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子宿愣了一下, 倒是没想着要躲, 韩弈再怎么也是个普通人, 不可能会伤到他。
他站在原地,男人已经来到了面前,一旁的韩付满面惊异, 眼睁睁地看着韩弈扑上来——
然后改抓为搂,用两只手臂紧紧地抱住了云子宿。
心惊胆战的韩付:“……”
目瞪口呆的保安:“……”
“……韩先生?”云子宿眨了眨眼睛,两人的身高有差距, 他把被埋在人怀里的下巴抬起来, 询问道,“你还好吗?”
韩弈没有说话, 他的怀抱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度。
“小弈……”一旁的韩付小心地叫了一声, 走廊对面的保安也警惕地严阵以待着,似乎是生怕韩弈一个不顺眼就再度暴起。
但他们担心的事都没发生, 韩弈周身气息依旧凛冽,对待怀里的云子宿却视若珍宝。
韩弈对外界声音充耳不闻,云子宿得不到回应, 只能偏头去问韩付。
“伯父?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韩付面露纠结, 最后还是狠了狠心,道:“孩子,我们得先把小弈劝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里,剩下的事,我慢慢再跟你解释。”
成吧, 也不能总杵在走廊里当景点。
而且虽然四楼只有婚房有人,其他房间都空着,但今晚留下的宾客都住在了楼下几层,如是有人听见了动静跑上来看,那可就热闹大发了。
云子宿粗略估量了一下,三人站的位置离走廊尽头已经不远,他伸手拍了拍韩弈的侧腰:“韩先生?我们回房间好不好?”
韩弈还是没有回应。
云子宿尝试着向后走了一步——走廊尽头在他背后,他的脚刚刚迈出去,身体就被韩弈更紧地搂住了。
“……”
在韩付焦灼又担忧的目光下,云子宿又试了两遍,无一例外都被韩弈拦住了。等他试图尝试第四回 时,后脑却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压力。
云子宿的脸被按在了人怀里,随即身体向下一沉,就这么被打横抱了起来。
这一系列的动作,韩弈做得非常流畅,他看起来完全没有了刚刚那虚弱的模样。
“要去哪儿?”
低哑磁性、比平日更为冰冷的声音响起,云子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前面那里。”
他伸手指向韩付说的那个房间,韩弈就抱着他走了过去。
而在两人身后,听见韩弈开口说话的韩付已经彻底惊呆了。
他看云子宿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块会走路的金子。
韩付慢了好几拍才跟上来,早已等待在门口的保安已经替走过去的两人拉开了房门。韩弈把云子宿抱进去,他朝四周环视一圈,走到屋内仅有的一张床边,小心地把云子宿放在了床沿。
云子宿刚以为自己要被放开,韩弈也在他身侧坐了下来。男人又伸出手把他搂住,似乎是觉得护得不够紧,他又把云子宿抱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云子宿:“……”
韩大少从冰激凌变成了黏人的冰激凌。
虽然在长辈面前这样亲昵似乎有点不太好,不过韩大少好歹是终于安静了下来,本着照顾病人的原则,云子宿先伸手安抚地拍了拍韩弈的后背,才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了跟进来的韩付。
“伯父?”
韩付皱了皱眉,他犹豫道:“小云,你能让他一个人留在这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小心地观察了一下韩弈的表情,似乎是想看一看对方的反应。
然而韩弈没有任何反应,他就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韩付的声音一样。
韩付的表情略略有些失望,云子宿则疑惑地问:“为什么?”
韩付回头朝门口看了一眼,确定门外已经被保安把守住,不可能有外人偷听后,才低声做出了解释。
“你不能留在这,小弈会伤到你。”
他的语气沉重,和韩弈有三分相似的眉眼间露出深深的疲倦。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了,先是极度的虚弱,然后就是突然的爆发,他会毁掉身边所有能毁掉的东西,掀翻所有试图靠近他的人……”
“孩子,跟我出去。”韩付缓缓吸了一口气,“这段时间小弈做出什么都有可能,我不能让他伤害你。”
就算现在韩弈的状况看起来还算稳定,照以往发生过的情况,韩付也不可能放下心来。
云子宿想了想,问:“他以前爆发的时候,大概会持续多久?”
韩付沉默了一会,才艰难道:“第一次只有几个小时,但后来越来越长……现在,可能会有一整天。”
他越说越觉得疲惫又不安,再次催促云子宿:“孩子,你跟我出去,我们得把他留在这,等他清醒之后再做别的考虑。”
虽然还有疑问,但现在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云子宿想了想,抬头想去看韩弈的表情。
他刚把脸从人怀里抬起来,就被轻缓却不容抗拒地力度按回去了。
“……”
别说离开,韩弈似乎都不想让云子宿身体的各部位暴露出来。
云子宿没有再试,他安慰韩付道:“伯父,您先出去吧,我在这里陪韩先生一会。”
韩付自然不会同意,但韩弈摆明了不肯放人,云子宿又再三保证自己不会有事。韩付没有办法,最后从门口保安手中取来了一个东西,递给了云子宿。
即使是韩付,在靠近韩弈时也有些紧绷。直到云子宿把东西接过去,他才退后了几步。
躺在云子宿手心里的,是一个纽扣大小的银色按钮。
韩付道:“这是一个报警器,按下就能通知我和安保。如果有情况,你就直接按下去。”
看来韩大少的杀伤力的确不凡,韩家竟然还专门准备了这种东西。
云子宿把按钮报警器收好之后,韩付在忧心忡忡地退了出去。
房门被关上,屋内恢复了安静。云子宿简单打量了一眼室内,才发现一进来就让人感觉有些古怪的房间,居然也是特制的。
四面墙壁全部包裹着柔软的保护材料,屋内陈设也很是简单,看起来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云子宿粗略一看,没能在屋内发现任何一个尖锐的东西,就连他们所在的这张床也是圆形的,床头柜的边角都被仔细地包裹了起来。
看样子,这房间应该是专门给韩弈准备的。
屋里没有外人,距之前云子宿的询问,韩付也没有在这安装监视器——因为之前装过的被韩弈发现后一拳砸碎了。云子宿被韩弈整个抱在怀里,现在倒是一个检查对方体内情况的好机会。
他一面从人身上吸收着灰灵,一面用转化来的灵力探入了韩弈体内。
可让云子宿没有想到的是,现在这个看起来已经冷静下来的韩弈,体内灰灵的波动竟然比之前在婚礼上更加强烈。
紧实的拥抱毫无缝隙,而且韩弈执意要把云子宿的脸都护在自己怀里。这个姿势看起来竟像是抵御外部攻击时的保护动作,可现在四处明明毫无危险。
云子宿不由疑惑,韩弈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他一边思考着,一边努力帮着韩弈压制体内的波动,尽管对方此时看起来还算稳定,但云子宿清楚,力量在体内肆虐的感觉绝对不好受。
只是那灰灵并不听话,它本身拥有自己的力量,云子宿能动用的灵力也有限。他干脆敞开了吸收灰灵,打算转化成灵力再帮着韩弈梳理。
不过这么一吸收,云子宿才发现,自己之前对韩弈体内灰灵的预估,居然一直都是错的。
普通人产生的灰雾会黏着在出现问题的部位,譬如眼睛生病就会覆满眼眶,手脚受伤会裹在手脚。因为情绪而产生的灰雾也一样,怒伤肝,喜伤心,悲伤肺,诸如此类,每种情绪都会映照在不同的器官。
因着之前对韩弈的了解,云子宿一直以为对方身上的灰灵该是从心肺处涌出的,可他这仔细一探才发现,韩弈身上的每个部位竟然都牢牢被灰灵包裹着。
如果说普通人身体的百分之七十是水分,那么类比过来,韩弈却像是百分之九十都由灰灵组成一样。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灰灵?云子宿颇感吃惊,韩大少到底经历过什么?
而且,他还有另外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这么多灰灵盘踞在体内,别说是普通人,就连筑基以下的修士恐怕都无法承受,韩弈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些灰灵肯定会影响到韩弈的身体,他今天在婚礼上的虚弱一点都不奇怪,事实上,他的身体甚至应该比今天表现的状况更加糟糕。
云子宿回忆起初次见面时男人那双雾沉沉的眼睛,现在再想,那应该就是灰灵入侵导致器官病变的表现。按照正常来说,如此浓郁的灰灵早该影响了韩弈整个躯体,可是两人之前近距离相处过的那段时间,对方却始终都是正常人的状态。
云子宿想不通原因,他之前对灰灵的了解又着实太少。权衡之下,他也只能先继续吸收下去。
源源不断的灰灵从两人相贴的部分传递过来,云子宿大量地吸收着扑面而来的灵气,清甜的气息包裹了他的整个躯体,让他隐隐产生出一种掉入了棉花糖堆里的幻觉。
缺失灵力滋润已久的身体传来舒适的畅快感,云子宿轻轻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口鼻之间都充满了香甜的灵力香气。对苦修已久的他来说,这本该是最值得高兴的事,然而现在,云子宿却没办法放下对韩弈的在意。
随着大量的吸收,韩弈体内的状况让云子宿愈发心惊——他敞开吸收走了这么多灵气,那些灰灵却一点都没有减少的痕迹。
简直就像是从大海中舀了一杯水出去一样。
单从吸收来说,有这么一个充沛的能量供给是件好事,但对于韩弈来说,这绝对不是个好消息。
转化了不少灵力之后,云子宿尝试着用裹着灵力的灵识探入了韩弈的经脉。若是寻常的凡俗人,灵识只用扫一眼就能看清对方体内的整个情况。然而现在,云子宿在韩弈体内的探查却是寸步难行。
十二主经脉无一例外,全部被灰灵堵塞了。
云子宿想了想,转而开始吸收起了盘踞在经脉内的灰灵。经脉通畅对人的好处毋庸置疑,就算韩弈不是修士,也会有所受益。
果然,从大面积的吸收改为经脉吸收后,尽管灰灵依然没有减少的迹象,但各处肆虐的波动却慢慢平稳了一些。见状,云子宿开始专心吸收,大量的灰灵从韩弈身体内传递过来。
因着纯灵之体的修炼,云子宿的灵力缺口非常庞大。所以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无限制地吸收下去,直到帮助韩弈慢慢清除体内的灰灵。
但云子宿没有想到,率先给出反应的,居然正是他那心口缺失的灵体。
这次灵气突然的大量吸收,竟然引发灵体感应,隐隐出现了冲关的迹象。
云子宿内心惊讶不已:怎么会这么快?!
他这一天之内收到的各种意外简直是接踵而至。原本以为安抚韩大少已经是最后一件事,但是现在,云子宿拿苦修百年的纯灵之体居然也如此突然地到了最后关头。
纯灵之体的修炼并不仅仅是修补,把心口最重要的部分填补完毕后,修炼者还需要为纯灵之体筑造灵台,连通百脉,之后在将肉身与纯灵之体结合,便是功成。
肉身与灵体的结合几乎没有任何风险,真正的难关在于灵台这一步。除了灵力,灵台的筑造还必须要等待合适的契机,修灵界人才辈出,数万年来真正的修成者却不过寥寥数人,其中不乏契机难得的原因。不知有多少修士苦等一生,却到死都没能等来灵台的契机。
而现在,云子宿的灵体都还没修补完全,灵台的契机居然已经出现了。
因为缺失的记忆,云子宿并不清楚自己在修灵界有没有经历过修筑灵台的步骤,他也无从与现状进行对比。云子宿只能粗略揣测,大概是他之前的积蓄已久,万事俱备只欠灵力,所以这次猛地吸收了大量灵气,才会诱发出了契机。
事态紧急,云子宿立即对自己面临的状况进行了预估——他不知道韩弈体内的灰灵能不能支持到修炼完成,也不知道过程会不会被打扰。而纯灵之体的修炼本身也极富风险,必须有充足灵气支持。一旦体内灵力断层,修炼必将功亏一篑,而纯灵之体也会直接崩溃,恐怕云子宿就要把自己直接葬送在凡俗界。
可是另一方面,临时终止修炼的代价也非常高昂,强行的压制必然会遭到反噬,而且灵台的契机转瞬即逝,若是这回放弃,他还不知道要等多久,也不知道究竟还有没有下一次。
想起还在修灵界的师尊,云子宿咬了咬牙。
不,他不能停下。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来更加冷静地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韩弈仍然紧紧抱着他,云子宿现在倒是愈发感谢起了这个姿势,这能让他尽可能得吸收更多的灵力。
下定决心之后,云子宿没有再耽搁。大量的灰灵从韩弈经脉中涌出,汇入云子宿体内,加快速度填补起了灵体心口的空缺。
他要尽可能快地完成纯灵之体的修补,然后开始筑造灵台。
因为需要不断从韩弈身上补充灰灵,云子宿没有办法进入无字印,他只能用肉身吸收灰灵,然后把转化的灵力送入灵体。尽管灰灵尚算充足,短时间内被提升到极限的转化速度也让云子宿都有些吃不消。灵气的味道已经从由清甜变成了馥郁的浓香,这香气甚至开始蛊惑人的神智,试图让人失去对身体控制。
如此紧要的关头,云子宿必须保持十二分的警醒。他一面抵挡着因为灵力过量而产生的类似醉氧的症状,一面继续转化着大量的灰灵。
只是灰灵到底不是纯粹的灵气,断续吸收时还不觉,一旦数量庞大,灰灵中的杂质逐渐堆积,就开始对吸收者的经脉造成伤害。
云子宿的举动其实非常冒险,如果不是修灵界的百年积累,加上他这十八年来从未放松过的苦修,还有纯灵之体的助力,恐怕现在,他的经脉早该被大量的杂质直接堵住。
负面影响逐渐显现的同时,纯灵之体的修补也到了最后关头。云子宿一心两用,转化灵力的同时还要控制灵力精准地汇入胸口,纯灵之体的功法原本就复杂,心口又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重中之重,这里的修补需要身体其他所有部位的共同配合,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对待。
然而随着灵力涌入,经脉内累积的杂质越来越多,修补的效率也缓慢地降了下来。
这样不行。
云子宿咬了咬牙,就算能修补成功,之后修筑灵台也需要耗费大量灵力。一旦灵力供给不足,纯灵之体的修炼就会彻底失败。
最终,他做出了一个新的决定。
汇聚了不少吸收来的灵力之后,云子宿将途径每条经脉、每个穴窍的灵力都分成两股,然后在内部分别向两边狠狠撞去!
从内部被强行冲击的痛楚让云子宿眼前一黑,但他仍然没有放松分毫,反而还咬着牙加大了力度。
拓宽经脉,冲击穴窍,这是云子宿在修灵界早已做过的事情。在原本的记忆里,他已经将自己的经脉和灵台拓展成了极为宽广的状态,积累的经验也算是丰富。
只是来到凡俗界后,灵力不足,云子宿并未给新的身体拓展过经脉,而现在,他需要在极短时间的时间里,尽可能地把经脉和穴窍拓宽到之前花费了近百年才完成的地步,用来为灵体供给更多的灵力。
痛楚将时间无限拉伸延展,云子宿体验到了极致的疼,反而说不出疼痛是什么感受。从身体内部撕裂的感觉让人生不如死,经脉与穴窍被一点一点地缓慢撑开,遍体鳞伤不足以形容云子宿此时状态的万分之一,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像是在被反复啮噬、灼烧、钻挠着,连惨叫的力气都消失殆尽。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云子宿仍然要坚持着不能昏迷过去。从经脉开始拓宽的时候,纯灵之体的修补就已经完成,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灵台的修筑立刻开始。
云子宿没有昏迷的权利,他必须要全神贯注地控制着灵力的灌入,然后将灵台一点一点的筑造起来。
接连不断的灰灵继续涌入,刚刚被撑开的经脉伤处持续接触着灰灵杂质,愈发尖锐的痛楚给原本已经超负荷的云子宿带来了更加沉重的负担。
云子宿百年来历练的坚韧心性,几乎要被这一场冲击消磨大半。
漫长到近乎没有止境的煎熬让云子宿早已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花费了多少时间。最凶险的一次,云子宿已经近乎在疼痛中失去了意识,重筑的灵台岌岌可危,直到最后关头才在冲击下清醒回神,险而又险地稳住了半隐半现的灵台。
等到灵台最终成型时,云子宿已经连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见那光滑细腻的灵台缓缓旋升于灵体心口正中,精致的表面莹白如玉,隐隐散发着一阵轻薄的光亮。灵台正式归位之时,云子宿的灵体也光华大盛。澄澈温和的力量顺着绽放的光芒涌入满是伤痕的肉身,转瞬便传布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体内残存的所有杂质与沉疴被尽数洗涤,所有污秽最终被归于一团浊血。血液顺喉而上,最终被呕出体外。
灵台得筑,修炼已成,剩下的都不是问题了。云子宿终于得以松了一口气,他的身体尚且残留着疼痛的余韵,五感都被刺激得厉害,对外界早已没有了知觉,更不要说是抬手擦掉嘴边的血渍。
他放心地昏了过去。
入眠无梦,负荷过重的身体愈发渴睡。漫长的沉睡舒缓又安逸,云子宿一直睡到不想再睡的时候,才慢慢地清醒了过来。
不过显然,梦境才是最舒适的地方。云子宿还没睁开眼睛,只是手臂稍稍一动,就感觉到了从四肢百骸席卷而来的疼痛。
……怎么还是这么疼。
纯灵之体的修炼还差最后一步——把灵体和肉身结合。结合之后,肉身的疼痛会全部消除。不过这一步需要时间,当时云子宿直接晕了过去,就没能完成这些。
他之后还需要再找一个安全的不被打扰的地方,继续把最后一步完成。还没搞清身在何处的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机会。
让人牙根发酸的痛楚一波一波用来,本着“努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很轻松”的原则,云子宿最终心安理得地选择了放弃。
其实和之前拓宽经脉时的疼痛相比,现在的疼就像是截肢和擦破皮的区别。云子宿也没怎么在意,反正只需要休息一下就能缓过来。
倒是不知道,韩大少现在怎么样了?
云子宿正想着,突然察觉胸口传来一阵软乎乎的温热触感。
他睁开眼睛低下头,就对上了一只金色的圆溜溜的眼睛。
毛绒绒的小家伙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是个小团子。
一人一猫大眼对圆眼,互相看了好一会。等了好久的小豹猫率先做出了反应,它张开嫩嫩的嘴巴,“喵呜”地叫了一声。
云子宿眨了眨眼睛,继续看它。
小豹猫见他还是没有反应,转了半圈,一跃跳到了云子宿胸口。它的身体才刚满月,又是怨灵,倒是没多少重量,也没给云子宿带来多少负担。
跑到人胸前,小豹猫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停下。云子宿垂眼看它,就见小家伙伸出两个前爪,用爪爪开始踩他。
云子宿:“……?”
那圆乎乎的小脚趾张开,肉垫一下一下地踩着胸口,没留下多少力度,动作倒是可爱得紧。
这是在干嘛?
他顺着小豹猫的位置往周围看了一圈,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韩家那个特制的房间里了。这里也不像是韩家主宅的其他房间,四周一片纯白,房内只有他一个人,空气里隐隐还有飘散着消毒水的味道。
……他是在医院?
云子宿正疑惑着,得不到他回应的小豹猫就凑上来,用毛绒绒的脑袋拱了拱他的鼻尖。云子宿看过去,小豹猫就又回到了他的胸口,继续用前爪踩。
两方的交流还没成功,紧闭的门突然在这时被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云子宿侧头望过去,看见来人不由微微有些吃惊。
居然是何安凯。
一见云子宿清醒,何安凯的脚步也顿了一下。
“子宿?你醒了?”
没等云子宿回答,何安凯一眼就看见了踩在对方胸口的小奶猫。
“快下来。”他皱了皱眉,走过来就要去赶它。
小豹猫闻声抬头,一点也不客气地朝何安凯龇了龇牙。
“没事,它压不到我。”
云子宿出声拦了一下,这小家伙可不是吃素的,要是把何安凯伤到就不好了。
何安凯又看了一眼豹猫,才转身去旁边倒了一杯温水。他端着水杯回到床边,扶着云子宿半坐了起来。
软枕被妥帖地放在身后,云子宿忍着身上乱七八糟的疼,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何安凯把水杯递到云子宿唇边,他动作很细心,抬高的角度正好合适,既能让云子宿喝到水,也不会呛到他。
不过云子宿对身上各处的疼已经适应得差不多了,他就着何安凯的手喝了一口,就自己把水杯接了过来。
何安凯确认人能拿稳之后,才把手收了回来。
他看向滑到一边的小豹猫,解释道:“这只小猫是昨天出现的,一来就只粘着你,不肯让别人靠近,一靠近就会挠人。”
云子宿低下头看向自己身侧,小豹猫配合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露出肉垫下藏着的那些锋利的小爪尖。
何安凯道:“我怎么赶它,用吃的玩的吸引它,它都不肯走。怕强行赶它会伤到你,只好让它留在了这。”
何安凯有个天赋,他天生就招动物喜欢。不管是鹦鹉八哥,还是各种猫猫狗狗,都尤其喜欢亲近他。云子宿和他一起读高中时,学校里环境很好,绿化面积也大,就收留了不少打过疫苗、不会主动伤人的流浪猫狗。学生们上学下课,没少去和这些四脚兽玩,学校里还有专门的动物社团。
而当时在高中,何安凯绝对是猫薄荷肉骨头一样的存在。别人跑去逗猫,猫都高冷得厉害,拿着小鱼干都不一定换回一眼。可等何安凯一路过,身后就能跟上一大串猫,有时候裤腿上还能挂住两只。
后来进了军队,何安凯也和负责训练警犬的班长学过好几招。要是因为他的身手太好,排长不肯放人,警犬班的班长早就把他给要走了。
所以这次难得遇上一只软硬不吃的猫,何安凯也有些诧异。
他问:“子宿,你认识它吗?”
云子宿点了点头:“嗯。”
他知道何安凯格外招动物喜欢的事,不过小豹猫已经不能被归入普通猫咪的行列,那些鱼干线团之类的东西对它自然也没有了什么吸引力。事实上,它大概对所有人类都有敌意。会愿意亲近云子宿,只是因为云子宿帮过它,又能给它吃的。
他正想着,就见小豹猫甩了甩尾巴,又跳到了他的怀里。因为云子宿已经坐了起来,小豹猫也只能把前爪搭在他身上。不过它站稳之后,却又开始用两只前爪踩起了云子宿的胸口。
云子宿低头看着,一头雾水:“它这是在干嘛?”
何安凯对猫猫狗狗比较熟悉,他应该知道这个动作的意思吧?
一旁的何安凯有些无奈,他轻咳了一声:“应该是饿了。”
云子宿疑惑:“那它干嘛踩我?”
何安凯道:“这是小猫的本能,它在踩奶,想让母猫喂奶喝。”
云子宿:“……”
无语地沉默了片刻,云子宿让何安凯帮忙把自己外套拿来,他假装从口袋里找东西,顺手从无字印里摸出一颗棕色的药丸来。
把伪装成猫粮颗粒的丹药递给何安凯,让人用水泡化在一次性水杯里,小豹猫才被灵气的味道吸引过去,终于不在粘着云子宿踩他了。
云子宿顺手把外套放在一旁,他看向床边的何安凯,好奇道:“阿凯,我怎么会在医院?”
何安凯沉默了下来,表情看起来有些凝重。
云子宿问:“怎么了?”
何安凯这才道:“你被韩弈打伤了,已经昏迷了将近两天。”
云子宿:“……??”
何安凯继续道:“医生刚刚帮你输完葡萄糖,整点是查房时间,他马上会过来。”
“等等……”云子宿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韩弈打了我?”
何安凯薄唇紧抿,硬朗的面容露出一分肃杀之意。
他低声道:“我和韩家人进房间的时候,你遍体鳞伤。当时韩弈已经清醒了,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吐了一大口鲜血出来,然后就晕了过去。”
那鲜血沾在韩弈的胸口,大片的血渍触目惊心,看得人心如刀割。
何安凯永远忘不了面色苍白,只有唇边沾着一抹血痕的云子宿无助昏过去的模样。
云子宿:“……”
等下,似乎有哪里不对。
他是吐血了,可那是自身净化,和韩大少可没关系啊!
怪不得他醒来没看到韩弈,这误会可大发了。
云子宿忙打算解释:“那不是韩先生的错……”
何安凯却是面容严肃地打断了他。
“子宿。”
他低低地叫了一声云子宿的名字,沉黑的双眸满溢着复杂的情绪。
“他都已经这么对你了……你就那么喜欢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