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离别

陈氏被收购的消息遭到各大媒体和营销号的争抢, 经过他们之手传得人尽皆知。

网友们不管是刷微博, 扫朋友圈,还是看热点推送, 实时报道, 都能看到相关的内容, 就连工作群同学群里都有存在感。

有些人很醉,他们就是一小老百姓, 上流社会的那些人, 那些事儿,豪门风云什么的, 跟他们有个半毛钱关系啊?

干嘛天天的推?烦不烦?

不过, 陈张两家继承人的事儿倒是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

俩人被拍到的是伤照, 脸上挂了彩,一个胳膊上打着石膏,另一个脸上贴着纱布,伤势都不轻, 看来是干过一架。

接受采访那天却都和和气气, 还在结尾的时候来了个拥抱, 兄弟情深似海。

这里头的前因后果足够网友们脑补成上百集的电视剧。

唐远坐在客厅里看采访报道。

张舒然脸上的伤是陈列咬的,据他说当时咬下了一块肉,吐在了对方身上。

可见是有多恨。

张家布的那个局害了陈列,害了宋朝,在他们尚且年少的时光里残忍地划出了一道血口子,又深又大, 狰狞无比,不知道要用多少时间才能愈合。

张舒然又在这时候拿出来,对陈列来说,无疑是在原来的伤口上用力抠了一下,鲜血淋漓,还撒了一把盐。

四个人里面,陈列的心思最浅。

去年跟今年所经历的,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电视机前多了个身影,唐远后仰一些靠在沙发里,盘着腿抬头,看男人收着放在音响上面的车钥匙。

他习惯把车钥匙丢那里,拿的时候直接过去拿,不用找,乱中有序。

这男人却活的太过严谨规整,不允许任何一样东西跳出自己画的条条框框里面,什么都讲究一丝不苟。

偏偏喜欢上了一个无拘无束的人。

唐远不知道是他苦逼,还是这男人苦逼,或者都苦逼。

只是为了彼此,为了这段充满了诸多相距的感情,在尽力的退让,包容,磨合着。

唐远想到这里,心窝就软了,“昨天我做了一个梦。”

见男人没回应,他不高兴的提高音量,“跟你说话呢。”

“上次你说你梦到我是大怪兽,上上次梦到我是老妖怪。”裴闻靳面无表情,“上上上次,我在你梦里是丧尸。”

唐远,“……”

他讨好的笑,“多好啊,我老是梦见你。”

完了他恶人先告状,“哪像你,一次都没梦过我。”

裴闻靳忽然说,“梦过。”

唐远一愣,他从沙发里站起来,扒住男人的肩膀,“梦到我怎么了?”

裴闻靳手往后伸,摸了摸少年光滑的脸颊,捏一下后放开,“你吃着奶嘴躺在摇床里。”

“卧槽!”唐远面红耳赤的在男人耳边大声嚷嚷,“裴闻靳,你这梦比我的变态多了!”

下一刻,他板过男人的肩膀,“你嫌我不够成熟。”

“那你要这么理解,你做的那些梦又要怎么解释?”裴闻靳抬抬眉头,“我对你太严厉?”

唐远挠了挠鼻尖,小声嘀咕,“虽然在梦里你都很可怕,我每次还不是乖乖被你吃。”

话音刚落,投在他身上的眼神就变得炙热。

唐远咳两声,“扯远了扯远了,说我的梦呢。”

裴闻靳眼神示意他继续。

“梦里是一大片红红绿绿的果园。”唐远认真的说,“我爸在摘桃。”

裴闻靳说,“这个季节,桃还小。”

唐远不认同,“有大的,超市不都开始卖了吗?又大又红。”

裴闻靳的语气平淡无波,“你要我派人去附近的乡镇?”

“就知道你了解我。”唐远给男人捏捏肩,“杞县的伤亡名单里没我爸,那么一大批人都没找着他的踪迹,说明他真不在那里。”

裴闻靳没表态。

“我结合那封信跟直觉仔细的想了想,”唐远稍作停顿,“要是他已经脱险了,却故意不回来,自个跑乡下种花种菜,不是没可能。”

裴闻靳还是没表态,直到少年亲上他的唇角,他才开口,“你爸放心?”

“不放心,这不还有你嘛。”唐远后退着拉开距离,捧着男人的脸瞅瞅,又凑近去亲,“我爸那人在我的事上面,脑回路比较奇葩,说不定他想趁机考验我,考验我们。”

我爸压根就不相信我们能走下去,他偷偷在心里补充。

裴闻靳把人抱了起来。

唐远非常熟练的抬起两条腿,把自己挂在男人身上,“找找看呗。”

裴闻靳抱着他去卧室。

唐远连唱带比划,比了个心,“爱你一万年,爱你经得起考验,飞越了时间的局限,拉近地域的平面,紧紧相连……”

见男人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他的脸有点烫,要脸红,“歌词,《爱你一万年》。”

裴闻靳抱紧些,呼吸略重,他低笑,“知道。”

“哟呵,原来你知道啊,”唐远挠两下男人的下巴,“也对,这是你那个年代的歌。”

不知死活挑衅的下场就是半死不活。

.

在这个世上,不论是什么事,总有过去的一天。

陈家的风波在半个多月后褪去热度,消失在热点话题里面。

陈列拿着足够他花上两辈子的钱在公寓里养伤,不出门不惹事,就吃吃喝喝。

唐远国内国外来回跑了几趟,再见陈列的时候,他因为工作量大瘦了好几斤,也黑了一些,对方倒是白了,还胖了。

“阿列,你怎么胖成这样?”

陈列拉着脸骂,“操,老子就是没锻炼,胖不是正常的?”

“正常是正常,”唐远一边换鞋一边说,“可你胖的也太……真没打膨胀素?”

陈列懵逼,“有那东西?”

唐远换好鞋,对着他上下一扫,“应该有的吧,不然我怎么说出来的?”

陈列往客厅里走,颇为自恋的说,“行了,别看了,哥们就是胖成球,那也是帅球。”

唐远的嘴角抽了抽。

他刚下飞机就过来了,正要说外头的局势,就听到客厅里的陈列说,“我换了手机号,在小店里买的,跟身份证扯不上,他们都找不到我,见不到烦心的人,我吃好喝好。”

于是他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那挺好的。”

陈列给唐远拿汽水,“没有果汁,凑合着喝吧。”

唐远松了松领带,扯下来丢到沙发背上,接过汽水喝了几口。

陈列大咧咧坐旁边,他穿着花裤衩,配个带夸张笑脸图案的黑T恤,胸前还有吃东西留下的一点脏污,跟唐远整洁的正装凑一块,格格不入。

“兄弟,你现在还有机会穿休闲装吗?”

“少。”

唐远把汽水放茶几上面,解开衬衫袖扣,将袖子往上折了两段,一寸寸抚平细痕,又去折另一边。

陈列看得一愣一愣的,小远这一板一眼样儿是受到了谁的影响?他的脑子里闪过什么,没抓住,“日子过的有劲不?”

“没有时间想那个问题。”唐远把衬衫领口下面的扣子多解了一颗,呼出一口气,“公司新开展的电影发行事情很多,法国那边跟SLM的合作也开始了,我两边跑,还得分出时间关注寻找我爸的进展。”

陈列说,“我觉得你爸没事。”

“我也那么觉得。”

陈列抖着腿喝啤酒,“小远,我才二十岁,什么概念你知道吗?”

唐远侧头看他,“人生才刚开始。”

“错,”陈列晃了晃脑袋,“是还没开始。”

唐远噗哧笑出声,在外面被迫堆积出来的稳重内敛褪去,露出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陈列丢给他遥控器,“看情况吧。”

“……”

唐远把电视打开,“不是装的吧?”

“我要是有那能力装,怎么会落得这么个下场?”陈列抬抬挂在胸前的那只胳膊,“还好是左手,不然我生活都没法自理。”

唐远看看他的脸,“伤差不多都好了。”

“嗯,万幸没毁容。”陈列冷笑,“不过张舒然就没我这么好运气了,他脸上少块肉,就算伤口好了,也要留下个坑,得挂什么整容科,是叫那个吧?”

唐远说不知道,“没挂过。”

陈列往嘴里灌了几大口啤酒,“不说那鸟人了,没劲,诶,那不是那谁吗?”

瞥见了什么,他拿着啤酒的手指了指电视屏幕,“那谁来着?卧槽,名字我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张杨。”

“对对对,就是张杨。”陈列啧啧,“捯饬的可以啊,像那么回事。”

张杨回到娱乐圈的事情,唐远上周就知道了,华丽回归。

唐远看着电视上的张杨,白衬衫配黑色长裤,脸上化着稍浓的妆,站在舞台中央,一束光照在他身上,他四十五度低头的模样,有点……艳。

陈列跟着里面的音乐哼了几句,“这歌有点耳熟,什么歌?”

唐远说,“《海阔天空》。”

电视里的张杨正在唱,“冷漠的人,谢谢你们曾经看轻我——”

那叫一个声情并茂。

就在张杨回到这座城市的头一天,唐远接到他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有空出来喝一杯。

紧接着,蒋恶一个电话打过来,警告唐远别碰张杨。

还说什么学校里的那些不愉快就算了,卖他一个人情。

唐远笑了半天,笑的蒋恶结结巴巴,毛骨悚然才停,他只让对方看好自己的心肝宝贝。

“小远,你这手指头上怎么有个牙印啊?”

耳边的声音让唐远回神,他顺着陈列的视线看看自己左手食指上的印子,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我自己咬的。”

陈列视力好,一脸怪异的说,“你那只手的中指跟无名指上也有。”

“我嘴大,”唐远说,“一次咬了三。”

陈列,“……”

眼看陈列还要抓着三个牙印的事儿不放,唐远起身说,“困死了,我上你屋里躺会儿。”

“去吧去吧。”

陈列大爷似的躺在沙发上,手拍拍自己的肚子,捏捏胳膊腿,是胖了啊。

疗伤期胖就胖吧,什么时候不那么难受了,再减回来。

唐远在陈列那儿待到下午才回公司,他前脚进办公室,林萧后脚就进来汇报工作。

林萧噼里啪啦完喝了口咖啡,她把需要签字的几个文件一一打开,放到桌上推到唐远面前,“张杨去年参演的那部电影,就是银屏处女座,这个月底要在星辉各大影院上映,主推。”

唐远一听名字,神经末梢就抖,“又不是他主演。”

林萧说,“但外界都拿他当主演宣传。”

她看到唐远满脸的疑惑,挑了挑精心描画的眉毛,“你不知道?”

唐远耸肩,“我不关注娱乐新闻。”

“张杨背后有人。”林萧意有所指的说,“这个你总该知道的吧?”

唐远低头看文件。

林萧的高跟鞋鞋跟哒哒哒的点着地面,“优秀的团队炒作,加上几个吃香的人设,他现在的人气已经盖过了那部电影的男一。”

唐远签好一份文件丢桌上,突兀的说,“姐,你说张舒然家的公司会不会签走张杨?”

林萧说,“很有可能。”

唐远转了转钢笔,“要不我也搞个影视公司?”

“可以啊,你爸有不少旧情人都在那个圈子里,说不定看你开了公司,大家都来捧捧场,”林萧一本正经的说完停了一两秒,“哦对了就那个影后方琳,她跟张舒然家解约了。”

唐远愕然,“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前几天吧。”林萧说,“官司还在打,算是娱乐圈里的大事,看来你是真的不关注。”

唐远有点儿感慨,以前他偶尔会看两眼,现在电视报纸新闻都只看财政。

政商界的人,事,物都已经无孔不入的入侵了他的生活。

林萧继续这个话题往下说,“你不是投资了一部电影吗?”

唐远跟得了老年痴呆症似的,这段时间他巨忙,脑容量就那么多,记得这些,忘了那些。

这一出看在林萧眼里,就以为是他被发小伤的太严重了,人都傻了。

张家风头正盛,几个收购计划同时进行,想跟唐氏争商界之首的心思昭然若揭,不提也罢,省的糟心。

办公室里静了会儿,林萧出声提醒,“乐新超市的李月。”

唐远想起来了,“那部电影距离上映还早吧?”

“上映是早,正在开拍,路透出来了,网上的反响很好,李月又是个舍得花钱买水军的主,热度不会低。”林萧一副雷厉风行的架势,“我看你搞个影视公司的提议很不错,干脆下班前开个会,让企划部写份……”

唐远赶紧打断,“姐,我就是随口说说。”

林萧正儿八经的说,“我觉得你开一家比较好。”

“以后你不是还想跳舞吗?当舞蹈家当腻了,还能回自家公司当舞蹈演员。”

唐远心想,那先得等我回学校。

林萧瞧了瞧他三根手指上的红印子,脑补那个不苟言笑的裴闻靳专心做标记的画面,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唐远看见了林萧脸上的迷之表情,“姐,你想什么呢?”

林萧脱口而出,“想裴闻靳。”

“啪”

唐远手里的钢笔掉到了桌上。

林萧很少犯这种低级到弱智的错误,她抬手扶额,“还有你。”

“姐啊,说话不要大喘气,”唐远的上半身前倾,单手托着下巴,笑眯眯的说,“容易引发事故。”

林萧很没形象的给了他一个白眼,“还腻歪着呢。”

唐远嘴上不说,脸上跟眼睛里都写着答案,超腻,腻一辈子。

想起来个事,唐远的笑容变得有点暧昧,“姐,利欧说他下个月来国内。”

林萧刚端起咖啡准备喝一口,听闻就把咖啡放回桌上,“我去忙了。”

唐远抖着肩膀笑,“他说他不住酒店。”

“那就睡大街。”

林萧头也不回的往办公室外面走,到门口时她转身,“小远,听说你约了你大伯,不等裴闻靳出差回来。”

“没事儿,我能应付。”唐远见林萧很不认同,他无奈的撇撇嘴,“我不能什么都依赖他啊。”

林萧竖起两个大拇指,加油。

唐远从抽屉里拿出两样东西,一样是股权转让协议,他亲自拟的,给裴闻靳看过,俩人商讨了一番,里面做了修改几处。

还有一样是一份资料。

资料里透露了一个劲爆又可怕的信息,唐宏明年轻时候开车撞死过人,还是一家三口。

这个信息警方跟他爸都没挖出来,不知道裴闻靳是怎么挖出来的,不是单纯且薄弱的一两句话,而是详细的记录着当年给唐宏明压下案子的所有参与者,政界商界都有。

涉及的人数不少,所以再怎么掩盖,依旧留下了蛛丝马迹。

没有被时间吞噬,完整的被裴闻靳给挖到,并且送到了唐远面前。

唐远感觉应该没有人能摸清裴闻靳的深浅,毕竟连跟他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的自己都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何助理领着唐宏明进办公室。

唐远让何助理送两杯茶进来,摆的是唠家常的样子,很平和。

唐宏明没有跟他这个侄子唠家常的打算,最近有老天爷在暗中协助,他增股憎的很顺利,不出意外,一两个月后,这董事长的位置就该换人坐了。

何助理送了茶进来,对唐远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要不要让保安上来。

唐远微摇头,何助理便出去了。

唐宏明连茶杯都没碰,一脸的不耐烦,“我这忙着呢,有什么话就快说。”

唐远坐在转椅里面,右脚搭着左脚,漫不经心的一下一下踩着地,“大伯,你都在忙什么?跟我讲讲呗。”

“我跟你有什么好讲的?”

唐远笑着说,“一家人嘛。”

“一家人?”唐宏明冷哼,“少他妈说屁话,我跟你不是一家人!”

“既然大伯不肯跟我聊家常,也不把我一家人……”唐远收起脸上的伤心,“那好吧,我们就公事公办。”

唐宏明眼皮莫名其妙的跳了跳。

唐远将桌上的两样东西整理整理,一并丢到唐宏明面前的桌上。

唐宏明没碰,“这什么?”

“好东西,大伯翻开看看就知道了。”唐远捕捉到他的警惕跟戒备,人畜无害的笑,“纸上面没毒。”

唐宏明只看了上面那一份就脸色剧变,“股权转让协议?”

他用一种可笑的眼神看办公桌后的小孩,言词里尽是怜悯跟不屑,“小远,你只是稍微做出点成绩,就自以为是到这个程度了?就是你爸,他也不会拿这东西丢到我面前。”

“大伯别急啊,”唐远的下巴点了点,“这不还有下面一份吗?看完了再说,嗯?”

唐宏明将协议扔地上,拿起另外一份。

唐远从办公桌后起身走到落地窗那里,两手抄着口袋,他在心里默数,一,二,三,四……

没数到十,后面就传来了惊恐万分的声音,在那重复的呢喃着,“这不可能。”

的确,唐远看到那份资料的事情,心情也能用那四个字来概括,不过他不是经恐,是震惊。

太匪夷所思了。

死了三个人,案子不算小了,竟然让唐宏明逍遥法外了这么多年。

难怪有一批一批的人前赴后继的跳进权势的大染缸里面,不惜一切代价的想做人上人。

胳膊被拽,唐远淡定的转过头。

唐宏明面色激动的说,“我是你大伯,我们是一家人,小远,我们的荣辱兴衰是一起的,你千万不要犯傻!”

唐远惊讶的眨眨眼睛,“大伯,我好像记得,几分钟前你说你跟我不是一家人。”

唐宏明倒抽一口凉气,他被这侄子的软弱天真给骗了,忘了对方有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爹,“你连唐家的声誉都不管了?”

“大伯啊。”唐远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地上的那份协议,“我管不管唐家的声誉,关键在你。”

唐宏明用力拽住唐远,有些松垮的脸扭曲了起来,“裴闻靳呢?我要跟他说话!”

唐远轻松甩开唐宏明的钳制,“出差了。”

他绕过唐宏明走到办公桌那里,将地上的协议捡起来拍了拍,“大伯,我要是你,这时候就好好看一看协议。”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唐远不着急,他像个富有耐心的猎人,等着看已经深现进大网里的猎物如何挣扎。

唐宏明五十多,老了,有高血压,胆固醇也高。

平时私生活还乱,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们,说他纵欲过度一点都不夸张,身体质量不行,刚才的几下情绪波动让他的嘴唇都白了。

所以他没怎么挣扎就把协议看了一遍。

结果就发现协议里的内容跟自己预料的不太一样,他这个侄子想让他安享晚年。

“怎么样,可以吧?大伯,我是真的把你当家人。”唐远说,“你签了这协议,得到的那些东西几辈子都花不完。”

唐宏明捏着协议的手在抖,青筋都蹦出来了,“那是百分之三十八的股权,就值这么点东西?你当我傻?”

“已经几辈子都花不完了,再多也只是个数字不是吗?”

唐远叹口气,“大伯,你看啊,到了你这个年纪,过过清闲优良的生活,把身体调养好,长命百岁,那才是最要紧的。”

“至于这一大家子,还是让我来吧,我年轻,不能只顾着吃喝玩乐,应该要受受苦受受累。”

唐宏明被气的全身抖动,说不出话来。

唐远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了顺气,“我七点约了星辉的孙总吃饭,大伯,对不起啊,我不能让你慢慢考虑了。”

唐宏明将那份资料跟协议全撕了。

“大伯都看仔细了?”唐远慢悠悠的说,“要是没看仔细,我再拿一份给你。”

唐宏明一巴掌挥过去,被一只手给拦下了,他瞪着手劲大到出奇的侄子,眼睛暴突,“你不敢揭露,那案子牵扯的人太多,你不会上交给公安局。”

唐远皱了皱鼻子,“是不敢。”

正当唐宏明得逞的想说两句时,就听到他说,“可是没办法啊,要是大伯不配合,我只能那么做了。”

唐宏明的胸口大幅度起伏,快要背过气去,“要是你爸,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损害唐家声誉的事情!”

唐远摊手,“我爸是我爸,我是我。”

他重新拿出一份协议,将笔跟印泥一起拿出来放到桌上,“大伯,请。”

.

片刻后,唐宏明出了大楼,迎接他的是早就在等他的几个刑警。

唐远立在落地窗前往下看,尽管由于楼层太高,他什么都看不清,也听不清,还是觉得唐宏明在发了疯的骂他,甚至诅咒他遭天谴。

声誉固然重要,但杀人犯法。

协议里的一切都有效。

唐宏明判刑蹲牢狱,妻儿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起初那份协议裴闻靳是不同意的,是唐远说服了他,花钱买个省心,安心,不想唐宏明的妻儿天天过来闹事。

唐远看着转让协议上面的签字跟指印,老唐同志要是回来了,看到这个,应该会很高兴。

他拿手机给裴闻靳发了个短信:搞定。

后头还配了个“yes”的表情。

这位子是坐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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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旬,唐远跟宋朝,陈列三人在“金城”碰头。

他们三的模样没变,依旧年轻,心态却都有了很大的变化,“金城”倒还是一如往日的奢华迷离。

“小朝,阿列,你们真要去外地上学?”

唐远蹙着眉心,一张脸紧绷,“一个南,一个北,以后就是想聚个会都难,离我也都远,你们故意挑的地儿吧?想大家老死不相往来还是怎么着?”

陈列叉开腿坐着,手肘撑着腿部,脑袋耷拉着,“我可没那么想。”

说着,他就偷偷瞥了眼惯常坐在角落里的宋朝。

角落里响起宋朝的声音,“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交通工具跟交流平台都有很多。”

“话是那么说,”唐远抹把脸,“可我还是觉得你们选的地儿太远,不讲义气的远。”

他特文艺的来一句,“你们一走,这城市就空了。”

包厢里静了下来。

陈列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手忙脚乱的按掉,尴尬的说是闹钟。

“那什么,学体育的毕业了找工作很迷,我有个学长,毕业后跑销售了,你们说我以后不会也要干那个吧?”

唐远说,“你可以当老师。”

“太难了,要考证。”陈列很有自知之明,“我考不过。”

“……”

唐远去洗手间,把包厢留给了陈列跟宋朝。

陈列喝了大半瓶酒,他靠在沙发上,用手臂挡住眼睛,喊了宋朝的名字,“小朝。”

这是那件事之后第一次当着宋朝的面喊,喉咙里涩涩的,难受。

包厢里似乎只有陈列一个人,耳边全是他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他的眼眶发热,手臂上就多了一些温热的液体。

“对不起啊。”

没有回应,陈列吸吸鼻子,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他一个人高马大,身形粗犷的爷们儿,这时候愣是委屈成了一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列隐隐感觉角落里的视线落在他脖子上,他脑子一热就把挂在上面的那条银链子拽了下来,“小朝,这个给你吧,做个纪念。”

“知道你瞧不上,可我身上除了钱,也没别的了,这项链我戴了好多年,上面的小金牌是我唯一得过的……”

角落里有悉悉索索的声响,宋朝从沙发上起来了,他走到昏黄的光亮里面,眼皮半搭着,像是在看陈列,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好一会儿,陈列听到宋朝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不知道又怎么了,他的心口有点儿疼。

那晚三人一杯杯的喝酒,到最后都喝多了。

唐远没让裴闻靳来接自己,打算就跟两个发小在包厢里睡到天亮。

他刚给裴闻靳发完短信,就听见了陈列的哭声。

陈列躺在沙发上面,毫无形象的扯着喉咙痛哭流涕。

唐远起先还安慰来着,后来大概是触动了心底某个地方的伤口,也跟着哭了起来,俩人抱一块儿嚎,鼻涕眼泪糊的到处都是。

只有宋朝没有哭。

他比平时还要沉默,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的阴影里面,坐了一晚上。

宋朝先离开这座陪他长大的城市,他走的那天是个艳阳天,唐远跟陈列去机场送他了。

“又不是以后不见面了,过年就能一块儿聚聚。”

唐远嘴上是那么说的,还是不可遏制的红了眼睛,他不喜欢这种送别的场合,怎么都觉得伤感。

陈列也红着眼睛,他犹豫着把宋朝叫到一边,“我有个事情想问你。”

宋朝推了推眼镜,“什么?”

陈列又是拿鞋底蹭地面,又是抓耳挠腮,一直磨蹭到广播里通知宋朝乘坐的那班航班开始检票,他还是没有问出口。

那个视频里的宋朝好像有清醒的时候,维持了很短时间,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

他不敢问,不敢确认。

宋朝意味不明的轻嗤了声。

陈列有种被发现是个怂逼的窘迫感,等他回过神来,宋朝已经走了。

唐远拍他肩膀,“回吧。”

陈列无声的咧了下嘴角,“小朝可真瘦,还白,没有一点血丝,都能看见青色血管。”

他的声音轻下去很多,“要是我被送到那里去,我也不会有个人样子。”

唐远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

陈列抓头,“对了,小远,那天早上在包厢里醒来的时候,你有看到我的链子吗?”

唐远一脸迷茫,“什么链子?”

“就我脖子上那条。”

唐远想了想,“没有。”

陈列摸了把后脑勺,那看来是小朝拿走了。

走了几步,陈列突然停下来,满脸严肃的表情,“小远,你说同性恋是病吗?”

唐远一怔,“不是。”

陈列不解的问,“那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治疗中心?”

唐远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有人捏住了他的脖子,他发出沙哑难辨的声音,“歧视而已。”

陈列哦了声,“歧视啊……”

“同性恋不也是两个人谈恋爱吗?有什么好歧视的?”

“是啊,有什么好歧视的呢。”

唐远垂头看微信,给裴闻靳发过去一个亲嘴的表情,戳了戳键盘,说人已登机,一会就回去。

那天陈列拎着行李去了唐远那儿,打算离开前都跟他住。

陈列的神经粗到什么程度呢?

他两只眼睛看到裴闻靳在唐远那儿进进出出,甚至明目张胆的留下来过夜,都不觉得有问题。

这还不算离谱。

最离谱的是陈列在客厅里看电影,目睹裴闻靳从唐远的房里出来,他没觉得奇怪,只是痞子样的吹口哨,“裴秘书,你衬衣下摆今天没收到裤腰里面去啊,看着年轻多了。”

房里的唐远跟房外的裴闻靳都很无语。

六月一号,张家现在的当家主跟周家小公主订婚,声势浩大。

唐远没去,死也喝不下那口酒,他跟裴闻靳下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