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藏回来之后, 云子宿原本打算去处理一下云家的事, 后来被吴雪琳的事打了岔, 再加上那天突如其来的噩梦,这件事就一直被拖到了现在。
不过云子宿也没想到,云老太太居然会直接去世了。
去西藏之前, 云子宿借用了云学商夫妇生前留下来的信息,让云吞去和云家人算过账。之前报复猫贩子时,云吞已经学会了以牙还牙, 这次去云家也是一样。云家那些人之前做过什么, 就会得到什么样的报应。若是有人什么便宜都没占,或者是帮助过云学商, 那怨灵对他们就不会有任何负面影响。
而照韩弈所说,这两天找来韩家的云学工和吕凤莲状态都不怎么好看。两人就像是一夜之前老了十岁, 连说话的声音都中气不足。被怨灵咬了两回的云学兵更是直接没有出现。
因为云老太太的葬礼,云家人忙得焦头烂额, 他们第一时间的想法就是去找身为孙子的云子宿来分担,毕竟现在他是云家现在状况最好的一个。听韩弈说,吕凤莲似乎还存了别的心思, 他们打上了费家的主意, 想让云老太太的葬礼和云子宿的婚礼一样,也把费家人请过来出席。
云子宿这一昏睡,就让云家的计划全数落了空。费家不知从哪听来了消息,倒也是真的出现了。不过他们去的却不是云老太太的葬礼,而是云子宿昏睡时所在的韩家。确认云子宿没什么大碍之后, 费泽才留下补品离开。他和云学工夫妇到访的时间正好是前后脚,弄的两人一直在遗憾,却也没有一点办法。
他们想让费家人到场,不只是想给云老太太的葬礼撑场面,还希望费家人的出现能帮云家渡过当下的难关。
半月前,云家的公司被卷入债务纠纷,稳定合作的伙伴纷纷提出解约,之前打点好的各方人员也出了不少差错。云老太太不得已重新出山,出面去帮公司解决各种麻烦。
云家下一代中,云学工刚愎自用,云向红懦弱无能,云学兵刻薄阴狠,云老爷子过世之后,云家就一直在走下坡路,他们三个人的面子加起来,都还没当时陪老爷子经过不少场面的云老太太管用。
在云老太太的转圜下,公司的颓势总算是止住了,然而还没等云家人高兴,云老太太就突然病倒了,而且一病不起,一周后就咽了气。
云家之前所面临的形势极为严峻,云学工几人都是焦头烂额,没空休息。云老太太病倒时,他们也觉得虚弱了不少,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几人都以为是累出来的毛病,倒也没再去想别的,更不用说是把这件事和云子宿联系起来。
只是现在云老太太一死,云家更是没了主心骨,所以云学工夫妇才会这么急着想和费家攀上关系。只可惜他们的计划落空,而且现在没了云老太太坐镇,公司的颓势甚至比之前还要明显。
云子宿一听就明白了。
“债务的事,是你动的手?”他问。
韩弈没有隐瞒。这都是两人出发去西藏之前的事了。
云子宿也没再多问,就算有生养恩情,那也只限于云学商夫妇,他对云家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
只是,为什么云老太太会是第一个离世的人?
云子宿之前也预估过云家那些人的下场。占便宜最多的应该是云学工和云学兵两家,报应也一样,而性格懦弱的云向红应该是受影响最少的一家。不过对于云老太太,云子宿还是觉得,就算再怎么苛待,云老太太到底还是云学商的亲生母亲,她对云学商夫妇的恩和过应该会相互抵消才对。
他把疑惑说了出来,韩弈听完,道:“是不是她做过什么事,把生养的恩情都抵消了?”
云子宿回忆了一下。
当年云老爷子和云老太太去南方打工,他们不方便带着这么多孩子,就只带走了云学工,把云向红和云学商都留给了曾祖母照顾。打工期间,他们又生了云学兵,然后就把家里的云向红叫了过去,让她去照顾新生的弟弟。
所以最后,只有云学商一个人是在曾祖母身边长大的。云老太太是个强势又偏执的人,曾祖母却性格敦厚,待人宽和,才把云学商教成了云家这一辈中的异类。
曾祖母虽然性格宽厚,却并不软弱。云老太太跋扈惯了,嫁过来之后和婆婆的关系就不算好,幸好她们后来没生活在一起,才没有三天两头的吵。不过连带着,她对从婆婆身边长大的云学商也不太待见。
等到云学商结婚之后,察觉儿媳和婆婆性格相似,云老太太对两人愈发不待见。云家的条件已经好了很多,婆婆也去世了,云老太太的掌控欲毫无阻拦,平时没少和云子宿的母亲发生摩擦。
不过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应该是……
云子宿用拳头砸了一下掌心:“我突然想起来,很早之前爸爸曾经说漏过一件事,我原本还有个姐姐。”
云老太太的重男轻女情结已经可以用极端来形容,从小,云向红和她的哥哥弟弟们过得就是完全不同的日子。她又找了一个家境很普通的婆家,两人结婚后也还需要云家这边的资助,相当于是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云老太太的阴影。
云子宿的妈妈当初头胎是女儿,找人验证过胎儿性别之后,云老太太就一直逼着她把孩子打掉,重新怀一个。云学商夫妇都不同意,为了避免摩擦,他们打算从云家搬出去。结果两人还没离开,云子宿的妈妈就被云老太太故意从楼梯上推了下来。
最后,已经成型的女婴流了产,云子宿妈妈的身体也大不如前。这种险些酿成一尸两命的事,放在云老太太口中却成了“我听说从楼梯上摔下来,下一胎能怀男孩”的振振有词。而且,她还不满云学商因为妻子和自己争论的事,大骂云学商不孝,威胁说如果云学商敢带着老婆搬出去,就和他断绝关系,家里的财产也不会分给他一分钱。
最后,云学商还是搬了出去,两人在安城安了家,生活和身体慢慢稳定之后,才有了云子宿。
听完这些,韩弈道:“养恩不足,还有一条人命。怨灵找她算的账没错。”
云老太太本身年纪就大了,云学工他们被怨灵咬一回都会衰老得那么明显,云老太太就更撑不住了。
云子宿点头:“说的也是。”
有韩大少帮忙,云家剩余的事业用不着云子宿再操心。把鸡汤喝完之后,云子宿就在韩大少的带领下,在新家转了一圈。
他们的新家是复式别墅,空间充足,环境清幽,室内装潢也很是精致。云子宿转完一圈,也只有一句四个字的印象。
——甚合心意。
等把房间参观完,云子宿又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沈秋晚打来的,头一句话就是问他身体怎么样了。
韩弈在一旁解释,沈秋晚之前已经打过电话,是他接的。不过云子宿没醒,韩弈也没给沈秋晚答复。
云子宿说完自己没事之后,沈秋晚便道:“不知道前辈明天有没有时间?”
之前云子宿已经答应过对方,再加上那不知是不是由他引发出的阴云事件,云子宿也没含糊,直接同意了明天过去看看。
挂电话之前,沈秋晚还加了一句,问韩弈能不能跟着一起过去。说是同僚们得知雷灵根的消息,想见一见他。
云子宿本来没想答应,旁边和他一起听电话的韩弈却主动说,想陪他一起去。
电话挂断之后,云子宿有些好奇:“明天不是休息日,你过去的话,会耽误工作吗?”
说起来,他还没了解过韩大少的工作性质,只一直默认对方在韩家的公司里上班。
韩弈摇头,主动道:“我的工作是自己弄一点小投资,不用定点上下班,不忙。”
云子宿对工作的事暂时没什么概念,也就没再过问。
他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没过多久,天色就黑了下来。晚上,他们又接到了一个电话,这次是韩以隆打来的,说明天会把吴雪琳的手链送过来。
“谢谢哥和子宿哥,”在韩弈的提醒下,韩以隆已经改掉了嫂子的称呼,他道:“谢谢子宿哥的符,雪琳现在好多了。”
有安魂符在,吴雪琳的好转肉眼可见。就是她的身体还有些虚弱,需要慢慢养。所幸现在她有学业要忙,又和于晓茹相互支撑,精神状态还算不错。
云子宿在一旁啃着指甲,也回了一声没关系。
韩以隆的电话挂断之后,就差不多到了该休息的时间。云子宿修炼了三天,今晚也没打算睡觉。夜长梦多,他总想早点结婴,也能多一份把握。
而且明天要去找沈秋晚他们,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
虽然在离开无字印时,云子宿的修为已经稳固了下来。但自清醒以来,他的心情状态却一直不怎么样。莫名的烦躁和隐隐的闷痛一直在烦扰着他,就像是经受创伤之后的后遗症一样。可云子宿又不清楚自己的伤究竟是什么,又是怎么来的。这种没头没脑的感觉更让他烦躁,所以他打算继续修炼,也省的心神不安宁。
简单冲洗过之后,云子宿就回到了卧室。他早早地躺下了,不过韩大少出来时,却没像以为一样直接上床,而是站到了云子宿睡的那侧床边,低头看他。
“不需要灰灵了吗?”男人放低了声音,音色中染上了一抹夜色的凉意。
云子宿张口就要拒绝,可是想起晚上韩以隆打来的那个电话,他却又犹豫了。
吴雪琳只是被灰雾波及,还有他的安魂符护着,却仍是非常虚弱到需要静养。韩大少现在这种情况,还不知道会有多难受。
想起来自己在汽车后座上给人许过的承诺,云子宿最后还是重新坐了起来。
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明明这事已经算是熟悉,云子宿的心里却比第一次时更乱。
之前这样吸收灰灵时,每次云子宿都会生出一种被火焰撩拨的感受,他之前只觉得茫然,现在却生出了一种无名的抗拒。
就好像,有一件让他痛苦又绝望的事情经过中,也曾经出现过这种如同被烈火焚烧的感觉。
云子宿的身体紧绷得厉害,肩膀甚至生出了一种微微的酸痛,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的过程中并未出现让云子宿耿耿于怀的那种灼烧感,反倒充满了温和感,像被和煦的风轻抚过一般。
韩大少的动作很温柔,没有带一点强迫或是其他的强硬意味。云子宿听着自己和对方的呼吸声,就感觉似乎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安抚着他,把心中这些天以来的滞闷和焦虑都缓缓抚平了。
那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隐痛也慢慢被拔除,熟悉的清甜味道蔓延开来,沉重的压力缓缓褪去,紧绷的弦松弛下来,云子宿扶着韩大少微凉的手臂,逐渐感觉到了一阵久违的疲倦。
韩弈轻缓地触碰着那温暖的柔软,怀里忽然一沉。
被他小心翼翼揽着的男孩靠在他怀里,呼吸清浅平稳,面上还泛着浅淡诱人的红。
云子宿已经睡着了。
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眸趋散了遮掩的暗色,韩弈垂眼看向怀里的沉睡的男孩,眸光如同燎原的烈火。
视线逡巡过对方被亲吻过的唇瓣,挺立的鼻梁和熟悉入骨的眉眼,韩弈望着人安静的睡颜,终是将眸底的火苗缓慢地压抑了下来。
许是因为灵体未曾受损,云子宿已经长成了他曾经在修灵界时的模样。
暗色渐染,一切明火最终归于沉寂。
托着后颈让人睡回枕头上,韩弈抬手,掌心覆在了对方心口。
淡淡的光芒从他手掌亮起,映出了韩弈严肃而凝重的神情。那光芒慢慢渗入云子宿体内,男孩还有些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微皱的眉心也完全舒展开,他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没有打扰,没有烦痛,这是一夜无梦的安稳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