笑：“初次见面，审神者大人。我是负责为您录入的人，我是岸田。”
“岸田先生……这是您的真名？”有栖川郁时有些疑惑，“你们时之政府的工作人员不是都用代号的吗？”
“嘛，工作人员之间也稍微有那么一点区别。我的职位要稍微高一些，所以用不着用代号来保护自己。”岸田先生笑了一笑，“请坐，审神者大人。”
有栖川郁时依言在办公桌前坐下，岸田先生将一张空白的表格推出去放在有栖川郁时的面前：“这个表格，要麻烦您填写一下。”
岸田先生给他的表格并不复杂，上面写着真名、年龄、物种还有在现实的住址等等信息。
物种……难道不是全都是人类么？
有栖川郁时拿起笔，将自己能写的都写了清楚，至于住址……他在现世已经没有家了，哪里有住址？所以在住址的那一行，他留下来了一行空白。
岸田先生接过有栖川郁时还给他的表格，随后在岸田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透明的悬浮屏幕，他扫过几眼随即抬头对有栖川郁时微笑：“您身份特殊，我们都能理解，不过这里是时之政府，所以没关系。”
在岸田出声的时候，有栖川郁时立刻身体紧绷了，他的神经如同张满的弓弦，手指指腹已经按在了腰间日轮刀的刀柄上。
“您不必紧张。”岸田温和地安抚他，“我们这里跟您所在的现世不一样，虽然您身份特殊，但是在我们这里也有更特殊的人类，他们拥有着千年的漫长的寿命，甚至还有人类和妖怪的混血儿。在这里，您什么人都可以见到，我们也什么都接纳。”
怪不得还有物种这一项……合着这里也不是全都是人类啊。
有栖川郁时早就已经能够辨别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随着岸田的安抚缓缓地安下心来。确实，跟那些人比起来，他这个亚人的身份好像也并不是那么重要了，至少不会有人天天觊觎他。
那些刀剑付丧神们也从来没觉得他的亚人身份如何，他们最高兴的就是他不会因为死亡而离开他们了。
“现在，我已经为您成功录入了。接下来……我想问您几个问题，可以吗？”岸田收好表格。
“没问题，你问吧。”有栖川郁时轻轻点头，“但是涉及到我的隐私的话，我可能不会选择回答。”
“那是您的自由，我只是例行询问。”岸田无奈的摊了摊手，“那么有栖川先生，我们想知道，您在被时间溯行军袭击之后去了哪个时代？”
“大正，我去了大正。”
“原来如此，”岸田若有所思地将有栖川郁时的话记录下来，“那么第二个问题，除了您身边的髭切之外，您还有其他的刀剑付丧神么？”
“有，只不过……他们留在了大正，无法过来，当时情况紧急，我没办法带走。”
“您是怎么回到本丸的？”
“我在大正遇到了时间溯行军和检非违使，并且被他们攻击了，在战斗的时候他们撕开了时空裂缝，我是不慎被卷进来的，在时空乱流中，我找到以前在本丸留下的灵力坐标，所以才回到了这里。”
“是这样，”岸田颔首，他露出了沉思的表情来，随后才抬起眼睛给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可能是其他审神者留下来的痕迹，让您不慎遭遇了追溯着其他审神者而来的时间溯行军和检非违使。”
有栖川郁时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帮自己找到了借口。
至于有栖川郁时本人——他早就练就了面不改色撒谎的能力。当然，他那也并不能说是撒谎，只是隐瞒了一部分事实没有说出来而已。
他当然不可能告诉时之政府他改变了历史，拿走了一部分刀的本体。虽然这可能不会改变大体的历史，但说不定就会影响一些细微的走向呢？
直到岸田了解完了全部的事情做好记录，有栖川郁时才被告知可以离开了，狐之助已经在他的本丸里等他，时空转换器也会派遣人手去修理。
岸田是把有栖川郁时送到了传送门的跟前的。
他站在窗边，透过明净的玻璃窗凝视着有栖川郁时的背影。
无声无息之间，另一位带着妖狐面具、穿着和服裙装的女性来到了他的身边，她随着岸田的目光一起看到了有栖川郁时的背影。
随后她缓缓低声：“这就是历史，该发生的仍旧会发生。”
“是啊。”岸田轻声说，“他会回去的——回到大正。”
*
满目都是红色的血光。
地上零星地散落着断裂的残肢，流出来的血液浸入了榻榻米中，鲜红的血液已经有了逐渐发黑的迹象。
失去了生命气息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面上，没有闭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横梁，室内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夜斗站在血泊之中，他手中的长刀还在往下滴着血，安静地能听到血落下的声音。
他缓缓放手，手中握着的长刀在白光一闪而逝之后化作了人形，那是头戴白色天冠、穿着白色和服的黑发少女。
少女似乎对这样血腥的场景一点都不感到排斥，她环视了一圈，随后微微仰起头看向夜斗：“你做得很好，夜斗，父亲大人会满意的。”
夜斗垂下睫羽，掩住了那双苍青色的眼瞳。他的眼中像是失去了明亮的光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嘴唇也微微干枯，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
他整个人看起来颓废至极。
“到底要我做到什么程度，”他低声说，语气中尽是隐忍和倦意，“……你们才能把他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