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周特并没有在办公室停留太久, 电话打完之后, 他就径自下了楼。

天色渐晚, 周特没有打车,反而步行朝距离公司不远处的一栋小区走去,不知不觉间, 他的身后已经悄然跟上了一个人,那人戴着一顶棒球帽,直到抵达小区时, 门口的照明灯洒下来, 才让人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和韩弈一模一样的面孔。

和公司的虹膜扫描以及韩弈新家的指纹锁不一样,这栋小区开门还需要用钥匙。周特从门口叫了一个锁匠, 和身后的人简单沟通过之后,就让人先去和保安交涉了。

这里是韩弈之前上班时住的地方, 韩家主宅太远,他不经常回去。虽然结婚后有一段时间没来, 不过保安认识韩弈,拿他的身份证登记备案过之后,两人连同锁匠就被一起放行了。

撬开房门之后, 周特把锁匠打发走, 他关上屋门,转头看向了屋内站着的男人。镜伪在屋内四处走动着,不断吸收着韩弈之前留下的气息。等他在家里转了一整圈之后,周特终于忍不住催促道:“怎么样?”

镜伪没有立刻回答,在屋内环视一圈确认再无遗漏之后, 他才看向了周特。

“除了这儿,还有其他韩弈长时间待过的地方么?”

此时的他虽然顶着一张韩弈的脸,说话时的口吻和神态却与韩弈迥然不同。周特对他的态度也不像对韩弈那样小心翼翼,他直接道:“没有了。”

镜伪的表情有些不以为然。

见他不信,周特强调说:“我从大学起就和韩弈是同学,我们认识了足足五年。韩弈的父亲娶了后妈,他和家里的关系不好,身边也没有从小认识的朋友。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除了我带你来的这些,你不可能再找到别的地方了。”

“哦?”镜伪闻言,抬眼看他,“最了解他的人,你们的关系这么好?”

周特被问得一时语塞,不过他很快又道:“韩家之前传出了很多针对韩弈的流言,再加上他性格冷,不屑于和人解释,就有不少人都对他产生了误解。但只有我清楚,韩先生是一个特别好的人,那些传闻都是他后妈怕他争遗产才放出来的,真要说起来,韩先生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说着说着,周特的语气逐渐由心虚变成了坚定,他的语速愈发流利,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韩弈一直在被误会,只有我知道他的好。除了我,没有人会心疼他,也没人会照顾他,他是我一个人的,我陪了他整整五年!”

听着周特如此情动的宣告,镜伪的脸上反而浮现出了一抹玩味。他问:“既然是这样,那你就没有更多和他有关的东西了吗?”

“别的不说,你们认识五年,他送给你的礼物,或者借你穿过的衣服……这些东西你没有么?”

周特抿唇,苍白的指尖陷进掌心,他挪开视线,硬邦邦道:“就算有,上面也不会有多少韩弈的气息吧,对你又有什么用?”

他不想再和镜伪多说:“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

然而在周特说话的时候,镜伪已经一步步地走了过来。

他顶着一张和韩弈一模一样的脸,之前又吸收了那么多韩弈留下来的气息。只要想装,镜伪可以把自己变得和韩弈毫无区别。

所以等收敛神色、一言不发的镜伪走近时,原本还有些不耐烦的周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

男人直到他面前才停下,两人相隔距离不到半步,对方一伸手,就之前环住了周特的腰。

“……”

周特哑然失声,这么近的距离,被自己魂牵梦萦的梦中伴侣用如此亲昵的姿势抱着,就算明知道对方只是一个仿造品,周特依然无法拒绝这张脸说出的任何字眼。

男人慢慢低下头来,挡住了周特眼前的光线。他那原本想要向外推人的双手此时正搭在对方胸前,抗拒的力度已经完全变成了欲拒还迎。

这可是韩先生要亲他。周特忍不住抬起下巴,轻轻闭上了眼睛。他的心脏跳动声震耳欲聋,就算知道是假的,也是他的一次梦想成真,等事成之后,他还有很多次能亲到真正的韩先生的机会……

两人鼻梁相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周特两颊潮红,他忐忑又欣喜,怀揣着无比的期待。

可是他却被一把推开了。

周特诧异地睁开眼睛,却见眼前的镜伪一脸不满。

“你身上怎么没有韩弈的气息?”镜伪说话很不客气,他啧了一声,“之前那个云子宿身上倒是有挺多,满得都快溢出来了,当时没亲成真是可惜。”

他的话就像是一把开过刃的尖刀,直直捅进了周特心口。周特脸色青白相间,最后涨红一片,连眼睛里都快要滴出血来。

云子宿!又是那个云子宿!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提醒他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个人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周特恨得咬牙切齿,想起下午云子宿对自己的态度,他胸口更是一阵气血翻涌。

云子宿凭什么?明明他周特才是陪了韩弈五年的人!被这么一个后来者横刀夺爱,周特永远也不可能咽下这口气。

他气得厉害,可云子宿不在面前,周特也不能对镜伪做什么。他只能咬碎牙和血吞,忍气吞声地问那个最后的结果:“你到底什么时候把韩弈交给我?”

周特生气时,镜伪已经走到了一旁的落地镜旁,他站在镜子面前仔细地端详了一下,似乎很满意自己此时的状态。

听见周特的声音,镜伪仍然没有回头:“等他受的伤更重一点再说。”

周特皱眉:“你说过不会害他……”

“我说的是不会要他的命。”镜伪纠正。

周特隐约生出些不安的预感,想起一直没得打通的电话,他忍不住道:“你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这个你不用知道,”镜伪漫不经心,“放心,答应的东西我肯定会给你。到时候,韩弈就是你自己的了。”

以韩弈那炼气二层的菜鸡水平,甚至都比不上他借用力量造出来的镜伪灵气多。而且韩弈体内经脉阻塞,灵力斑驳杂乱,要不是有难得一见的雷灵根,他又怎么会看上这种货色。

等用制成的镜伪把韩弈的意识消磨完毕,他就可以把韩弈体内的灵根剥夺出来,放到镜伪体内。到时候,再把没意识也没灵根、半死不活的肉身扔给周特,让他做做白日梦就行了。

被剥夺灵根的肉身活不了多久,镜伪也没打算真得成全周特那可怜的愿望。事实上,在他眼里,周特这么一个普通人竟然还敢对他大呼小叫,要不是他现在要节省力量不能乱来,早就把利用完的周特就地解决了。

不过,给人希望之后又在他面前亲手把愿望毁灭,才是最有趣的折磨。镜伪低笑一声,到时候,他会发挥一下最后的好心,送周特下去和他的韩先生团圆。

周特显然不清楚镜伪的想法,他还在沉不住气地问:“那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总得给我个消息吧?”

镜伪终于从镜子前走了回来:“明天中午十二点,去西郊公园。”

他布阵的地方离西郊公园不愿,到时候,夺舍也差不多成功了。

说完之后,镜伪一挥手,撤掉了屋内的结界,确认这里再没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之后,他才和周特一起离开了小区。

两人走后,跟在隐蔽处的云子宿和沈秋晚才现了身。顺着镜伪离开的方向,云子宿放出了一股巫藻。

跟踪的事其实交给云吞来做最为保险,但镜伪身上的至阳之力和它相克,云子宿也只好另寻他法。

确认不会跟丢又不会被对方察觉,云子宿才看向了一旁面色有些恍惚的沈秋晚。

“你说跟我过来能帮忙,既然你了解五大宗门的人,那操纵镜伪的这个人是谁,你不会不知清楚吧?”

镜伪虽然是模仿韩弈而生,但它可以被创造者操控。以镜伪刚刚的表现,它体内显然还有另一个占据主动的意识。

“刚刚的隔音结界就是这人布下的,能设结界的都是筑基期以上的人,整个玄门筑基以上的人又能有几个?”

沈秋晚缓慢地吸了一口气,他的面色仍旧苍白如纸,似乎还没能从震惊中缓和下来。

云子宿一眼就看出他已经知道了这人的真实身份。

事实上,就算云子宿不清楚玄门修士的实力,他自己也能推断出来。

镜伪有伪装保护,云子宿的灵识一眼看不透它的修为,但是照他之前穿透对方结界时所费的力气来看,这人的力量可一点也不像筑基期的修士。

而且之前,镜伪就曾经在云子宿手下逃脱过,再加上这一次,云子宿可以确信——这人分明就是个金丹期的修士。

炼气期占了玄门修士的九成九,筑基期都能直接荣升长老职位。在这个灵气如此稀缺的凡俗界,除了云子宿和清易宗那个早说过自己要死了的金丹真人,哪还能再冒出一个金丹来?

“寿数将近,正好拿一个雷灵根来夺舍。”

云子宿声音渐冷,连怒意都沉淀了下来。

“他说自己寿终就寝,但你们根本没有人见过他真正的死亡,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