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进入房内时,绿萝夫人正含着眼泪在昏黄的灯光中向那人恳求着什么。
“……我只想见他一面,听他和我说一句话,只一面和一句话就好……”
那人长长叹息:“阿萝,你就当他从出生起就死了吧。”
绿萝夫人有些激动地抓紧了手中的绢帕:“我为什么要当他死了!他明明还活着!他喊了你的夫人几十年娘亲,现在你的夫人已经过世了,我既没有要你给我名分,也没奢望他会认我,我只是想让他和我说一句话而已!”
那人的神情无奈又沉重:“阿萝,不可能,你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是他母亲,更要考虑他的将来。”
绿萝夫人紧紧咬住牙关,用绢帕拭去脸上不断淌下的泪水,深吸气,昂起头:“好,既然你这样说,我不会再求你,也不会再见你。”她站起身,“从今之后,你我再无瓜葛。”
她起身快步走向窗前,那人疾步上前一把拉住她:“阿萝,你的脾气为何总这样?有些事,变通圆和一些大家都有余地,都好做事。”
绿萝夫人冷冷地甩开他的手:“我只恨我十几年前,为何不心肠硬一些,为何会瞎了眼认识你!”她戴上身上黑色斗篷的风帽,推开窗扇,跃入夜幕中。
“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绿萝夫人的旧情人。”琳菁抱着茶杯,坐在桌边叹气,她和昭沅后来守了一夜,都没看见有人找过他,到了早上,他就收拾包袱,和一个仆人一起上了马车出城去了,看来是真的来和绿萝夫人旧情人见面的。琳菁一直跟了马车一上午,没发现中途停车或和旁人接头。
难道真的只是疑心病重?杜如渊笑嘻嘻地道:“如果你仍然不放心,可以赶上那辆马车,继续去盯着。”
琳菁打个呵欠:“我才不要白做无用功。”进自己的房间补觉去了。
演练的最后一日,乐越照例在傍晚回来,他吃完饭,和昭沅一道去泡澡时,在路上遇到了南宫少爷。
南宫少爷满脸疲惫,试探地问乐越:“乐兄,你把握大吗?“乐越说:“老实说,没把握。”
南宫少爷叹息道:“你没把握我就更没有了。”他不自觉地抬手按了按左肋下。
乐越问道:“南宫兄,你是否哪里不适?”南宫少爷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没有,婶婶带来的大夫天天帮我号脉,没异常,可能还是心燥气闷所致。”
到了浴堂,刚好遇见文霁,彼此客气地打个招呼。进换衣间脱衣时,乐越和昭沅听见隔壁有人道:“依我看,文少爷比南宫少爷胜算更大,人随和,会来事。不像那位南宫少爷,还没断奶似的,参加招亲还要长辈陪着,饭食沐浴都自己人安排,从来没进过这间浴堂。”
另一人道:“唉,文少爷也罢,南宫少爷也罢,说来说去,还不是南郡王爷的世子胜算最大?我猜,这个什么比试不比试就是个幌子,郡马搞不好最终还是杜世子。”
乐越和昭沅端着盆出了换衣间,恰好方才说话的两人也从隔壁间走出来,看见乐越昭沅,顿时明白方才的话被听见了,打招呼的声音都有些讪讪的。
今天沐浴的人分外多,小间已被占满,乐越和昭沅只好在外面的大池中泡了泡。洗完正在穿衣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乐越系着腰带探出头,只见一堆人乱哄哄挤在一处,有人高喊:“不要挤,先把他抬到池沿上躺平,快帮他穿衣喊大夫!”
正在纷乱时,另一处又传来一声闷哼和几声惊呼,乐越转头,看到一个人口吐污血,一头栽倒。
围向他的人惊呼:“中毒,这是中毒!”正在惊呼的人群众突然有人也喷出了黑血,仿佛被施了某种咒一样,浴堂中越来越多的人喷血倒了下去。
鱼塘中彻底乱的不可开交:“毒!有人下毒!”
乐越不远处的换衣间里,有个人直挺挺地倒出门外,嘴边尽是污血:“……这毒……遇热亦发快……快出浴堂……”
他,竟然是那位唐门弟子唐燕生。
昭沅帮着乐越,和其他未有异状的人一起,把毒发的人一一拖出浴堂。
郡王府的总管和大批侍卫赶到了浴堂外,灯笼的光将浴堂外的空地照的亮如白昼。就在搬运中毒者的过程中,又不断地有人毒发倒下。连唐门的弟子与几位江湖医药世家的少爷都中了招,判断不出是何毒。
镇西王府派来的医官替中毒者诊了脉,吞吞吐吐向总管道:“卑职查不出这是何毒,但看毒发的症状……”他压低了声音,话语却依然落进了正站在附近的乐越与昭沅耳中。“他们中毒的症状与当日王爷和王妃有些相似。”
乐越蓦然想到了什么,拉着昭沅迅速往住处奔去。
琳菁洛凌之他们都在房内,已听说了浴堂中毒事件,正在商议。乐越一把扯住了洛凌之:“洛兄,你近日可有什么不适?”
可以让这么多人毒发,极可能是在饮食或饮水中下毒,琳菁,昭沅,商景和应泽都不怕毒,杜如渊是半人半仙,只剩下乐越自己和洛凌之有中毒的可能。
洛凌之怔了怔,道:“近日与平时一样,并无任何异常或不适之处。”
乐越舒了口气,他本人也无任何异兆。
琳菁道:“这么多人一起中毒,明天的甄试肯定开不成了,下毒的可够狠的。”
乐越道:“何止开不成,我听医官说,这种毒与毒死王爷和王妃的毒术是一种。下毒者是要这些参选人的命。”
琳菁豁然变色,虽然乐越刚刚说他没什么异状,她仍不放心,刚要掏出随身的药瓶,给乐越塞一丸麒麟仙丹,门外匆匆走进几个侍女和随从,还有一位医官,向他们恭敬行礼。
“我等奉郡主之命,来为诸位验毒。”
一名侍女取出一卷绸布,展开,另一名侍女手捧托盘,盘上置有一个琉璃盏。医官向乐越道:“这位公子,请伸出左手。”
医官从展开的绸布上取下一枚银针,扎破乐越的中指,凝视染血的针尖,再抓住乐越的手,挤出几滴血在琉璃盏内。
殷红的血顿时在盛满水的琉璃盏中扩散开,医官微松了一口气:“恭喜公子,并未中毒。”
乐越道:“敢问医官大人,是否已查知此为何毒?”
医官只含糊道:“尚未查清,只是此毒潜伏在人体中无声无息,毒发之前,从脉象上根本验不出变化,唯有用银针试血,再以调配的药剂融血试,方可查出。”从袖中摸出一丸药,递给乐越身边的昭沅,“我还要赶去其他各房验毒,余下几位请自行检验吧,将这丸药融进水中,再用银针,像我方才所作一样查验假如银针沾血变色,或血入药剂中变了颜色,请立即报知侍卫。”
说罢,带着人匆匆离去。
乐越依法让杜如渊和洛凌之各自验了一番,都未曾中毒。
但其他房内的参选却几乎都已查出中毒,甚至连南宫苓都未能幸免。
南宫苓捂着左肋喃喃道:“原来不是真气岔道,竟然是毒。”
南宫夫人还算中毒较轻,询问医官,此毒可有解药,医官躬身:“正在调配中。”
南宫苓脸色蜡白:“调配?如果有解药,镇西王爷和王妃怎会死于此毒?本为来求佳人妇,谁料竟是送终路。”
乐越等人遥遥在廊下旁观,杜如渊沉思地敲了敲扇子。乐越道:“杜兄,现在如何办比较好?”
杜如渊道:“暂且什么都别做,看看之后的形势。”
三更时分,尚未毒发的所有参选人集中在庭院中。
文霁走出人群,缓声道:“现在毒无解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之中,精通医术或药理的人不在少数,先从中毒的源头查起,说不定能找到解毒的方法。”众人都表示赞同,文集便提议,没有中毒的和已经中毒的分开站,大家核对下最近的饮食活动看是否查出中毒的端倪,见众人没有异议,他便先请没中毒的占到左首空地。
人群中,唯有乐越,昭沅,琳菁,洛凌之,应泽走了出来,杜如渊因身份特殊,仍留在房中,未曾道庭院内来。片刻后,孙奔也走出人群,站在他们身边。
文集有些讶然:“再没有别人了?”
人群中骚动起来,却再也没有人走出。
危机走到乐越他们面前,拱手道:“请问乐少侠,几位最近的饮食如何,又都去过哪些特别的地方,做过哪些特别的事?”
乐越刚要回答,有人高声道:“为什么只有你们几人没有中毒?该不会毒就是你们下的吧?!”
人群中的骚动更甚。
乐越朗声道:“各位,加入毒针的是我们下的,我们装作已经中毒了岂不周全?”
刚才的声音道:“郡王府派人挨个验毒,那毒没有解药,你们不敢假装吧?”
乐越眯眼看去,说话的人是个中等身材的瘦子凑着廊下昏暗的灯光,只看得清他穿着一件蓝色长衫,摸着唇上一抹短须,微显猥琐。
不待乐越再次解释,文集已转过身,含笑道:“各位,在下觉得,乐少侠等人并无可疑之处。一则,于情于理,定南王府都不会下毒毒害楚龄郡主的郡马参选。而来,正如乐兄所说,他们大可以假装已经种了毒,但凡略通药理的人,让银针变黑,药剂中的血变色,并非难事。何况医官只替参选人检验,陪伴或随从之人都是自行检验。”
短须男冷笑道:“难道文公子在暗示,下毒之人在我们当中?”
文集从容道:“文某和大家一样,都是向快点知道中毒缘由而已,无真凭实据的事,在下从不妄加猜测。此时此刻,正要大家团结之时,倘若互相猜忌,反而会给别有用心者可趁之机。”
短须男冷笑不止,文集正再度询问乐越今日饮食行动时,忽见西郡王府总管面容惨淡焦急,带着一群侍卫异常快步而来。众人敏感地察觉到气氛的紧张,不由屏息以待。
总管沉痛地道:“各位参选,北郡兵马已到了城门外……我们的小世子……毒发……已经去了……郡主命我前来告知各位,西郡会拼死守护大家的安全,请各位不必担心。”
温和的夜空中,仿佛隐约带上了一股血的气息。庭院中的参选人静默了许久,哐的一记什么被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掀开了愤怒的序幕。
“原来下毒的竟是北郡!”
“奸细!我们之中,有北郡的奸细!”
“北郡禽兽不如!”
南宫苓快步走出人群:“各位,我们只是来参加郡主招亲,却无端遭此不入流的陷害,我等大丈夫纵然不惧生死,却不能窝窝囊囊折在这种小人阴招之下。无论如何,我们要讨一个公道!”
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其中,越来越慷慨激昂:“讨个公道!讨个公道!”
孙奔大步上前:“总管大人,郡主此刻情势危急,需人保护。不知我等能否前往支援郡王府?”夜色中,他的神色带着一丝看不透的模糊。
总管犹豫一下,有个身影从房中缓步走出:“我亦想去镇西王府,突生此变,本世子无法再袖手旁观,但不知我南郡有无能相助之处。”
夜空中的星很亮,月色柔和,本该平和而静谧的夜晚,却无形中充满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众人赶到西郡王府时,郡主已亲自前往北城门只留下一些侍卫保护澹台容月和刘公公一行。
西郡王府内哀哭声一片,灵堂中,即将再添一块新的灵位。就在刚刚,楚龄郡主的幼弟身中剧毒,吐血身亡。
镇西王白氏一脉,就此绝后。
刘公公在西郡王府前庭处大发雷霆:“大胆,咱家和澹台小姐还在西郡王府,他们竟敢明目张胆带兵来打,分明不把皇上太后放在眼里!”
在此时凝素的气氛中,他的言行尤其突兀,邓护卫长低声劝道:“公公,镇西王世子刚刚惨死,此时我们不宜多计较。”
刘公公怒道:“咱家是在为西郡出头!是个人都看的出来,小世子是谁毒死的!毒死王爷王妃世子,毒死来参加招亲的人,谋害澹台小姐和咱家,攻打西郡,北郡如此胆大包天,简直没有王法!”
邓护卫长再小声道:“公公,此事无确凿证据,我等不便多言。”
杜如渊先到灵堂,在灵位前上了三支香,再向郡王府总管道:“我欲去城门前看看。”王府总管恳切劝阻,道,城门危险,杜世子身为南郡世子,不必为了西郡与北郡的恩怨涉险其中。
杜如渊道:“这浑水,本世子早已趟进来了,假如今晚北郡的兵马破城而入,本世子,所有郡马参选,还有城中无辜百姓,谁能独善其身?”
乐越与其他人纷纷赞同。
王府总管和侍卫们引着杜如渊在前,乐越,孙奔与其他人在后,刚出了灵堂外,文霁突然跃出人群,拔出腰间佩剑,一剑刺穿门边的白色丧帘。
丧帘刷地撕裂开,文集的常见架在了一个人颈项上。那人竟然是之前在庭院内高声质疑乐越的蓝衣短须人。
文霁和声道:“钱五侠,你趁众人不备,藏身在此,是否已经大功告成,准备回去向主子请功?”
钱五的脸色变了变,笑道:“文公子真会开玩笑。”
文霁冷冷道:“在灵堂内肆无忌惮地笑,钱五侠还真是百无禁忌。”
钱五神色大变:“文公子想说什么?”
文霁眯起眼:“在庭院中时,我就觉得钱五侠神色有异,好像太急于把罪名栽给乐少侠。之后来到郡王府,果不其然,钱五侠就趁着众人无暇留意其他,悄悄没了踪影,你躲藏在此处,想要做什么?”
钱五张了张嘴,文霁的剑一抖,蓦地一剑划开了他的衣襟。破开的衣襟露出的左胸皮肉处,赫然有一朵兰草刺青,与当日行刺澹台容月的尸体一模一样。
众人皆变了脸色。
文霁的剑再度横在钱五颈项处:“说,你有多少同伙?解药在何处?”
钱五突然猖狂地大笑起来:“兵已在城下,西郡亡局已定,你们这群江湖乌合之众,只是垂死挣扎,哈哈,解药?毒不是我下的,不过就算我有解药,你们也永远别想得到!”
他的笑声越来越弱,口中冒出黑血,一头栽倒在地。几个郡马参选快步上前,和文霁一起仔细地搜查钱五的尸体,一无所获。
南宫苓皱眉道:“他定然还有同党!”
文霁长叹一口气:“不错,他一定还有同党,同党会有解药,可现在线索全断,我们也没有时间查了。”他仰头看他,北边天空,泛出了红光。
那是无数火把燃烧时,照亮天空的颜色。这颜色代表,北郡大军,已临城下。
乐越看向那个方向:“不然我们兵分两路,文兄,你沉着冷静,看起来中毒还未深,就和我们一起前去北城门。南宫兄,你与其他人留在这里继续找内奸和解药。”
文霁沉声道:“好,乐兄说的是。”
南宫苓却似有异议。琳菁打断他道:“哎呀,现在没机会争了,你们中毒了,过去可能也没用,郡王府里有澹台小姐一行,还有不懂武功的侍女仆人,行馆中毒发的人也需保护,你们还是留下吧。”
乐越道:“不错,假如城破,这些人就拜托各位了,郡王府说不定有密道,到时候能救下一个是一个,能逃出一个是一个!”
南宫苓的神情终于坚定起来:“不错,我们好歹都会武功,毒道明天上午前大概不会发,足够做很多事,这里交给我们,杜世子,乐兄,你们多保重。”
乐越抱抱拳,转身赶往北城门。
北城门处,殷红色染满了半个天空。
总管带着杜如渊,乐越,昭沅,琳菁,洛凌之,应泽,孙奔和文霁上了城楼,城下,北郡大军的先锋官正高声呐喊。
“城中的人听着,西郡王府假借招亲之名,私自集结军队,意图谋反,今日我北郡特意带兵前来平乱,倘若西郡王府悬崖勒马,开门认罪,尚有一丝活路!否则,将撞开城门,缉拿逆贼!”
楚龄郡主身穿铠甲站在城楼上,凝视城门下,好像一尊静默的石像。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目光落在杜如渊身上,红色的火光好像大朵的血红的大丽花,盛开在她的周围。
“我的母妃死了,我的父王死了,我唯一的弟弟也死了,镇西王白氏现在只剩下我一个。西郡,只能靠我了。”她的双眼异常坚定明亮,直视着杜如渊,“你要帮我。”
杜如渊叹息道:“是啊,已经没有时间了。”
孙奔抱起双臂,靠在城墙边:“郡主,北郡来了不少兵马,你打算怎么打?”
楚龄郡主神色坦然地回身,俯视城下,下面手执火把密密麻麻的兵卒忽然分开了一条缝,一辆马车缓缓行来,在距离城门不远处停住,车上站着一个人,昭沅清晰地看到了他的脸:“是教乐越的人。”
只是,他今天头上戴的不是方巾,而是紫金冠,身上穿的不算布衣,而是绣蟒纹的长袍。他的身后有一面旗,旗上绣着一个字——慕。
他身边跳下一名兵卒,牵过一匹马翻身而上,纵马道城门下,高声道:“安顺王爷奉旨前来调停此事,请西郡王府速速打开城门,郡王所握之兵,都是朝廷兵马,两郡王府私怨,不应祸及百姓!”
安顺王?乐越愕然,在树下指点他练兵的,竟然是安顺王?在论武大会时,安顺王明明是个面目还算慈祥的胖子,怎么会数月之内,变化如此巨大?楚龄郡主抬手示意,顿时有副将趴在城墙上向下大声道:“回禀安顺王殿下,北郡污蔑我西郡私屯兵马在城中,借故兵临西郡,行叛乱之事,我们郡主说,愿打开城门,请安顺王爷入城盘查,但假如证实我们冤枉,还望安顺王能代表朝廷,还我们一个公道!北郡周厉狗贼毒杀王爷王妃与小世子,毒害参选郡主招亲之人,不将狗贼挫骨扬灰,天理不容!”
孙奔站直身体道:“原来如此。北郡王以为郡主私下在城中囤积兵马,自以为握有把柄,方才邀上安顺王,借故出兵,企图置西郡于死地,却不想重了郡主的圈套。安顺王刺客进来盘查,城中定然无一名兵卒。”他遗憾地摇头,“可惜苍天无眼,这个世道重男人轻女子,可惜郡主投错了胎,这辈子不是个男人。”
楚龄郡主微笑道:“是女人又何妨?栽赃陷害,注定不能成功,我只相信天理。”
昭沅和琳菁都沉默。
乐越上前一步:“郡主,你要是真的相信天理,请把解药拿出来。”
楚龄郡主看着他,神色依然平静的好像停泊在天空中的云朵:“少侠在说什么?”
在之前,杜如渊和洛凌之刚刚测完是否中毒时,琳菁烦躁地道:“北郡这事是不是做的太过火了,要毒死这么多人,好多都有些来历他们不怕来日别人找他报仇啊。”
乐越道:“不过火。因为这件事根本不是北郡做的。”
琳菁愣住。
昭沅破天荒没有发愣,最近乐越老带他查东查西,它直觉乐越查到的事情很出乎意料,绝不是一下就能猜到的北郡那么简单。
杜如渊道:“只是因为不是北郡,才更狠毒。”
的确很狠毒。
他们都知道了下毒的人是谁,谋害澹台容月的是谁。但他们还是没想到,这个凶手狠毒到连幼儿都不放过。
乐越走到城墙边,转身看城内,城内现在很安静,满城的百姓都在安静中忐忑地等待着命运。
“楚龄郡主,假如安顺王知道,九邑城的地下有仿造噢噢噢噢当年三国时曹操而建的运兵道,九邑附近有一万兵马可在一个时辰内,进入城内或隐藏进城郊挖空的山腹中,你觉得他是帮你,还是帮北郡王?”
起初,乐越只是单纯发现,九邑城每天进城的人和出城的人数大大不同,与进入西郡王府的参选人数也不同。
而且江湖中来参加招亲的青年才俊,未免太多了。江湖上恰好年轻未婚,又不畏惧官场权势想倒插门的人真的这么多?乐越拍一拍城墙的砖石:“我起初只是猜想,是不是西郡王府假借招亲,趁机做些别的事,因为和北郡的关系紧张,稍有留心的人理所当然一下就会想到是不是在运兵。北郡王的探子也是这样猜测,北郡王才会上了你的当。”
但是因为西郡王府做的未免太明显,那样武气扑鼻的知客文官,稍有眼色的人都会怀疑,还有兵牌做的编号牌,简直就是引人往上想。
“九邑城中那些少有人住的屋子,最近经常有人在那里进进出出,有心人会猜想,郡主是否把兵藏在了那里。”
但是乐越去查探过,那里根本就是空屋,只是拿来做幌子。
“于是我从那时起就怀疑郡主是否在谋算什么。”
再然后,根据昭沅画的图纸,和勘察过九邑城的四周情况后,沿着九邑城墙走一走,乐越发现向外排水的沟渠位置很奇怪,结合乐大侠听过的很多书,一段曹操运兵道的段子涌上他心头,终于被他发现了九邑城固然有地下运兵道。
乐越走到文霁身边,抓抓后脑:“这位文公子,应该是郡主的侍卫吧。”
文霁满脸惊讶:“乐少侠说的话,在下不太听得懂。”他嘴里这样说,手已不动神色缩进袖中,还没碰触到装毒针的暗袋,突然身体如同不再是自己的一样,一动不能动。站在最近的乐越离他也有五六步开外,没人接触他,没有暗器,城楼空旷,也不容易放毒。
他们也不用做这些,他知道。
乐越道:“文少爷是江南人,之前的父亲还是漕运相关帮派的帮主,恐怕记事前就和河鲜打交道,怎么可能记得自己第一次吃螃蟹不会撬壳?”
文霁微笑道:“只是一句无心之语,乐少侠倒是留意这种小事。”
乐越谦虚地道:“没办法,兄弟出身修道门派,以前时常帮人看相赚零花。”
发现文霁有问题之后,乐越便猜测到底文霁是北郡王府的卧底,还是其他人所派。
“只是,我觉得,文公子用那句话来安慰我时,说的有点生硬,好像是有意说给我听,引我怀疑你是北郡卧底,我曾以为是我多疑。”
“再然后,就是澹台小姐遇刺。”
北郡一向仰仗安顺王的势力,估计不敢轻易动乱安顺王的儿媳妇,未来的皇后娘娘。而且,嫁祸西郡,需要从数年前就培养死士,在他们胸口刺朵花?拿块牌子充一充明明和那个效果差不多。
看那朵花的痕迹,至少是十年前纹上的,那时西郡和北郡同气连枝,就算面和心不合,北郡要算计西郡,也不用这么费事。
故意做的明目张胆,说是别人陷害,这种事亦有可能发生。所以,如果不偏私来看,北郡王和西郡王府的嫌疑都很大。
但是这种猜疑更可怕,乐越不敢肯定。
直到毒发之事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