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韧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顾晓山,顾晓山的表情太过复杂,对他来说很难解读。他只能做出推测:「说起来,你是不是在恼我?」

韧子看起来却永远非常无辜,这真是恼死了个人,又叫人恼不起来。

怒恼是没有了,心里那一团感情依旧乱糟糟。

顾晓山以无奈的语气回答:「不,没有。我没有恼你。」

「我看小山哥似乎不是很开心啊?」韧子想了想,问道,「是不是我打扰你的工作了?」

韧子很习惯地从自己身上找问题,顾晓山也很习惯地安抚他,告诉他身上没有问题:「不,我的工作很无聊,有你正好。」

韧子便又振作起来,托着腮,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说:「这山里应该是挺无聊的。我觉得你们顾氏要多开发些厉害一点的设施啊,比如赌场什么的。」

顾晓山答道:「在考虑呢,可赌牌也不是那么好拿的……」说着,顾晓山顿一顿,道:「谈工作做什么?说点有趣的吧。」

韧子却还想说工作的,平时他问顾晓山工作的事情,顾晓山都不太爱跟他解释。难得这次顾晓山露出一丢丢愿意跟他正经说话的意愿,韧子不想再掉回他们熟悉的琐碎的话题里。所以韧子继续说:「是吗?我看你就挺喜欢工作的啊。你应该很久没放过假了吧?我瞧着你的工作强度比我哥的还大。起码我哥还有两天休假的呢。」

顾晓山便答:「那不一样。咱们顾氏上市之后的事情还是很多的,而且还有一些海外扩张的计划。郁氏在这方面已经是比较平稳的了。」

「呿,小时候我爸也是这么说的,现在老哥接手还不是一样忙,一样有扩张计划。」韧子根本不买账,「倒是叔总看着好闲哦,还能在C国度假呢!」

「他哪是度假?也是工作吧。」顾晓山笃定地说。

韧子瞪着眼睛说:「你怎么就知道了?我跟他一起过来的,我还不知道,就你知道了?」

顾晓山笑道:「确实是我知道。因为他是来跟我洽谈赌场的事的。他们能拿到赌牌。这儿的猎区也都是他们出枪的。」

韧子一怔,又问道:「叔总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

顾晓山笑笑:「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叔总是情敌啊!

——韧子刚刚想起来这么一件事。

对啊,叔敬仪是他的情敌吧?

他怎么老和自己情敌关系搞那么好啊?

不过……不过这样也挺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我就想了解一下啊。」韧子理直气壮,拿起了长兄教他的说辞,「我和你二十多年朋友,难道问一下都不许了?」

顾晓山噗嗤笑了:「许,许。但你没想过,我是你二十多年朋友,又关他叔敬仪什么事?」

韧子便说出心里的疙瘩:「他是你相亲对象啊!你看,你们刚相亲不久呢,就一起过来C国了,还一起到这鸟不拉屎山里了,是约好的吧?」

「是约好的。」顾晓山说,「不是说了赌牌的事吗?还有我刚接手这儿,要商谈猎区枪械供应的一些问题。」

这个也是叫顾晓山挺头痛的。和叔敬仪这样的人谈合作,也挺累的。因为他觉得自己和叔敬仪在某程度上是一类人,总想从合作方那边咬下一块肉。然而,叔敬仪在C国树大根深,恐怕这回得是他被咬下一块肉。

顾晓山烟瘾又犯了,可室内不能吸烟,他便用力地咬了咬后牙槽,看着眼前认真戳牛排的韧子,心想:咬一点肉就一点肉吧,别是叼走这个就成。

顾晓山又说:「你很好奇叔敬仪的事情么?」

「好奇!」韧子原本有些昏沉的眼睛又撑大了,「他该不会是什么跨国犯罪集团老大吧?」

顾晓山噗嗤一笑:「那长辈还能给我介绍啊?」

「哦,也对。」毕竟是亲生的,总不能给顾晓山介绍个罪犯头子吧。

顾晓山解释说:「他们父辈确实有做一些不良的事情,但也只是在C国。现在是非常正经干净的生意人。话虽如此,可还是挺复杂的。你还是少接近他一些为妙。」

韧子听得似懂非懂的:「你的意思是他还是有点危险么?」

「嗯,就是这个意思。」顾晓山点头,重申,「离他远点。」

韧子却说:「既然他还挺危险的,为啥还安排你俩相亲啊?」

「这不是不成了么?」顾晓山也撇清了自己和叔总的「相亲关系」,「现在我们就是普通的生意伙伴。」

韧子依然不解:「可也不应当和他一起做生意啊!不是不干净么?」

顾晓山吃完了最后一块沾血的牛扒,优雅地用餐巾拭嘴角:「钱哪有干净的?」

韧子听得不明不白的,可他对这种事情和对待数学题的态度是一样的:既然想不明白,便不去想了。跑了一天,吃完饭也困了。顾晓山和他一并走去电梯间,路上跟韧子叮嘱说:「这儿安全不好,晚上别出去。」韧子略感讶异:「这不是高端酒店吗?」

顾晓山觉得好笑:「这是在深山野林里的酒店,这是出门能遇上黑熊的山。」

韧子明白过来,看着落地窗外树影森森的,也感到恻恻的,寒毛也竖起来了:「会不会有鬼?」

「谁知道呢?」顾晓山含笑看着韧子,「别自己跑出去,知道么?」

韧子点了点头,心想自己打死也不出去。

顾晓山又提醒似地说:「别人叫你,也别出去。」

韧子却道:「大半夜的,深山老林,能有谁叫我出去呢?」

「横竖你别出去,免得被狼叼走了。」顾晓山开玩笑似的叮嘱。

韧子听着这话有点别扭,可抬起眼来看顾晓山脸庞,看他眼里暖暖的光,韧子就心腔发热,全身都好像泡在热水里一样。韧子有点晕乎乎的,又说:「好像以前咱们那次去蔷薇山那儿玩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哦,是吗?」顾晓山反而想不起来了。

但这也像是他会对韧子说的话。他虽然记不得自己说过这句话,但却记得有一次夏令营,是学校组织的在山里野营的活动。他比韧子年长,是韧子的学长,理论上不会在一处结营的。可韧子偏偏来找他玩,大半夜的还在山里摔了。顾晓山非常生气地教训他,还骂他说,不仅是山地上有坑,他脑子更是有坑。

韧子钻进顾晓山的帐篷里,躲着顾晓山班级巡查的老师。顾晓山嘴上骂他,叫他走,可老师来的时候,还是用睡袋裹住了韧子。韧子当时还未发育,还是个细细小小、白白嫩嫩的,钻进睡袋里不吭声还好些,可又觉得不舒服,扭来扭去的,还伸出一只脚丫子。老师看见了那动静,竟然以为顾晓山藏着个女孩儿,心想现在的初中生不得了啊!

「你是不是藏了个女孩子?」

顾晓山一脸鄙夷地犟嘴:「我最讨厌女孩子了。」

老师不以为然,心想哪有讨厌女孩子的?

旁边帐篷的损友开玩笑说:「我赌五块钱是小学部的郁韫韧!」

老师扯开睡袋,发现果然是郁韫韧,虽然有些气恼,但也好些,心想:好歹不是个女孩子就行。他知道男孩子贪玩嘛,就训斥了郁韫韧几句,说要送他回小学组的营地。韧子死活不肯,顾晓山还说:「那么晚了,叫他回去,出事了怎么办?」老师也挺为难的,自然不能叫郁家小少爷自己跑回去,他也不想大半夜的送他走。最后老师给韧子那边的负责人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

韧子就和顾晓山挤一个帐篷里睡。

韧子来的时候摔伤了膝盖,还是疼的,就跟顾晓山撒娇:「小山哥,我膝盖疼。」

当时的顾晓山还是个心直口快的男孩,便说:「摔倒了哪有不疼的?」

当时的韧子则是个比现在还娇气百倍的小少爷,哭唧唧地说:「吹吹,吹吹嘛!」

顾晓山恶狠狠地说:「吹你麻痹,睡觉!」

韧子就噤声了。韧子大多数时候还是比较听话的,闭着嘴,一脸倔强的,这个模样倒叫顾晓山有些不忍了。顾晓山又小声问:「真的疼?」韧子小声答:「现在没那么疼了,小山哥睡觉吧。」

顾晓山掀开韧子的小被子,撩起他的小裤管,见白嫩的膝盖上一大块黑青色的伤痕,还有几块擦破的血迹。顾晓山问:「伤口洗过了?」

「洗过了。」韧子答,又小心地试探,「能吹吹么?」

顾晓山说:「可你这个伤口真的很丑。」说完,顾晓山还是一脸嫌弃地吹了两口。顾晓山的吹气在发热的伤口处掠过,冰凉得很。韧子很满足地笑:「嗯啊,不痛了。」

顾晓山面对着韧子侧身躺,把韧子的伤脚搭在自己的大腿上,问:「这样感觉比较舒服吧?」

「嗯,是真的!」韧子感到有些好奇,脚受伤了确实是抬高感觉比较好,「可是小山哥感觉不好吧?」

顾晓山说:「是的。那你能安静睡觉了没?」

韧子只得乖乖闭眼睛睡觉。相安无事地过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