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发生了谭珠贵的事情,韧子还是心有余悸的,还想着:「该不是谭珠贵找上门了吧?」
可他转念一想,叔敬仪既然说处理干净了,那应该就是干净了。再者,谭珠贵也没这个胆子上他们郁家的门来撒野。他本人或许个性弱了些,但家里的父兄都不是好惹的。
韧子一直出了门口,却见门前停着一辆紫色的SUV,车门边站着一个穿T恤牛仔裤的男青年。和T恤牛仔的率性打扮不符的是,男青年左手还是戴着一支名贵的腕表,因为左手插裤袋的姿势微微收敛了表盘的光华,右手则捧着一束特别大的玫瑰花,似浪漫电影里的俗套桥段。
「小、小山哥!」韧子不自觉地说出了这个多年昵称,而非最近总不离口的「男朋友」。
看见了顾晓山,固然是意外之喜,但现在的韧子更是心虚无助居多,原是这样,他就不自觉地唤起了「小山哥」来。
顾晓山也微微有些惊讶,久违的一句「小山哥」,倒是叫在气头上的他竟有几分心软了。
还生着恋人闷气的顾晓山依旧捧着那束花,塞到了韧子怀里,笑着说:「惊喜吗?」
「太……太、太意外了。」韧子下意识地接住手中沉甸甸的玫瑰,忽然想起老爷子的教诲:在不合适的时机搞什么惊喜浪漫送上一大束玫瑰简直就是整蛊!
顾晓山笑着说:「你喜欢就好。」
韧子依旧是在状况外,想了想,疑惑地问道:「你不是在老谷的岛里出差吗?」
顾晓山听到「老谷」两个字就生气,但依旧笑盈盈:「这不是回来了吗?」说着,顾晓山又问:「惊不惊喜?」
韧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在顾晓山面前又不自觉地感到亏心,因此僵硬地点头:「嗯哪。」
任人要预备了鲜花惊喜,看到恋人像是韧子这样的反应,都一定会失望、怀疑、甚至恼怒。顾晓山却不然,只是微笑,拉着韧子的手,像是看不出来韧子在犯怵一样:「那我们走吧。」
韧子一惊:「我们去哪儿?」
顾晓山说:「我们分别那么久了,当然是要好好去约会呀。」
说着,顾晓山便要拉他上车,那一瞬间的架势甚至让韧子觉得像在绑架。韧子忽地甩开了顾晓山的手。顾晓山有些惊讶,心里倒是恼意更重,气得脸都热了。他发现自己不能容忍韧子做出远离自己的举动了。
顾晓山回过头,依旧是盈盈笑着:「怎么了?」
韧子指了指自己的脚:「我还穿着人字拖呢。去约会适合吗?」
顾晓山看见韧子的脚趾上还沾了点灰,忽而笑笑,怒气也不那么重了:「嗯,确实不适合。我们还有烛光晚餐呢。」
韧子听了便睁大眼睛:「真的呀?我们在一起那么久都没有吃过烛光晚餐呢!」
顾晓山也笑了:「还不是你,每次都说要吃大鱼大肉。」
韧子想想也是,顾晓山每次问他要吃啥,韧子都说要大口吃肉。那得咋办?烛光烤全羊、玫瑰酸菜鱼么?
韧子又问:「那我得回去换衣服呢?我们今天是什么行程?」想了想,韧子又问:「还是不能说?又有什么惊喜吗?」
「那倒没有。」顾晓山笑道,「我只是觉得咱们真的没有好好约会过。这次就是非常俗套的流程,我抱着玫瑰花开这车来接你,然后我们就开车兜风,一路开去城外的海洋馆,晚上在那儿吃烛光晚餐。说起来也没什么惊喜可言的。」
韧子听了,却非常满意,愉快地说:「我倒是很喜欢这样的行程!我现在就去换衣服!」
他俩在一起,还真的没怎么试过空出一天来好好约会,平常顾晓山抽出时间来和他约会,也都是吃个饭、看个电影,有时候还是一群人一起的。一点也没浪漫的气息。有时候韧子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和顾晓山还是哥们儿,不是恋人。
至于什么捉黄脚鸡的事情,韧子已经抛诸脑后了,一门心思地在房间里考虑这难得的、头一回的「正式约会」该穿什么。
韧子说要换衣服,所以跑了回去。顾晓山也便跟着进了屋。听说顾晓山来了,郁韫韬也来了客厅迎接。两人友好地握了握手,一如既往热情而尴尬地对话——
「唉,郁总!」
「哎,顾总!」
「您坐呀!」
「您先坐呀!」
「来,喝茶!」
「喝茶,您也喝!」
「哈哈哈,今儿个见到您真高兴呀!」
「可不是么?」
等上茶、上点心的帮佣离开后,郁韫韬才回复本性,直截了当地说:「你这么急着回来?我以为你要去对付叔敬仪呢!还上这儿来喝茶?」
「我急急忙忙地找他做什么?」顾晓山拿起了盖碗,悠闲地啜了口茶,「出差回来,当然是先陪男朋友啊。」
郁韫韬笑了:「我看你是还没想到怎么对付他吧!」
顾晓山笑笑:「这话说的,就你真是个糙汉子,怎么还先想着那些外人的事儿?摊上这事情,难道不是应该先关心关心韧子吗?他是心眼大,但是胆子小,心里不知道怕成什么样子了,当然是要先哄他开心了,别的都是其次。」
郁韫韬原想揶揄顾晓山的,没想到被抢白一番。等郁韫韬回过神来,才说:「哈,你说得好听!这样的事情发生,难道你不生韧子的气吗?」
当然生气。
——顾晓山笑道:「怎么会呢?」说着,顾晓山一脸柔善地摊摊手:「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家都不想的嘛。」
郁韫韬一时也掂量不出顾晓山说的是真话假话。
顾晓山又道:「韧子其实已经很长进了,他知道不该去娱乐场所,但你也知道,他最怕闷着的,居然连读书会都去了。去正规营业的KTV见见老同学,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看,他还是受害者啊!」
「话虽如此,出了事自己捂着,不告诉家里人,这事让老爷子知道了,不打他,也要骂他一个狗血淋头!」郁韫韬倒是说得自己都生了气了,「而且他居然信任那个不安好心的叔敬仪,都不告诉你或者我,单凭这点,你都不气吗?」
不要说了,气死我了!
——顾晓山笑道:「那是叔敬仪太狡猾了。怎么能怪韧子呢?」
郁韫韬便道:「那韧子也可气,他明知道叔敬仪没安好心,还信任他多于别人。」
顾晓山冷笑道:「他哪里知道叔敬仪没安好心呢?他和叔敬仪走得可近了,毫无分寸可言。」
郁韫韬听了,把眉一挑:「嗯?什么意思?」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顾晓山还想起郁韫韬说过叔敬仪「介入」他俩的事。
此刻,郁韫韬才发现他们认为的「介入」的角度不同。
「哦,」郁韫韬恍然大悟,「我说呢,叔敬仪看上韧子了?」
顾晓山冷笑:「我哪里知道?」
郁韫韬却继续说道:「懂了懂了……他才认识叔敬仪多久呀?就这么信他?被骗了还帮着他呢。不是说和一个人拉近距离的最好方式就是持有共同的秘密吗?他现在不就和叔敬仪有『共同的秘密』了?叔敬仪可以借着这个,一边挑拨你,一边撩逗他。而且,此后韧子感激叔敬仪,一定会老听他的话,还在你面前说叔敬仪人很好。你还气不得!叔敬仪悄悄约他,他也会去的。打着处理『谭珠贵』的名义,韧子密会了叔敬仪,也一定瞒着你。这样下去,你俩不得完了?你说,这还不够气人吗?」
操尼吗,就你有嘴,在那儿叭叭的说!
——顾晓山确实被说得越来越气了,脸上越是笑颜盈盈:「那都是叔敬仪不对。他再坏、又怎么样呢?我相信韧子最后一定会跟我坦白的。这样我就不可能生气啊。」
郁韫韬还是听出了点端倪,笑着说:「那韧子要是不跟你坦白?你怎么办?」
顾晓山微笑说:「当然是原谅他呀。」语气温柔至极,听得郁韫韬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郁韫韬想想,要不要还是劝韧子今天不要和顾晓山出门。
韧子却终于打扮好了,噔噔噔地踩着实木地板跑下来。听着那脚步声,顾晓山判断出韧子没穿什么皮鞋。其实他原本还担心韧子会不会打扮过于隆重——他的担心也挺有道理的,韧子真的还认真考虑过穿黑西装加黑皮鞋。
可他想起顾晓山的打扮,顾晓山今天穿的是T恤牛仔,他穿成这样在顾晓山身旁不太合适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跟顾晓山推销保险。
于是,他思来想去的,还是换上了和顾晓山相配的T恤牛仔。
郁韫韬看到韧子的打扮还挺意外的:「你这套衣服压箱底10年了吧?」他也是许久没见过韧子这样打扮了。韧子一直说自己是「混总裁圈的成功人士」,平日都爱穿西装,不一定都是古板严肃的黑西装,更多时候是穿个休闲小西装,开辆风骚跑车,一看就是不务正业的世家子弟。
韧子这样打扮,跟个大学生似的,看着特别显年轻。所以这也是韧子平日不爱这么穿的愿意,他觉得自己要打扮成熟一些,才镇得住场子。
结果也没镇住啥场子。
顾晓山看到韧子这样打扮,也感到新鲜,忽然似回到了从前。惊觉这些年韧子都没怎么变,样子没怎么变,性格也是,而且确确实实的如郁老爷所说为人处事上「毫无长进」。
想到这个,顾晓山又开始生气。
从昨天他发现韧子的异动开始,他的怒火就没停息过。
这团怒火一直烧呀烧呀,烧得他浑身难受。理智上,他知道韧子也是被陷害了,韧子脑子不好使,被坑了也不能怪他。感情上,顾晓山却蛮不讲理地想骂他,去见什么朋友,去见什么同学,别人约你你就出去了,别人给你酒你就喝了?怎么就那么会招人?昨天招一个何君,今天招一个叔敬仪!他们固然是坏蛋,但你就没错了?
理智拉回来了,他又想,韧子对同学朋友没防备也是很正常啊。何君想攀附这个人傻钱多的韧子,叔敬仪想勾引这个温顺漂亮的韧子,都是正常的事啊。怎么别人对韧子心怀不轨,还成了韧子的错了?
可他一皱眉,想,我不管,反正我就是生气了!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