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深水赌坊

  深水赌坊位于深水湖的湖中央。

  这个湖虽然叫作“深水”,其实它浅得要命,尤其到了冬天枯水的季节,湖中的道路显露出来,连马匹都可以在上面奔走。

  水浅容易长螃蟹,深水湖的螃蟹很好吃。秋风起,蟹脚痒,中秋一过,深水湖的螃蟹肉质细腻、黄满膏肥,但因为深水赌坊不幸地坐落其中,湖周围三十里地没有一个人敢下水捞一只螃蟹,可惜。

  当然还是有胆大的,比如风七。

  风七把一只螃蟹扔进嘴里,味同嚼蜡地忍受了一会儿,然后吐了出来。

  “难吃!”他不满地表示,“这种东西也能称作美味?切!”

  一旁的李咎冷冷地伸出四根手指,说:“第一,螃蟹吃前要蒸熟;第二,吃的时候要吐壳;第三,现在是初夏,你吃的顶多叫作蟹苗;第四,河蟹昼伏夜出,晚间自然会出来,请你不要在湖岸上挖洞了。

  风七白了他一眼说:“你话真多。”

  李咎说:“承让。”

  风七冷笑道:“不好意思,我从南疆来的,不懂你们这些江南世家公子吃螃蟹的规矩。”

  “那根本不是规矩,而是常识。”李咎说,“规矩我还没开始说,说了你也听不懂。”

  风七说:“男人话多,通常活不过三十。”

  李咎说:“多谢关心。”

  风七说:“我可以让你活不过二十五。”

  李咎说:“谢了,你忘了你打不过我,否则你早逃了。”

  风七无言以对……

  两人每次吵架都是以这句话结尾。

  过了一会儿,风七咬牙切齿地说:“等我找到了师娘,我要把你们半陶山庄的上上下下杀个干净!”

  这句话总是下一次吵架的开头。

  李咎这次却不想吵了,他只是冷淡地说了句“哦,是吗”,就转头看着别处了。凤七也软了下来,到湖边掬水洗脸。他们两个都累了,他们至少有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一个追,一个逃,不知道打了多少架,目前李咎稳稳地占据上风。

  一天一夜之前,风七杀了半陶山庄的三庄主李方,也就是李咎的三叔。原因很简单,风七认为李方把他的师娘藏起来了。

  风七的师娘叫刀红绫,(自封)南疆第一美人,和风七的师父吵架跑了出来。师父又担心又生气,但拉不下面子自己出来追,所以派风七追,风七追到江南,发现师娘放出了本门派独有的救命萤,看来是遇到了危险,于是他跟着救命萤到了半陶山庄,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杀了李方。

  活该李方倒霉,他的名声太糟糕,方圆八十里都知道他不是好人,否则风七怎么不去杀大庄主李晟,二庄主李缪或者因庄主李允呢?问题是杀了李方之后,风七并没有找到刀红绫。

  “我师娘一定被李方藏在那赌坊里!”风七说。

  “胡说八道。”

  “你敢打包票说不是李方干的?”风七问。

  李咎一时没有说话,因为他的宝贝三叔确实人品极差。

  他不仅人品差,不学无术,喜欢惹是生非,还好赌、好酒、好色。

  世家大族出这么一个人其实是很丢脸的,所以风七杀了李方,李家有一半人在暗地里反而松了口气,出于面子,他们还是对风七发出了追缉令,派出了少壮辈里最出色的李咎,不过李咎收到的命令却不是“格杀”,而是“先带回来问问”。

  李咎发现追到风七不难,因为这个人武功一般,可是带他回去很难,因为风七总是花样百出,而且他浑身上下,从头发梢到指甲尖都藏着毒。他是南疆万毒门毒魔老祖的第七个弟子,姓风,所以叫作风七。

  李咎问:“是我三叔临死前告诉你,刀红绫在深水赌坊的吗?”

  “不是。”风七从怀中掏出了一只小盒子,打开,里面有一只甲虫,大概有小指甲盖大小,它的颜色妖异,缩着一动不动。

  这是救命萤,已经死了,通常它带完路就会死。”风七说,“是它带我来这里的,这是第二只了。”

  李咎问:“刀红绫放的?”

  风七点头:“嗯。”

  “她身上一共几只?”李咎问。

  “三只。”风七把救命萤收好,凝望着烟雨蒙蒙中的湖面。深水赌坊就在湖心的小岛上,不过二里多的水路,但是没有船。

  “怎么去啊?”他蹲下,托着腮发愁。

  李咎也站着不动。

  刀红绫,救命萤,万毒门,南疆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都是第一次听说,也没有兴趣多理会。可万一刀红绫真的在深水赌坊呢?而且真的是李方藏的呢?

  李方已经死了,半陶山庄的脸也丢过了,可毫无缘由地窝藏人家的掌门夫人,就不仅仅是丢脸的问题了,还是会引起腥风血雨的大事儿!

  风七说:“算了,我游过去吧。”他说着就开始脱鞋。

  李咎一把拉住他,说:“我们定个约定。”

  “不要。”风七说,“'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李咎“唰”地抽出了剑说:“风七,要么和我立约,要么我现在就杀了你”

  风七哀叹道:“少庄主,你真是烦死了!”

  李咎说:“公平约定,不偏不倚,谁都不吃亏。我陪你去深水赌坊找刀红绫,但是不管找得到,还是找不到,你都得跟我回半陶山庄。”

  风七想要甩开他道:“这还不是我吃亏?”

  李咎抓住不放道:“第一,你打不过我,逃到哪儿我都追得上;第二,没有我,你根本就进不去赌坊。”

  风七问:“为什么进不去?”

  李咎松开他,整了整衣服,道:“你以为深水赌坊是江湖上的小蟊贼能够来去自如的吗?等会儿你就知道少庄主的用处了。我知道哪儿有渡口,你跟我来。”说着他便走。

  风七望着他的背影,恼火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是小蟊贼?”

  李咎喊:“快来!”

  风七悻悻地跟上,嘴里嘀嘀咕咕道:“说我小蟊贼,我看你是活腻了……”

  “风七。”李咎突然转身问,“刚才我抓你那一下,你没给我下毒吧?”

  风七冷哼道:“下了,你三日后会全身溃烂而死。”

  观察他的表情说:“嗯,看上去你没来得及。”

  风七说:“以后机会多的是。”

  李咎笑了笑,说:“走吧。”

  渡口真是寒酸,木质的旧跳板长长地搭了三五丈到湖中,跳板那头一共停了两条乌篷船,有一条篷还是破的。

  两人走向那条好一些的船,风七对撑船的说:“去赌坊。”

  李咎说:“他是聋子,听不见。”

  聋子朝他们伸出了一只手。

  风七问:“他要什么?”

  “要筹码。”李咎说,“每个去过深水赌坊的人都会留下一两枚筹码,以备下次来的时候作为信物使用。

  “你有筹码吗?”风七问。

  李咎说:“没有。”

  “那你给他看什么?”

  “看这个。”李咎从怀里掏出一枚金锭,足有十多两之重。

  风七目瞪口呆道:“你……随身带着这么大的金坨坨做什么?”

  “不然怎么是少庄主?”李咎说,“我这儿还有。”

  风七问:“你追杀我的时候也带着?”

  李咎瞥了他一眼说:“我什么时候追杀过你了?”

  聋子看看金锭,再抬头看看李咎的衣着打扮和他的剑,突然眉开眼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风七在震惊中被李咎推上船,在船尾坐着。他还在纠结金坨坨,问:“要是打架的时候掉出来怎么办?”

  李咎微微一笑说:“和你?不会。”

  风七说:“切。”

  李咎笑:“哼哼。”

  聋子听不见他们说话,其实他们还可以多吵几句,只是船至湖心后,两人都没了抬杠的心情。江南最美的季节压根儿不是初春,而是初夏,雾气氤氲的梅雨季节前后,窄小的乌篷船从绿色锦缎一般的湖面划过,激起起伏的涟漪,水声轻微。

  风七看了半晌风景说:“我师娘一直说江南好,我看这里也就一般般。”

  李咎说:“我看也不过尔尔。”

  风七沉默片刻,叹气道:“唉,她其实武功差得很,否则也不会被人抓住。”

  李咎说:“哦,万毒门掌门的夫人武功会差?”

  风七指指脸蛋道:“人美,心好而已。我其实是师娘养大的,和师父并不亲近,师父派我来找她也是有原因的,换了别人来,她会赌气不露面。”

  李咎心想:难怪你武功也差,是有原因的。

  聋子突然猛撑一篙,乌篷船飞蹿出去好远,李咎说:“到了。”

  风七要站起来,李咎按住他道:“现在是辰时,无论如何酉时要出来,然后跟我回半陶山庄去,懂吗?”

  风七说:“切。”

  李咎厉声说:“点头答应!”

  风七被按着肩头不能动,更糟糕的是,李咎的拇指还压在他的喉头上,他只能忍气吞声:“嗯。”

  李咎放开他道:“上岸。”

  最后还是李咎先上岸,因为深水赌坊不是普通人能来的地方,而他是江南三大名庄之一的半陶山庄少庄主。风七无奈之中只能扮演他的跟班,万毒门属于邪门歪道。虽然赌坊才不管什么正道邪道,可惜万毒门在江南没什么名气,万毒门的第七大弟子的本事也不怎么好。

  赌场门口立着一位彪形大汉,若他是用来迎宾的,未免凶神恶煞了些。

  “贵客从哪里来?”他问李咎。

  李咎举起了剑。

  李家原本就豪富,偏偏剑法又精妙高深,独步天下,于是这家人更加爱显摆。族中子弟的每一把剑的剑柄上都刻着“半陶山庄”四个大字,有的还镶金嵌玉的。

  大汉果然肃然起敬道:“原来是李公子,请进。”

  李咎说:“多谢。”

  风七也跟着进去,结果却被拦住了。大汉为难地说:“李公子,赌坊有规矩,不能带女人。”

  “……”

  风七怒吼道,“你眼睛瞎了?!哪只眼睛看出老子……”

  李咎连忙捂住他的嘴,解释说:“他是男的,是我的……呃,剑童。”

  大汉说:“嗯,是男的。他刚才骂了我一句,我听出来了。”

  汉请李咎和风七卸下武器,说赌坊里一切都是靠运气说话,不靠刀剑。李咎入乡随俗,把剑扔给了他,风七原本就不用武器的,大汉在他身上搜了半天,连匕首也没摸出一把。

  过了门口这一关,李咎拉着风七就走,低声说:“想找你师娘,就给我忍着点儿。”

  风七怒道:“那混蛋是瞎的!”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迎上前来,带他们往赌坊里面走,一路上高墙深院,经过数条长走廊,走廊两旁站着守卫,身上都带着兵器,倒是用刀剑说话。

  李咎小声说:“赌坊四周的墙壁上都设了机关,除了大门,没有别处能进来。”

  风七问:“这赌坊谁开的?”

  李咎摇头说:“赌坊主人身份神秘,至今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风七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李咎苦笑说:“我三叔好赌,没钱了就问我借,也带我来过。”

  这时已经走到了第二道门门口,小厮掀开门帘,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李咎警告风七道:“别说话。”

  有个睡眼蒙胧的赌客就站在门帘后伸懒腰,然后和李咎撞了个满怀。李咎皱了皱眉,看清了赌客的长相,惊讶道:“黄二哥?”

  赌客也一惊,连忙揉揉眼睛道:“李、李御我、我我我那个我……”

  李咎说:“我回去不说就是。”

  赌客松了一口气,突然看见了站在李咎身后的风七,于是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他用肩膀撞了一下李咎,说:“你不说,我也不说,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李咎问:“你在这里赌了多久?”

  “三天?四天?不记得了,总之输光了。”赌客说,“我现在要回去睡觉喽!”

  说着他又撞了一下李咎,和他擦肩而过。

  李咎对风七说:“这是金刀黄家的二公子,他父亲和家父很熟。”

  风七问:“他干吗那样笑?”

  李咎说:“不知道,别理他。”

  深水赌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十二个时辰,天天在赌,时时在赌。在风七看来,这赌坊大概比皇宫还要豪华,雕梁画栋,灯火辉煌,虽然有点儿乌烟瘴气,而且赌客们扯着嗓子嘶喊,牌九、骰子、麻将轰隆作响,吵得很。不过这里最大的好处在于里面有吃的,一条长桌上摆着上百只碟子,里面干果、鲜果、零嘴儿一应俱全。风七虽然收到了李咎的眼神警告,但还是跑上前去抓了两把。

  小厮引领他们穿过几间人头攒动的大厅,来到一间人稍微少些的房间,客气地问:“贵客喜欢玩什么?双陆、骰子、马吊、牌九……”

  李咎打断他:“除了这些呢?”

  “除了这些?”小厮问。

  李咎回到走廊,指着尽头的一扇黑漆大门说:“里面是什么?”

  黑漆大门前也立着两个大汉,凶恶的程度比门口迎宾的那个有过之而无不及,门口那个好歹有点儿市井气,这两个显然是正宗的武林人士了。

  小厮跟着出来一看,满脸赔笑道:“贵客,里面不能进去。”

  风七问:“为什么?”

  小厮说:“因为后面是赌大的。”

  风七问:“什么叫大的?”

  “前面是赌银子、赌金子、赌家宅,后面是赌老婆亲人、赌恩人仇家,还有赌命了。”小厮说。

  赌命?

  风七和李咎对视一眼,如果刀红绫真的在深水赌坊,那只会被藏在这赌命的地方!

  风七问道:“小哥,我不赌,我进去看看行吗?”

  小厮笑道:“不行的,小公子你什么都不赌,那门口的乌岭双煞就不会放你进去。”

  李咎说:“我赌了。”

  风七惊问:“你赌什么?赌老婆?你有老婆吗?”

  “没老婆也能赌。”李咎对小厮说,“烦请小哥带路,我进去后看见合适的就赌。”

  小厮笑道:“贵客好魄力,既然如此,那就请进吧。”

  说着他就引着李咎和风七往黑漆大门走去,乌岭双煞没有拦他们,而是又搜了一遍身。

  穿过黑漆大门,是一条光线微弱的长廊,最前方有一扇朱漆大门。朱漆大门前依旧站着两个人,小厮介绍说:“这是青岭双煞。”

  青岭双煞还是搜身,连头发也被解下来看有没有藏暗器,风七都被搜烦了。

  进了朱漆大门,终于来到一个大园子,典型的苏州园林模样。九曲回廊,假山堆石,流水潺潺,屋上有黛瓦绿苔,墙角有修竹芭蕉,园景间点缀着葱茏的草木,要不是他们从大门进来,怎么都想不到这样雅致的去处竟然属于一个赌场。

  一路过来,看见园内至少散落着十多个小亭子,有的位于假山顶,有的位于小湖边,还有的在竹林,亭子周围用竹帘蒙着,里面都影影绰绰的有人。每一间亭子外面都立着一个男子,戴着黑帽,穿着黑衣黑裤。

  他们走进园子深处的竹林,来到一间无人的小亭子。小厮与亭外的中年男子耳语了片刻,就向李咎他们告辞,说自己只管外场。中年男子迎上前说:“贵客……”

  突然他身后一阵喧哗,有个人大吼说:“赌不起就不要赌!”随即听到巨大的落水声,高处假山上的亭子里跳下来两个人,齐齐掉到水中后互相痛打,翻来滚去,一副要致对方死地的模样。

  假山亭子边的黑衣男子着急地劝道:“二位有话好说!龙老板,陈大侠,有话好谢啊!”

  十多个守卫纷纷冲上来,将水里的两个人拉上来,那俩家伙上岸后还在互相亮招,“猛虎掏心!”“猿臂飞山”“惊风急雨!”……

  黑衣男子指挥说:“快,给二位大侠拿干布来,要软和的,拿新衣,拿热汤!”

  所谓的龙老板和陈大侠均是鼻青眼肿,擦干身体又想扭打在一起,黑衣男子一手拉一个,说:“一位大侠消消气,换下湿衣裳,喝杯热茶。”

  他接着说:“东家定了规矩,深水赌坊内只能文赌,决不能武赌,但凡在赌坊动手的,终生都不能再进入,所以二位喝完了茶,就请吧。”

  “什么破规矩?"龙老板吼道,“叫你们的东家出来!”

  “就是,让他出来!”陈大侠帮腔道。

  黑衣男子摇了摇头道:“东家事务繁忙,恐怕不能待客。”

  “你!”龙老板作势要砸东西,突然感觉手腕一阵钻心的疼痛,那黑衣男子竟然紧紧扣住了他的脉门,黑衣男子哪里是什么赌场的伙计,分明是不知从哪里请来的高手!龙老板顿时软了,灰溜溜而去,陈大侠见他走了,也不自讨没趣,大声说着临跑之前的场面话。

  这时,有人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嗤笑。李咎和风七转身去看,发现是个瘦高个子的青年,除去那只显眼的鹰钩鼻子和过于长的下巴,他的长相还算不错,一身的锦衣华服。

  中年男子小声地介绍:“他叫毒公子,是玉山毒夫子的徒弟。”

  “毒公子?”风七冷笑,“他是毒公子,我就是毒老子。”

  毒公子显然听到了这句话,狠狠地剜了风七一眼,若不是在赌坊内场动手就会被赶出去,他肯定抓一把毒粉兜头撒在风七脸上。

  中年男子把李咎和风七重新引入亭子,说:“二位是第一次来,只能多听我啰唆两句。我们深水赌坊不比其他地方,在这里赌钱,几万两黄金都不算什么,倒是赌其他的要分外小心,要守规矩。”

  于是李咎和风七就听了一大堆的奇闻逸事。

  有一次“凌绝圣手”要请“震河东,办一件难事(这也算是赌命的一种),震河东不愿意,凌绝圣手便邀请震河东来赌,顺便把家里十二个小老婆都输给了他,震河东便去办了,他断了一条腿,然后带走了凌绝圣手的十二个小老婆。

  比如“天合帮”的帮主和“水泊寨”的大当家有世仇,害得两家年年血斗,死伤无数。后来两人在大赌坊的主持下赌了一把,约定谁输谁自尽,好让两个帮派冰释前嫌。结果天合帮输了,帮主非常霸气地抹了脖子。

  还有“尸毒老蠹”和“毒公子”打赌,说毒公子不可能认识他身上带的一百种毒药,结果毒公子不但一一说出了毒药的名字,连带它们的药性和来历都清清楚楚。尸毒老蠹无地自容,当天就宣布退出江湖,躲回关外去了。

  ……

  所谓的规矩,就是不能动武,愿赌服输。

  风七不屑道:“什么毒公子,我看是娘娘腔!”

  年男子说:“毒公子倒真有点儿古怪,他在赌坊住了有半个月了,赌了十场,赢了六场,输了四场。但凡他输了的赌,那赢家却总是隔天就不明不白地死掉,他本来输了一条胳膊、三个小妾,这下全部不用给了。”

  风七说:“这有什么古怪,他下毒害死的呗,你们赶他走得了。”

  “可是他没有动武。”中年男子说,“按赌场规矩,不动武的客人就不能赶走。”

  风七说:“切。”说着他看了看李咎,后者也一脸不以为然。

  中年男子说:“规矩说完了,二位若暂时不想赌,可以随意走动。”

  “随意走动?”风七问,“可以看人家赌吗?”

  中年男子笑道:“这是赌坊,当然可以。”

  风七说:“我要去看毒公子。”

  李咎拉住他,低声问:“看什么热闹,不救你师娘了?”

  风七和他咬耳朵道:“我师娘若真在赌坊,绝对和毒公子脱不了干系。”

  “你怎么知道?”李咎问。

  “直觉。”风七神秘地说。

  李咎说:“乱找理由……”

  风七已经往毒公子所在的亭子去了。

  亭子背靠假山,竹帘子细密,风七大摇大摆地掀帘子进去,发现里面有三个人,除了毒公子,另两人一个叫什么“徐少侠",一个叫“宋帮主”。旁人观赌是要合规矩的,风七朝徐少侠和宋帮主拱拱手,他们也回礼,毒公子傲然独坐,不给风七一个正眼,风七当然也没理他。

  亭子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李咎随后进来,突然朝风七使了个眼色,风七表示他也看见了——角落上有一堆黑乎乎的东西,被桌子遮了一大半,像是被褥?

  徐少侠先开口:“此物肯定是我的!”

  宋帮主粗声粗气地说:“那要赌了才知道。不赌认毒药,还是赌牌九吧。”

  徐少侠说“牌九我玩不好,我们玩骰子吧,最简单。来九轮,谁的点数最多,此物就是谁的。”

  宋帮主说:“好,但你们不许出老千。”

  徐少侠说:“绝对不可能,我立刻喊人拿副新骰子来。”

  一直没说话的毒公子慢悠悠地道:“新骰子固然重要,但摇骰子的最好也是新人。这位穿红衣服的小哥,不如请你帮忙摇吧?”

  风七穿的就是红衣服,他闻言一声冷笑:“要我摇?我可不是赌场的伙计。”

  毒公子也不怀好意道:“赌场的规矩只是不能动武,可没说不让赌客摇骰子。”

  风七坏坏地笑了。

  李咎知道他要下毒,连忙低声提醒道:“别乱来,找你师娘要紧,随便凑一下热闹就算了。”

  风七因为问话往前走了几步,终于看清楚角落上里那团东西,发现那哪里是什么被褥,分明是个扎紧了口的大麻袋。

  是金子吗?风七心想,这么大一袋,足有几千两吧。

  他给李咎使眼色,李咎装作没看见,心想你在意那干什么?想抢吗?

  宋帮主问:“小哥,你到底摇不摇骰子啊?不摇我来摇。”

  “摇!”风七定了定神,说。

  他拿了新骰子,摆在桌上待人查看过,便扔进竹筒里摇起来,一直到别人喊停才停。第一把是徐少侠的,是一个五,一个三,一个二,一共十点;第二把宋帮主十二点;第三把毒公子十七点,毒公子赢了。

  他骂自己手贱,又摇第二轮,一直摇到第六轮,毒公子已经赢了三把风七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剁了,他气呼呼地收拾骰子,正要摇,却看见墙角的麻袋动了动——电光火石间他明白了,麻袋里装的是活物,甚至有可能是一个人!

  莫非是师娘!

  风七猛地转头看李咎。李咎轻轻摇头,意思是不可能,刀红绫再不济,好歹是掌门夫人,不会被人家装在麻袋里。

  风七也犹豫了。

  赌命……这么说,他们在赌这个人的命?

  “小哥,你怎么又愣着了?快啊!”徐少侠不耐烦地催促道。

  风七把竹筒举过头顶,机械地摇着。

  徐少侠喊:“停!快停!”

  风七把竹筒倒扣在桌面上,打开一看,只有七点,徐少侠气得拍桌,大骂风七坏了他的手气。

  宋帮主兴奋地要继续,他赢过两把,还有机会翻盘。他这把是三个六,原以为赢定了,谁知毒公子也是三个六,两人竟平了。

  第八轮宋帮主贏,第九轮只有他和毒公子一决胜负,最后还是毒公子赢了宋帮主把骰子一扔,大笑道:“哈哈,比不过,此物就奉送给毒公子了!”

  风七说:“等等。”

  亭子内顿时安静下来,其余四个人都看着他。

  风七指着毒公子说:“按规矩,人人都可以参赌。我要和你赌,也赌这个口袋。”

  “你?”毒公子看着他,分外好笑道,“你能和我赌什么?赌骰子?

  风七当然不能和他赌骰子,他会听声辨点数,自己可不会。

  风七说:“你叫毒公子,那我就和你比毒吧。”

  亭子里的三人捧腹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比毒?你竟然要和毒公子比毒?哈哈哈!”

  李咎没笑,他皱眉望着风七。

  他追了风七一天一夜,让其逃了五次,也抓了五次,他知道风七武功一般,内力一般,用毒的本事也一般,毒公子能杀死三个风七。

  他们这样的喧哗,把整个园子里的人都吸引过来了,围得是里三圈外三圈。这样也是合规矩的,只要观赌不语。

  毒公子笑得流眼泪道:“好,好,那就比毒。你是要和我比认毒呢?还是比配毒?还是施毒?”

  “这些我都不会,”风七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我和你比喝毒。在场的各位大侠、少侠、帮主、寨主、庄主,你们兜里有什么毒药都拿过来,让我和这大名鼎鼎的毒公子比试一下。

  李咎无声地说:乱来!

  风七抛了个眼神给他,显得胸有成竹。

  毒公子愣怔了一会儿,心想比喝毒就是比解毒,就是搏命,眼前这小子难道有什么稳赢的方法?这不是什么圈套吧?可看他那张漂亮脸蛋,一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模样,显然是个草包啊……好,既然是你自己找上门来,那我就让你死得痛快些。

  他悠悠地说:“我身上就有毒药。”

  “你的不行。”风七说,“你会赖皮,我要后面的大侠们的。诸位,你们有愿意拿出毒药的吗?大伙儿玩玩,无伤大雅嘛!”

  李咎突然拽住风七的后衣领,风七往后一跌,李咎托住他的背,风七愠怒地问:“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李咎低声道,“比喝毒解毒?”

  风七说:“你懂什么?我有我的法子。”

  “什么法子?先说出来听听。”

  “我不高兴说。”

  李咎在他耳边怒道:“万一那麻袋里就是一只鹿,一只獐子呢?”

  风七推开他的手道:“那就烤来吃。”

  他迈步上前,大声问:“各位有毒药吗?”

  终于有个粗大的锦衣汉子扔出个纸包来,吼道:“小兄弟,我赌你赢。这是‘七步倒’,拿去喂毒公子喝了,我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风七接过药包大笑,随即取了两只茶碗,里面倒上清水,把药粉分成两份撒入。他自己端一碗,另一碗举到毒公子鼻子跟前,笑道:“众目睽睽之下我可没做手脚,毒公子,请吧。这一碗我先干为敬!”

  说完他一仰脖子灌了然后慢悠悠地往前走,气定神闲。走完七步听到有人松了一大口气,回头一看,却是李咎。

  他心想:喝毒药的是我,你大喘气做什么?转身便冲毒公子坏笑:“公子怎么还不请啊?”

  毒公子皱眉,以他的眼力,竟然没看见风七是怎么解毒的,这臭小子难道会妖法吗?迫于面子,他也将毒药一饮而尽,随即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吃下,冷哼了一声。

  旁边有人低声议论道:“为了个江湖上常用的在‘七步倒’,竟然吃了一粒千金难买的‘千雪叶凝丸’,这毒公子可下了血本了。”

  殊不知毒公子根本不必吃这丸药,他很有些本事,完全可以在“七步倒”入喉时就把毒性逼出,谁知正当他要这么做,突然身后有一股强劲直气冲在他的腰眼上,又麻又痛,刚聚起的内力猛地散了,“七步倒”发作极快,无奈下他只能掏出千雪叶凝丸吃了。

  真气当然是李咎干的好事,半陶山庄除了剑法精湛,指法也不错,阴人神不知鬼不觉。毒公子完全可以转过去和他对打,不过那就坏了规矩,坏规矩则等于主动认输。

  风七手里捏了把不知什么时候吃剩的炒黄豆,笑着说:“ ‘千雪叶凝丸’算什么?我这‘百万金黄丸’,别说千金难买,就是万金也不换呢。”

  旁人大笑道:“你这就是黄豆嘛!”

  风七说:“你们别不信,一会儿我吃给你们看。”

  他说着又四处要毒药,毒公子觉得自己被他当众如猴子一般耍,已经怒不可遏,可他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怎可能向一个无名小辈认输?这时边上有个苍老的声音说:“既然赌,就少不了庄家,这毒药就由老夫来提供吧。”

  众人一看,顿时惊讶不已,这赌场的大东家神神秘秘的,二东家倒是露过面,可不就是这老头!看来今天这赌局不同凡响,竟然把二东家都惊动了。

  大伙儿给二东家让出座。一东家人虽老,做事却爽快,他将五包药粉、药丸一字儿排开,吩咐赌坊的仆人们端来十盏茶水,将毒药溶入,然后分成两份摆在桌面上,一份是风七的,一份是毒公子的。

  二东家简洁地说:“二位,请赌。”

  风七笑道:“东家,您真周到。”然后他斜斜地瞥着毒公子,又担忧地望了一眼角落里的麻袋。李咎则表情复杂地望着他。

  毒公子有些纳闷:这二东家向来和气生财,怎么会突然出来掺和?加上刚才自己被人暗算,他已断定眼前的人都是一伙的,是专门让他出丑来的其实二东家哪有这么多心思。赌场嘛,就嫌不热闹没话题,这样的赌局当然要掺和一下,传出去也是名声。

  桌上这些药来历不明,他虽然叫毒公子,可不等于他每种毒都尝过。千雪叶凝丸虽然能解百毒,可珍贵无比,自己花了十多年才找到六粒,刚才头脑发热已经吃了一粒,剩下的五粒又怎舍得用在这莫名其妙的赌局上?赌的还是那样微不足道的奖品。

  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面子。“开始吧!”他咬牙说。

  “第一碗茶——天不假年——!”有黑衣男子专门吆喝道。

  毒公子心里咯噔一下。

  “天不假年”?这不是西北神秘大帮“白马帮”专门用来清理门户的毒药吗?如此冷门,这老头儿从哪里弄来的?

  风七才不管这些,他“咕咚”一声喝了,眼巴巴地望着毒公子。毒公子被他看得难受,硬着头皮喝了,那股强劲地内力准时而至,腰眼被冲击,他没有办法,只能吃一粒千雪叶凝丸,心痛不已,回头怒视却找不到下手的人。

  捉贼捉赃,没有证据,怎么好说是人家暗算?没人会信啊!

  “第二碗茶——和合二仙——!”

  毒公子愤怒地望向二东家,心想老贼果然是故意为难我!二东家耷拉着眼皮,专心地望着桌上的茶盏。“和合二仙”是种剧毒的春药,调配它的“和合仙子”马娇兰也几乎是江湖上名声最臭的女人。

  风七咕咚一声喝了,然后往嘴里扔了一粒黄豆。毒公子举着杯子,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他想放弃,可在这么多人面前认输又不符合他一贯倨傲的心性他迟疑了足有一盏茶的工夫,最终气不过旁人的闲言碎语,喝了。

  又少一粒千雪叶凝丸。

  “第三碗茶——方生方死——!”

  ……再少一粒千雪叶凝丸。

  风七又少一粒黄豆。

  第四碗茶——腐肌蚀骨汤——!”

  千雪叶凝丸只剩最后两粒了。

  风七的黄豆还有一大把。

  “第五碗茶——大内秘制灵光散——!”

  “什么?”毒公子惊呼,“你怎么会有这种药?

  大伙儿也窃窃私语起来,后来一想也简单,以大赌坊的势力,什么毒药弄不到呢?

  “大内秘制灵光散”就如其名字,出自大内,江湖上不多见,但却是最令人诟病的毒药。

  大约二十年前,南方暑热之地安南曾进贡一批灵药,其中一味叫作“灵光散”,能去浊化湿,益气清神,宫里有位常年患头痛病的娘娘很喜欢,便私下里问使臣讨要药方,命令身边人制作。药做好后,看上去与灵光散并没有什么差别,反而更加芳香扑鼻,可服用之人均在五日后暴毙,连带着娘娘也做了冤死鬼。先帝下令彻查,人们才知道安南对草药的表述并不一致,制药人因此加错了几味药,使灵光散变成了剧毒。

  命令销毁药方,可自他驾崩后,“秘制灵光散,死灰复燃。它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它能致死,而在于它能致人发痒。痒死其实比痛死难受多啦,娘娘死前,自己剥光了衣服在宫内狂奔呼号,浑身抓得鲜血淋漓,十个手指甲全都剥落了,想想真是可怜更要命的是灵光散没有解药,因为它来自安南,毒理就是医理,安南的医理和中原大不相同,甚至有背道而驰的地方。

  风七久居南疆,消息闭塞,压根儿没听说过什么“大内秘制灵光散”,他端碗就要喝,被李咎一把抓住了手腕。

  风七问:“干吗?”

  李咎说:“等等!”

  二东家抬起眼皮,轮流打量风七和毒公子,慢悠悠地说:“不喝就是认输了。”

  风七又要喝,李咎就是不让,两人正在扯皮,只听“当啷”一声,毒公子扔了茶碗道:“我认输。”

  风七还有些不甘心,李咎却长舒一口气,暗道侥幸。

  毒公子对风七拱拱手,说:“好厉害的黄豆丸,好恶毒的内力,后会有期。”说罢他擦着二东家往外走,刚迈出亭子,却“噗”地吐出一口腥甜的鲜血,于是拍栏杆怒道:“此仇不报,我就不叫毒公子!”

  那内力如附骨之疽,纠缠而至,毒公子受惊转身,竟被直直地打飞出去,摔在台阶上。

  “你要报什么仇?喝毒药的,还是摔这跤的?”李咎冷冷地说,“若是摔跤的,那我叫李咎,报仇时别找错了。”

  “好,我记住了!”毒公子一手捂住胸口,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风七说:“他武功也不怎么好嘛。”

  李咎点头说:“他成名是因为擅于用毒。”

  “可惜不如我。”风七得意扬扬道。

  李咎说:“你……”

  二东家打断了他们说:“李少庄主动武坏了规矩,二位恐怕得出赌坊去了。”

  风七说:“等等,我贏来的东西呢?”

  二东家指着角落道:“你尽管带走。”

  风七赶紧跑过去,手忙脚乱地解麻袋,一边解一边喊:“师娘啊师娘,我来救你了!”

  “师……”他突然顿住,麻袋里没有他师娘,而是一个光头小尼姑!小尼姑眉目如画,是一见难忘的美人,但她不是刀红绫。

  “噗。”李咎发出了一声轻笑。他其实不该笑的,因为风七快哭了,但他实在忍不住。

  风七把小尼姑从麻袋里抱出来,解开她身上的绳索,又把她嘴里的破布拉了出来,问:“你把我师娘藏哪儿去了?”

  小尼姑怯生生地问:“你师娘是一位红衣姐姐吗?我没有藏她,她在我们庵堂里住了一晚,然后自己走了。”

  “她不在深水赌坊?”风七问。

  “不、不在。”小尼姑都被他吓着了。

  “那她的救命萤怎么会在?”风七追问道。

  “救命萤是、是红衣姐姐给我,说、说万一我遇到危险,就放、放出去,有人自然会来救……救我……”小尼姑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简直低不可闻。

  “……”风七跪坐在地。

  “噗。”李咎又笑了一声。

  “好了。”他笑道,“跟我回半陶山庄吧。”

  风七已经不记得他是怎么从深水赌坊出来的,又是怎么坐船回到岸上,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在大路上走着,前面是李咎,后面跟着小尼姑。

  他问小尼姑:“你的庵堂在哪里?”

  小尼姑说水月庵,据此地只有十多里。

  风七说:“你走我前面,我要趴在你背上哭一哭。”

  小尼姑立即红了脸,李咎笑道:“你别逗她了,她是出家人。”

  “我不是逗她,我是真的想哭。”风七仰头叹息,“师娘耍我玩呢。”

  李咎终于有机会问出萦绕心头的问题:“你喝下那么多碗毒药,为什么一点儿事都没有?”

  风七道:“其实很简单,我肚子里有万毒蛊,什么毒药喝下去都先喂了蛊虫就算中毒,过了片刻蛊虫也替我解了。”

  “万毒蛊?”

  风七说:“万毒门入门第一件事就是吞蛊,以示效忠师父。吞了蛊虫虽然百毒不侵,但每半年要找师父拿一次解药,否则蛊虫会咬脑而出,把人活活痛死,所以大家对师父又敬又怕……”

  李咎停住脚步道:“这种人你还喊他师父?”

  “嗯?”风七不明白道。

  “他根本不把你们当弟子,他把你们当奴隶!”李咎怒道。

  风七说:“不用你管,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

  “南疆万毒门是吧?”李咎冷哼,“好,我也去看看。”

  “切”,风七说。

  “你们……不要吵了。有一只……”小尼姑泪汪汪地说。

  李咎被风七的态度激怒了,揪住他的领子,风七努力挣脱道:“你干什么?”

  “你们这些万毒门的人做事不讲道理,为了,只不知道从哪儿飞出来的苍蝇,竟然杀了我的三叔!”

  “不是苍蝇,是救命萤!你三叔一定窝藏了跟这小尼姑一样的无辜女子,死了也不冤!”

  小尼姑说:“你们不要吵了……刚才有一只……”

  “我这次抓你回去,非关你五十年不可!”

  “哈!五十年?我肚子有万毒蛊根本活不过四十岁,你有种就关呗!”

  “什么万毒蛊,邪门歪道!”

  “不要吵啦——!”小尼姑咆哮。

  “……”风七和李咎正撕扯在一起,被她的突然爆发吓了一跳。

  “有一只虫子落在我手上了。”小尼姑又恢复了怯生生的样子,把右手递了出去,手心里赫然是一只救命萤。

  “又一只……”李咎扶额道。

  “从哪儿飞来的?”风七欲哭无泪道。

  “那边。”小尼姑随手一指。

  风七捂脸蹲下道:“师娘,你真的是在玩我……”

  过了片刻,他站起身道:“救命萤给我,我要去找师娘。”

  “不行。”李咎说,“你答应跟我回半陶山庄的。”

  “你管不了我,我要去找师娘!”风七放开救命萤,跟着它就走。

  “不行!”李咎拦住他道,“跟我回山庄!”

  风七拔腿就跑,李咎飞身就追,两人一个跑,一个追,眨眼间就没影了,把个小尼姑留在了原地。

  小尼姑喃喃道:“我不认识回庵堂的路……”

  过了一会儿,李咎回来了,微喘着说:“小师太,我送你回水月庵。”

  小尼姑问:“那位小施主呢?”

  “他跑不了的,我等会儿再去收拾他!”李咎咬牙切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