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二日,西郡王府在行馆门边张贴出告示,言北郡目无王法,祸乱天下,今持强欺凌西郡,但西郡王府不敢以一家恩怨祸及无辜,各位参选郡马的义士可自行决定去留。

乐越一行挤在人群中看告示,乐越瞥见孙奔也站在人群中抱着双臂看榜,围观的众人群情激奋,有人高声道:“楚龄郡主一介弱质女流尚不畏惧,发誓为父母报仇,我等若此时退缩,还有何颜面自称大丈夫,存活于世间?”

附和声顿起。

孙奔握拳举起手臂:“不错,我们绝不能走,誓要保护郡主!”

顿时围观众人纷纷跟他振避高呼:“保护郡主!”“保护郡主!”

乐越叼着草棍,冷眼旁观,,抬手跟着应和了两声:“保护郡主……保护郡主……”

待众人散开,琳箐看见孙奔的身影径直向大门外去,忙匆匆向乐越道:“我先去盯着他,等下回来。”

琳箐使出隐身术,一路跟着孙奔经过大街小巷,最后来到一个僻静的小院,孙奔插上院门,飞先锋从树梢上扑扇翅膀飞下,仰头看向空中琳箐所在的方向,嘎吱吱怪叫两声。

孙奔随即也向这方望来:“是哪位高人跟踪孙某,请现身一见。”

琳箐现出身形,降到地面,孙奔笑道:“喔,原来是姑娘。”

琳箐直截了当道:“我说话不喜欢绕圈,我知道西郡王与你有杀父灭门之仇,你来绝不是想好心娶郡主,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孙奔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眯起双眼:“姑娘为什么要问我这些话,我又为什么要回答你?”石凳边的石桌上有茶壶茶碗,孙奔倒了杯茶,饮了一口,“我即使有什么别的打算,对姑娘和乐少侠一方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或者你是来和孙某商谈联手?”

琳箐哼道:“算了吧,我们自有我们方法,和你不同道。只要你别碍到乐越,我才不会多管。我猜你想娶郡主,借此羞辱折磨她,更利用西郡的势力。但,这样一来,你无法保证有外援,北郡可能会联合安顺王一起对付你,希望到时候你不要输得太难看。”

孙奔朗声大笑起来,飞先锋跳到石桌边对琳箐扮鬼脸,孙奔擦擦笑出的眼泪道:“姑娘太看得起在下了,这么精彩的事情我可做不来。”

琳箐狠狠瞪着他:“我知道你另有下三滥的阴谋诡计。总之,你走你的独木桥,别干扰我们这边就好。”

孙奔握着茶杯,叹了口气:“唉,我还以为姑娘你终于关心在下了,原来又是自作多情。”

琳箐一阵恶寒。

孙奔温柔款款地道:“姑娘请放心,我的妻子,只可能是我今生唯一的挚爱。”

琳箐差点连三天前的饭都吐出来。也不知道是谁一直高喊对郡马志在必得,姓孙的说这种自打嘴巴的话真是眼皮都不带眨的。

她刚准备离开,孙奔突然道:“姑娘不要以为只有在下会用下三滥的伎俩,记得回去提点一下你们那位一元所长壮志齐天要做皇帝的乐越少侠,别想着采娇花却被毒蜂蜇了手,那位楚龄郡主可不是一只温顺的小绵羊,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什么样的爹妈养出什么样的女儿,与某些心里想什么全挂在脸上的姑娘一点也不一样。”

琳箐拧起眉,瞪着孙奔:“你一个大男人,背后诋毁、嚼一个女孩子的舌根,丢不丢人?”

孙奔一脸无所谓:“反正在下一直是姑娘你口中的下三滥。”

“……”琳箐觉得与这人无话可说。

孙奔又道:“白震和周厉,最初一个是木匠,一个是酒馆的跑堂。他们欠了赌债,差点被赌庄砍手,幸亏遇到我爹,之后才进入军中。”

起初,白震和周厉只是在他父王百里齐的帐前做小卒,那两人懂得向上攀爬,肯吃苦,会钻营,渐渐越升越高,他父王以为这两人是难得的人才,屡屡破格提拔,最终升为左右副将。白震和周厉还曾在点将台处跪地对天发誓,永远效忠忠义王,以报知遇再造之恩。

两人做副将未有多久,得知朝廷因那句谶语对百里氏有所忌惮,便合谋陷害百里齐,白震偷窥郡王私印,伪造里通番邦的信件,由周厉秘密呈给朝廷,待朝廷的判罪旨意与讨逆大军一齐到来时,百里齐还被蒙在鼓中。白震和周厉二人依然伪装着跟随在他身边,直到败走涂城,白震周厉套出了百里氏的秘密财宝与全部家眷所在,方才露出真面目,杀了百里齐。

孙奔道:“他们杀我父王的时候,我就在现场,我父王万想不到这两人会拔剑刺向他,直到死都还睁着眼。白震和周厉的夫人陪在我娘、我奶奶、我的姑姑和婶婶们身边,她们下毒毒死了所有的女眷,包括我娘肚子里六个月大的,我的弟弟或妹妹。本来也应该有我,可那时我想要跟着爹,没和娘他们一起离开,藏在我爹的箱子里。被我爹的侍从袁志发现,他让我躲在别院的柴房里,等爹谈完大事再带我去找他,结果……”

袁志为了让柴房中的世子不被发现,有意假装逃跑,将白震和周厉及手下引向外院,最后死在乱刀之下,尸体被砍得七零八落。

直到白震和周厉拖着百里齐的尸体准备领赏,放火烧别院,孙奔方才从狗洞里钻出逃跑。

孙奔笑道:“可能真是我命不该绝,或者老天知道百里氏冤枉,给我一条生路。我逃出别院,看到到处都在杀人,快跑不动时,突然有一只黑色的四足兽从天而降,把我甩在背上。”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琳箐问:“然后呢?”

孙奔道:“然后我就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一座山上,之后不久,就遇到了我的师父。”

听完了孙奔的叙述,琳箐觉得,他的身世的确蛮坎坷的,虽然做事不择手段,但却情有可原。凭借互脉麒麟天生的直觉,她知道孙奔是难能可贵的将才,说不定有朝一日,他真的能帮到乐越。

孙奔露出雪白的门牙:“怎么,姑娘你不再凶巴巴地瞪我了,是不是对我这个人已然有所改观?”

琳箐心中有些松动,但嘴上依然一点不放松:“你身世坎坷不代表你能恣意妄为做坏事。不过,今天,多谢你的提醒。”她再次隐去身形,化风而去。

琳箐跑去追查孙奔后,乐越和昭沅继续到城里四处查探。

昭沅不解,之前查过数日,乐越曾说查的差不多了,为什么忽然又要再查。乐越解释道,发生了北郡恐吓事件之后,他想看看城中的反应。

城中没有什么变化,城门前已没有了参选郡马的人排的长队,但依然戒备森严,进城出城都会被详细盘问。最近乐越与昭沅常来城门处转,进进出出,守卫的兵卒已经认识他们,任凭他们在附近徘徊,也没有多问。

乐越看了一会儿进进出出的人流,刚要叫上昭沅一道离开,却见城门处进来一辆马车,被兵卒拦下,要求盘查,谁料竟起了喧哗。

那辆马车装饰华贵,有二三十人护送,为首的人坚决不让兵卒查看车内。

乐越和昭沅凑上前看,只见一个骑在马上的老者正和卫兵争得面红耳赤。

“你们不过是一州城守兵,怎敢惊扰相府的马车?”

老者面有皱褶,鬓有白霜,脸上却光光的一根胡子也无,声音甚是奇怪。

卫兵头儿使眼色让一个小卒赶去报信,冷笑道:“我等乃西郡王府亲兵,为防止乱党奸贼混入城中破坏郡主招亲,除了皇上的御驾,所有入城的人与车辆都必须盘查。”

老者勃然大怒:“好大的胆子,竟连太后河丞相府都不放在眼里,谁给你们如此大的权力!”

一个卫兵道:“老爷子,你举着块牌子就说是太后的信物,谁又能给你证明?焉知不是假借太后河相府名义企图私运兵器刺客入城?让车上的人速速下来!”

老者厉声道:“谁敢!咱家奉太后懿旨,接澹台丞相的千金回京入宫,岂是你们可以惊动的。喊你们本州的知府或西郡王府知道事的过来!”

卫兵哄笑起来,其中一个道:“不好意思,相见知府大人,还请先让我们盘查。就算车中真如你所说,是名女子,也不过是相府千金,又不是皇后公主,哪里比得上我们的郡主尊贵?竟还让郡主派人来接?”

老者气得浑身乱颤,那群卫兵真的就欺上前去,要去掀车帘,车中突然飘出一个声音:“且慢。”清脆娇婉,好像银铃一般。

跟着,车帘挑起,一名少女缓缓从车上走了下来。

她穿着一袭彩色霓裙,鬓梳双髻,美目流转,明媚无双,眉心镶着一点朱红,更多出三分娇艳,裙角两边各缀着细小的银色铃铛,行动间发出碎碎的声响。

少女走到车前,衣袖微抬,露出青葱玉指,半截皓腕,她手中执着一块罕见的朱红色玉牌,玉牌正中刻着一只展翅的凤凰:“这是国师府的信物,我等奉国师之命,护送澹台小姐回京。请速速让开道路,莫要阻拦”=明艳的少女,朱红的玉牌,竟让门前的卫兵们感到了一种隐隐的压迫。

昭沅攥紧拳头,小声道:“她是凤凰。”

为什么凤凰会在这里?乐越看着那辆马车,豁然明白,车中的女子是已被选中的太子和祯未来的后妃。

凤凰少女明艳无双,乐越却不禁对车中的人更好奇。不知道被挑选做皇妃的女子是不是都像传说中的那样倾城倾国?卫兵们虽对少女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忌惮,但此时让开道路又感觉抹不下脸面,有损西郡王府的气派,于是强作强硬,卫兵头儿侧头大量一下少女手中的玉牌,道:“是真的假的?既然太后的手令都敢伪造,何况区区国师府”故意伸手要去摸那块玉。

哪知手指距离玉牌上有数寸远时,指尖蓦地一阵钻心的刺痛,好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卫兵头儿猛的缩回手:“这小娘儿会妖术!”

城门前的卫兵纷纷拔出兵器。少女仍一动不动地站着,神色未变,卫兵们右手虎口与手腕处俱突然一麻,所有兵器哐啷啷地跌落在地。

正在此时,方才回去报信的兵卒引着一群护卫簇拥着一个文官打扮的人快马奔来。

那人远远看见少女手中的玉佩,神色一变,滚鞍下马,匍匐在地:“卑职九邑知府李芦,不知国师特使驾临,有失远迎,望特使赎罪。”

少女微微一下,收起手中的玉牌:“我们国师也是奉太后懿旨,派我们与刘公公一起迎接澹台丞相之女进京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向太后和刘公公请恕罪吧。”

李知府愈发惶恐,又连连向刘公公赔罪,刘公公方才受了闷气,很不容易消,李知府赔了许久的罪之后方才宽宏大量的说了一句:“李知府不必自责。”

赔罪完毕,四周的卫兵退避让开道路,李知府亲自躬请刘公公一行入城,少女旋即回到车中,乐越擦亮双眼,凤凰少女开车帘闪身入轿的瞬间,他望见了一张娴雅甜美的容颜。

乐越最近见过不少美女,以琳箐为最甚。琳箐像火,像璀璨的星,像晨曦朝阳,能瞬间让一切黯然失色。西郡主如番邦传进中原的大丽花,艳丽中带着一股丰瑞与强韧,方才的凤凰少女则似天上彩云,绚丽无匹。

但这世上还有一种美,如请月出云,如花映静水,娴雅端庄。

乐越一时间有些出神,马车已缓缓前行,将要经过乐越和昭沅眼前时,恰有一阵和风,掀起了一侧的小帘,乐越再度有幸扫见了澹台小姐的侧颜。

只是,他依稀瞄到澹台小姐肩上有一只嫩黄的绒团,似乎还蠕动了一下。

昭沅看到的远比乐越多,它看见那只嫩黄的绒团向他们这边转过头,睁开黑漆漆的眼。

是一只雏鸟。难道是雏凤?可是,方才那位凰女或是澹台小姐的护脉凰神,没道理另外还有一只。

昭沅抓抓头,而且,凤凰有黄色的吗?杜如渊回答:“有,金凤主大贵。”

昭沅于是把在澹台容月肩上看到雏鸟的事情说了。杜如渊也道奇怪,按理说,护脉神只有一个,没道理有同种的两个一起在身边。“或者是因为那只金凤凰太小,所以要其他凤凰帮忙?”

琳箐插话道:“金凤凰主皇后运,彩凤凰主嫔妃运,这两只可差了很多。”

或者因为澹台容月是皇后还是嫔妃尚且不一定,方才出现这种情况?琳箐又道:“当然啦,还有一种情况,就是那只根本不是凤凰而是黄鸟。”凤凰族还有将其他禽族带在身边做随侍童子的习惯。

凤桐身边的小童就是一对喜鹊,所以,那只幼鸟是凰女豢养的小黄雀也不一定。

昭沅半犹豫地点头。

吃完晚饭后,琳箐把昭沅拉到一边:“喂,今晚陪我出去一趟。我想去查查那个凰女的来历。”

昭沅知道琳箐根本不是去看凤凰,她是想去看看那位澹台小姐。可是它不会说破。

半夜,昭沅和琳箐一道来到镇西王府上空,隐隐察觉到凤凰的气息从内院一侧厢房中传来。厢房还亮着灯,琳箐拉着昭沅降下云头,昭沅已经能使用隐身术了,琳箐又在它身上加了一道法障,据说可以不被凤凰发现。

一龙一麟来到有灯的床下站着,听见里面传来女子谈话的声音。

“……今日的境况是小时候怎么也想不到的。我还记得当时容月你说,将来要嫁给学问不输你爹爹的郎君。我们还笑你是不是想嫁给那个胡子一大把的莫太傅来着。”

琳箐听见“容月”两个字,立刻嗖地穿墙而过,进入房内,只见房中灯下端坐着两个华服少女,一群婢女立在旁边。

右首一身重孝的不用说是楚铃郡主,她换了女装后比男装时好看了一些,双眉锋利,带着些许英气。

左首那位应该就是澹台容月了。

琳箐细细打量,澹台容月穿着一身浅绿的长裙,罩衫上绣着折枝茉莉花纹,十分淡雅。她的头发乌黑而浓密,梳成云鬟,只缀着几件钗饰,精致又不嫌繁复,琳箐不得不承认,她长得确实不错,艳丽的凰女站在她旁侧,却一点也抢不了她的光彩。她举止神态异常优雅,兼之看起来端庄温柔,正是像乐越这种凡间男子最喜欢的类型。

琳箐顺带鉴定了一下凰女的羽色品级,这只雌凤凰在凤凰族中等阶应该不低,被她护佑之人,必定是后宫中的佼佼者,大约是个贵妃或最受宠的妃子之类。太子尚未登基,澹台容月可能要先做太子妃,这只凤凰正合她的身份。

听了楚龄郡主的话,澹台容月轻轻笑起来:“是,我也记得,若珊你那时说,你要嫁给最厉害的大将军,我也问你是不是要嫁给张飞。”

两人不禁掩口而笑,楚龄郡主收笑叹道:“我家中遭此变故,不得不拿自己做赌注,为了西郡一搏。倒是还差不多真能找到个很能打的人。”

澹台容月肩上的那只雏鸟依然在,它缩成一团在睡觉,琳箐一时也判断不出它是小凤凰还是小黄雀。

昭沅试着想往近前凑一凑,雏鸟动了一下,突然抬起头,一双黑亮亮的豆豆眼直看向昭沅。昭沅有些惊讶,澹台容月身边的凰女都还没有察觉,这只雏鸟居然能看到他们。

雏鸟歪头看了看昭沅,又看看琳箐,小翅膀扑扇了两下,向前跳了两步。

昭沅捏了一把冷汗,唯恐招来凰女的警觉,琳箐奇道:“这小鬼还挺机灵。”

澹台容月正向楚龄郡主道:“王爷和王妃遭此暗害,若珊你为何不请皇上主持公道?我不大懂朝政,但亦知道,倘若擅动兵戈,私自解决,挑起两郡战事,可能反会获罪。”

楚龄郡主冷笑:“请朝廷主持公道?我父王和母后被人毒杀天下皆知,凶手何人更是一看便知,刑部的官员过来,却说证据不足,疑点重重,此案恐会变成悬案。北郡敢这样做,就是有十足的把握王法会护着他们。既然朝廷不能给我公道,那我就自己求个公道!”

雏鸟站在澹台容月肩侧最靠外处,显得越来越兴奋,连连扑打翅膀。

楚龄郡主又道:“容月,你这次进京,是要做太子妃了吧?”

澹台容月没有回答,但眉目间有些哀愁。

楚龄郡主笑道:“傻丫头,有什么好愁的,太子的年纪和你正般配,听闻相貌英俊,才学好,自幼在玄道门派修习,武功也高。这样的郎君能羡慕死天下的女人。”目光落在澹台容月纤长的双手上,嘴角微弯,“你的命可比我好多了。将来可能还会做皇后。你如果现在就是皇后便好了,我就不用出此下策。”

澹台容月摇头:“从古到今,后宫之中,哪有人能安生过活。你争我斗,处处心机。还不如找一个种田的,打鱼的,只要不饿肚子,足够过活,彼此真心相待,两个人相依相伴到老便可。”

楚龄郡主嗤地一笑:“真是不知人间愁苦的大小姐说出来的话,真的让你嫁了种田的,打鱼的,晓得了世间的辛苦,你就知道刚才说的话有多蠢了。这世上,什么东西不靠争?老天只会眷顾聪明人,强者生,弱者亡。”她拉起澹台容月的手,“好妹妹,我先提醒你,若是不必旁人强,原本是你的东西,也会变成旁人的。”

澹台容月的神色中并没有赞同只是笑了笑,不再反驳。

她肩上的雏鸟扑打小翅膀,猛地一跃,笔直地一头向昭沅撞来。

昭沅吃了一惊,下意识后退,雏鸟已砰地撞在它胸口,拍着翅膀叼住昭沅的衣领,嗖地落上它肩头,再奋力扇翅上跃,往昭沅脸侧啄了一下,亲昵地用脑袋拼命蹭。

昭沅手足无措,琳箐本要拍向雏鸟的手也僵住了。

凰女竖起眉毛,向这方呵斥道:“什么人?!”

昭沅和琳箐还没打算溜走,房中的澹台容月、楚龄郡主和其余人先都愣了。凰女方才醒悟自己不小心喊出了口,忘记有些事情凡人察觉不到。

澹台容月讶然问:“凤铃,怎么了?”

凤铃眼睁睁看着黄鸟在空中某处又蹦又跳,暂时低下头:“小姐,抱歉,我方才……”

楚龄郡主缓缓起身:“看来容月妹妹的这位女婢已经察觉到了。”她忽然看向昭沅琳箐的方向。雏鸟撒娇地依偎在昭沅的颈侧,琳箐和昭沅俱大疑,难道楚龄郡主又是一个能看得见护脉神的凡人?楚龄郡主向着琳箐和昭沅的方向朗声道:“姨母,既然容月妹妹已经发现,你就出来一见吧。”

从琳箐身侧的屏风后,缓缓走出一个人。昭沅琳箐愕然,这个人他们进屋时就在,原来是在偷听,他们还以为是安排在屏风后侍候的女仆。

那人走出来后,琳箐才发现他们认识——论武大会上曾做过评判的南海剑派宗主绿萝夫人。

楚龄郡主走到绿萝夫人身侧,向澹台容月笑道:“这是我远亲姨母,听闻容月妹妹来到府中,一时好奇想看看。但她身无封衔又是江湖中人,唯恐唐突,就在屏风后偷看了。”

澹台容月起身,向绿萝夫人行礼道:“夫人是长辈,本该有我前去拜见。是我失礼了。”

绿萝夫人向前两步,上下打量了一下澹台容月,微笑道:“澹台姑娘美貌温柔,端庄知礼,不愧是丞相千金,和太子实在般配。澹台容月低下头,楚龄郡主赶紧插话:“姨母,你在江湖上待太长时间啦,说话也变得和耍剑一样,直来直去。容月这次只是奉命陪太后说话,其他的事,还没公开提呢。”

绿萝夫人尴尬地笑了一声:“啊,是,我方才一时口快,乱说话了。实在是澹台小姐这么好的姑娘太过少见。我若为人母,一定想要一个你这样的儿媳妇。”

澹台容月的脸微微染了些红晕,道:“夫人过奖。”

楚龄郡主咳了一声:“姨母,我们别总是在嫁人的话题上说个不停。夜已快三更,容月妹妹需回房休息了。”

琳箐向昭沅道:“没什么可看的,我们回去吧。”

昭沅点头,可那只雏鸟赖在它肩膀上,依偎在它颈侧,昭沅想赶它下去,它用两只小爪紧紧抓住昭沅的衣服,脑袋在昭沅脖子上讨好地蹭。

昭沅不知该如何是好,琳箐笑嘻嘻地在旁边看热闹:“和你这么亲热看来它不是小凤凰,要不然我们拐它回去?”

昭沅向一旁瞄了瞄,凰女站在灯下正暗暗用刀一样的目光刺向这里,假如他们敢拐带这只雏鸟,一定会死的很难看。昭沅无奈向琳箐求救,琳箐轻轻捏住雏鸟的小身体,强行把它从昭沅肩上扯了下来,放到一旁的屏风顶上,再使了道定神咒,方才解决了这块牛皮糖,迅速撤离房中。

回到住处,乐越他们都还没睡,询问琳箐和昭沅有没有查到什么。

昭沅说,没有,只是看了一会儿郡主和澹台小姐还有绿萝夫人聊天。

琳箐道:“也是有的嘛,起码我们知道了,那只凰女并不怎么厉害,不需要在意。”

结果,当然是被乐越和杜如渊耻笑了一晚上跑去偷听闺房中聊天,白做无用功,琳箐很郁闷,恨恨地去睡了。

四月二十日,第一轮比试正式开始。

一大清早,乐越与所有参选人一起打九邑城外的校场处集合。经过数日挑选,总共剩下了八十名待选人。校场上竟密密麻麻站着许多兵卒,手执木棍,站成一个四方阵。西郡王府的外务总管站在高台上,展开一幅卷轴,宣读楚龄郡主亲自拟定的武艺比试规则。

这次武艺比试很有些与众不同,场上共有八百名兵卒,每十人编成一队,每队皆有编号。校场上木桌的签筒中装满写有编号的竹签,参选人依抽签选定跟随自己的十人,在四月二十到四月二十五这几天磨合锻炼,四月二十六到四月二十九四天内各队进行比试。前三十名者进入下一轮筛选。

在场的郡马待选们都很愕然,这哪里是武艺比试,明明就是练兵试练。乐越抽中了第五十六号签,跟他的那十个兵卒大约刚刚被收编进兵营,神色萎靡。幸而乐越有在师门带师弟们练功的经验。先让他们排成一排。教他们用手中的木棍挽个棍花。

十个兵卒中,有三个耸拉着眼皮佯作没听见,五个握着棍子意思地左右晃一下,只有两个照着乐越的方法来做,棍子还没转完半圈,咣啷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