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妻善逸在用了撒娇哭闹等种种方式不肯走之后, 最后如愿留宿在了有栖川郁时的房间里,蜷缩在他的身边睡着了。

趁着我妻善逸睡觉的时候,有栖川郁时一整晚都在用灵力来温养加州清光刀身上的裂痕。

他出离地没有一点困意, 即使在深夜也整个人都精神极了。

窗户的缝隙中透进初晨的阳光时, 我妻善逸才从睡眠困顿中醒过来。阳光对于一个刚刚睁开眼睛的人来说过于刺眼, 他下意识地用手指微微遮住了光。

等到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我妻善逸才注意到侧卧在他身旁的有栖川郁时。

长长的黑发交错着金色的发带从肩头垂落, 铺在了榻榻米上。有栖川郁时垂下眼睫来注视着他, 一手撑着线条优美轮廓分明的下颔。

有栖川郁时微微笑起来:“早安, 善逸。”

“早、”我妻善逸觉得自己舌头有些打结,“早安!”

这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过了这一天, 就是新的一年了。

即使居住在山上, 也并非是完全的避世。每隔一段时间,桑岛慈悟郎就会带着弟子去城镇里补充一些生活所需的日用品——比如柴米油盐。

就算名为桃山, 也不可能一年四季都有桃子, 更不可能一年四季都吃桃子为生。

在有栖川郁时和我妻善逸简单地洗漱过后,桑岛慈悟郎就带着他们俩下山了。就算是培育师和猎鬼剑士也是会过新年的。

谁知道还能不能活着等到下一个新年呢?

*

大概是因为新年的原因,县城中比以往要更加热闹, 空气中弥漫着荞麦和屠苏酒的香气,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卖御杂煮。

平时在山上的时候,几乎都是他们师徒四人自己在做饭,所以这次下山也只是简单地补充一下油盐酱醋这一类的调料, 另外还有面粉、青鱼和黑豆——有栖川郁时猜想这玩意儿应该是用来做御杂煮的。

旧年的最后一天叫做大晦日。

桑岛慈悟郎在大晦日的这一天大发慈悲地放过了我妻善逸,没有揪着他死命加练, 但他还是充当苦力进了厨房开始忙碌。

我妻善逸用桑岛慈悟郎教的刀法剖鱼,有栖川郁时在捏荞麦面。分明是新年, 厨房内的气氛却并不如何喜庆。

我妻善逸沉默了一会才低声说:“狯岳师兄……他不回来了么?”

“大概是不回来了吧。”有栖川郁时向来对狯岳没有好感,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就连说起这个人来也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语气。

“会不会是……”我妻善逸话说了半截就顿住了,犹豫地抬头望向他:“就是……”

有栖川郁时一下子就听懂了我妻善逸在说些什么。

我妻善逸想问而没能问出口的事情是——狯岳是不是死了?

“大过年的,说起这个来多不好。”有栖川郁时凉飕飕地说,“——我是说,说起狯岳来多不好。”

我妻善逸挠了挠耳后:“我倒不是关心狯岳师兄的意思,就是……他不回来的话,爷爷不会失落吧?”

“你小看爷爷了,”有栖川郁时屈指敲了一下我妻善逸的脑袋,“爷爷才不会。”

“再说……”

有栖川郁时皱起了眉,他想起来了之前遇到鬼舞辻无惨重伤之后,在「隐」遇到狯岳时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狯岳的品行并不好——这一点是他和桑岛慈悟郎都有所共识的事情。

这个人没有原则、追求的只有功利,对于所有会“分一杯羹”的人都抱有强烈的敌视心情。就算是教导了他几年的桑岛慈悟郎,他也从未怀有丝毫的敬畏之心。

这种混蛋……

有栖川郁时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桑岛慈悟郎不在门外后才低声说:“狯岳那家伙一点都不在乎爷爷,等你成为剑士之后,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他还记得狯岳是怎么欺负我妻善逸的。

“……”我妻善逸本来想说其实爷爷就在门外,但在听完有栖川郁时的下半截话之后,他的表情立刻颓丧了起来,“怎么可能?我做不到的啦,我这种只能学会一之型的弱者怎么可能打得赢狯岳师兄?”

“但他不会一之型,”有栖川郁时一针见血,“所以他是个比你差的多的废材。”

我妻善逸:“……”

可是师兄你不仅不会一之型,甚至不会呼吸法。

不过鉴于有栖川郁时不用呼吸法也能吊打狯岳的实力,我妻善逸把上面那句话给吞了回去。

桑岛慈悟郎就站在厨房的外面听完了整段对话,在听到有栖川郁时口中对于狯岳的描述的时候,他手指下意识地微微握紧了。

片刻之后,头发苍白的老人微微叹了口气,捡拾好心情之后推门走了进去。

*

已经是深夜,但是师徒三人每一个准备睡觉。

他们都在等新年的来临。

“时间过的好快啊。”有栖川郁时看着窗外的星星出神,“居然都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分明他来到大正时代也没有多久,曾经的逃亡之旅就像发生在昨天、好像做梦一样。

他现在正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和家人一起,准备迎接新年。

上一次的新年,有栖川郁时是在逃亡中度过的。他根本没有心思关系什么新年不新年,整日惶惶不可终日,害怕被厚生劳动省的人给抓进实验室。

而今年,他可以悠闲自得地庆祝新年,不必再担心被人追杀、遭人背叛。

“这只是很短暂的时间。”桑岛慈悟郎的声音柔和了一点,平日里凶悍的老人放松了神情,“你们还会有很多很多年的。”

“爷爷……”我妻善逸攥紧了衣摆,烛火照亮了他的侧脸,金发和金色的眼睛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我决定了。”

桑岛慈悟郎疑惑:“嗯?”

“虽然、虽然我很弱很弱随时有可能死掉……”

即使说着丧气和怯懦的话,他也依旧抬头努力地说下去。

“但是、但是……”

“我绝对会通过最终试炼,成为剑士的!”

桑岛慈悟郎刚想说些什么,远处的寺庙中就传来了沉闷的钟声。

大晦日的夜晚,临近新年的时候,寺庙会敲响一百零八下钟,意味消除一百零八种烦恼,迎来崭新的一年。

桑岛慈悟郎沉默地听着远处传来的悠扬的钟声,他什么都没说,只伸手轻轻拍了一下我妻善逸的肩。

等到钟声渐渐消弭之后,桑岛慈悟郎才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来。

“新年快乐。”

*

作为长辈,桑岛慈悟郎还给有栖川郁时和我妻善逸发了压岁钱——也就是所谓的“年玉”。

身为前任鸣柱,桑岛慈悟郎的退休金和半生的积蓄还是相当可观的,就是让他在最繁华的县城的最繁华的地带买一栋宅邸,那也是买的起的。

所以年玉的金额也相当可观,反正我妻善逸这样还没什么见识的小孩子确实是被惊吓到了。

有栖川郁时淡定地收了起来,那可是他的养刀钱。

说完新年快乐之后,桑岛慈悟郎就去休息了。他并非是十几岁的少年人,年老之后就算剑术依然强大,身体机能也不可避免地会退步。

等到我妻善逸也会到了自己的房间、室内只剩下他一个人之后,有栖川郁时犹豫了一下。

呼唤神明的名讳的话,神明是能够聆听到的。

有栖川郁时思考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低声呼唤了神明的名讳。

“——夜斗。”

他能够感觉到灵性似乎在那一刻与神明建立了某种联系,随后穿着黑色和服的神明就出现在了充满烛光的室内。

“哟。”

他笑着打了个招呼。

有栖川郁时笑了起来:“新年快乐,夜斗。”

“啊……”夜斗愣了愣神。

从诞生之际、再到独身出走,从来没有此岸的人类对他说过一次“新年快乐”,更没有人会陪伴他度过新年。

这一声“新年快乐”,对于夜斗而已是意料之外的新年贺礼。

“缘音,”有栖川郁时将目光转向站在夜斗身后的高挑青年,“新年快乐。”

缘音脸上的神情温和下来,有着深红发色的青年露出了笑容,从窗户缝隙中泄露的风吹动了花札耳饰。青年的眼瞳深处温柔又怀念。

“新年快乐。”缘音微笑着说。

“新的一年了,”有栖川郁时认认真真,“神明大人,我希望可以平安顺遂、平安喜乐。”

有栖川郁时奖年玉放在夜斗的手心里,那是红色的绸布包裹着的年玉,却只放着一枚黄铜色的五円。

不仅是他、爷爷、善逸、身边的人。

希望神明大人,你也能够事事顺遂、平安喜乐,不为过往而纷扰。

夜斗下意识地握紧了手心中的红色绸布,柔软的触感让他一瞬间惊醒,舌尖抵住了上颚。

“你的愿望,我确实听到了。”

*

有栖川郁时没能如愿地安心过年。

在新年第一天的一大早,他就在睡梦中被鎹鸦给叫了起来,在催命般的乌鸦叫声中换好衣服、拿上刀就出门了。

这次的任务是就近去配合柱,至于是哪个柱……鎹鸦不肯说,有栖川郁时猜测鎹鸦多半是怕他知道是谁之后掉头就走。

到达目的地、看清了那个任务重说的“柱”是谁之后,有栖川郁时立刻黑了脸。

好巧不巧,两个柱之一就有那个和他互相看不顺眼的双标刀疤脸——风柱不死川实弥。

至于另一个人,则是满口华丽的音柱宇髓天元。有栖川郁时对于这种满口华丽的人一向敬而远之,例如一百年后某网球高兴的富家公子那种的,他完全不擅长应对。

“听说你是从培育师那里过来的?”最先打招呼的人是音柱,白发青年即使在寒冷的冬日也穿着清凉,“和师父度过新年,你还真是幸运啊。”

“柱都没有休息时间的么?”有栖川郁时有些好奇。

“柱可没有你想的那么轻松。”不死川实弥冷冷地说。

有栖川郁时忍耐:“那还真是辛苦了。”

“就是这样,”宇髓天元叹了口气,“没能陪我的三个老婆一起迎接新年。”

“?”有栖川郁时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三个老婆?”

“对,我的三个老婆可都是美人啊。”宇髓天元丝毫不以此为耻。

“……”

这个人的讨厌程度明明跟富冈义勇差不多吧?!

有栖川郁时心说活该你没机会过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