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来了

鹿鸣台上温度逐渐升高。

江思淳的额上冒出了点点汗水,垂在胸前的一缕发丝因炽热而微微卷曲,不仅如此,他的经脉肺腑之中都隐隐传来灼烧之感。

望着迎面而来的火龙,江思淳抬手至胸前,飞快地结了一个复杂的咒印,因缺水而干裂的嘴唇微张,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凝冰!”

咒印落下,江思淳的周身弥漫出了蒙蒙雾气,接着一面光滑透明的冰墙凝结出来,挡在了他的面前。

火龙疾驰而来,狠狠地撞击在了冰墙之上。

两者相撞,沉寂片刻后,整个鹿鸣台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火光四溅,寒冰之气溢出,将火龙的半截身子都冻成了栩栩如生的冰雕。

余真于面色苍白,右脚后退了一步,他的手指动了动,不知使了什么秘法,身上气势节节提高,脸颊上也显现出了不正常的红晕。他张嘴吐出一口鲜血,星星点点的血液并未落在地上,反倒是悬浮在半空中,融入了火龙的身躯内。

咔嚓——

火龙身上覆盖着的薄冰出现了一道道的裂缝,随后“砰”的一声,束缚着火龙的冰晶化作了漫天冰雾,在火焰的炙烤下,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过如此……”余真于咧开嘴,露出了被鲜血染红的牙齿,“去吧……”

火龙咆哮。

江思淳面前的冰墙龟裂,他伸出手在冰墙缝隙中摸索片刻,竟拔出了一把冰铸长剑,剑刃一出,周身的温度随之一降。

火龙已至面前,张牙舞爪,誓要将人吞噬而下。

江思淳周身水灵环绕,他轻轻一跃,便借此力上青天,闪身躲过了火龙吐息,手腕一转,冰铸之剑劈砍而下。

剑刃如水更似雪。

台下沈岚微微眯起了眼睛,自语道:“果然……剑修的儿子,自然是擅长用剑的。”

台上,江思淳的身影直直地穿过了火龙,落在了余真于的面前。

余真于面容惊恐:“怎么可能……”

只见江思淳的身后,火龙头颅被斩落而下,身形俱散,又变为了点点火光,清风一吹,便飘摇而上。

江思淳抬手,霜寒的剑刃抵在了余真于的脖颈间。

台下一片寂静,皆不敢相信眼中看到的画面。

方甜甜放下了挡在眼前的手掌,小嘴微张,惊愕地说:“竟然赢了?”

站在身边的沈岚双手抱肩,眉目间透出了一抹笑意,她轻声自语:“这一剑……”

方甜甜听到了,问了一句:“这一剑怎么了?”

沈岚语气轻快:“还挺帅的。”

方甜甜羞红着脸说:“我也觉得挺帅的……”

鹿鸣台上。

“我……”余真于感觉脖间一凉,“怎么可能!”

他可是筑基中期的修为,而江思淳,不过刚刚筑基……

“我不信!”余真于面色狰狞,咆哮着还想再出手,可眼前剑光一闪,他这才意识到脖子上架着一把冰冷刺骨的冰铸之剑,“明明……明明你刚刚筑基……”

江思淳的手很稳,冰剑未有一丝颤抖,只听他说:“杀你足够了。”

话音落在余真于的耳中,顿时一股寒意从尾椎升腾而起,他的四肢都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急忙道,“我认输了!”

“晚了。”江思淳垂眸看向了满是寒气的剑刃,轻又缓地说,“这是第四次。”

重生那日的折辱暂且不说,后坊市中的为难,驱使他人拦路讹诈,封魔渊更改地图诱使他走入死路,还有这次鹿鸣台上的杀意已决……

江思淳并非圣人,上辈子白鹿学院分崩离析,他总对这个象牙塔抱有美好的幻想,重生回来,他两辈子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了,自然不好和余真于计较,他给了三次机会,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唇红齿白的少年郎,不复之前在沈岚面前的青涩模样,而是面无表情,满是杀意。

江思淳的手逐渐握紧,剑刃锋利,无须用力,就已割开了肌肤,温热的血液还未流下,就被冰铸之剑吸收,留下了一沁红。

“手下留情!”远远传来一位老者的声音。

余真于如释重负,嘴角忍不住地上翘,他挑衅地看了眼江思淳,说:“这是我师父,还不赶紧放开我,不然……”

只见面前的少年郎露齿一笑,浮现了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他轻轻地说:“我说了,晚了。”

剑光乍现,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线。

江思淳松开了手,冰铸之剑摔落在地,碎成了一地冰珠。

一道人影落到了鹿鸣台上,正是刚才那位出言阻止的老者,他紧赶慢赶,竟然救不下心爱的弟子。

老者袖子一甩,收起了余真于的尸身,他想起往日师徒间的相处,心痛不已,双目赤红地看着江思淳,沉声道:“小子,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今日我就替你师长好好教训你一下!”

“师长……”江思淳冷声道,“你又算什么东西?”

老者怒斥道:“小子狂妄!”

“我狂妄?”江思淳并不畏惧老者身上的气势,反而迎面而上,朗声说道,“敢替我师长教训我,你狂妄才是!”

台下有人知道江思淳出身之人,看老者的眼神就不对了——江思淳他爹可是已经飞升的仙人了,哪里轮得到你这个金丹期的来教训?

可老者并不知情,他匆匆赶来,就看见了徒弟命丧当场,心痛之下,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不管你爹是谁,今日,我都要给你一个教训!”老者不管不顾,手掌一挥,一道赤色火刃嗡嗡作响,盘旋而出。行到一半时,火刃由巴掌大暴涨到一米长,若是割到身上,非要将人拦腰折断不可。

看来并不是要一点教训,而是要直接夺人性命!

江思淳连连退后,面前竖起一道道的冰壁。

可那老者修为高深,比那余真于不知道高出多少,只听见接连的“咔嚓”声,无论挡在前面有多少冰壁,都如同薄纸一般,瞬息之间就在火刃面前冰雪消融。

江思淳退无可退,只能直直地看着迎面而来的火刃,他的脸上依旧平淡无波,只是睫毛轻轻一颤,深蓝的双眸中如同卷起了滔天大浪。

老者一惊。

刚刚还犹如风中幼苗般的少年,现在竟像参天大树蓬勃生长,到了与他势均力敌的地步。

这少年动用了秘法!

老者抬起右手,于虚空中猛地一抓,火刃上的火焰暴涨,犹如烈火燎原,其势逼人。

就在火刃即将抵达江思淳的身前之时,远处响起了一声嘹亮的凤鸣,那火刃竟然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连簇火苗都没有留下。

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凤凰啼鸣所吸引,转身看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只见那处满天红云如轻纱披下,一女子就身披这红纱而来,脚步轻盈,一步百丈,瞬息就来到了鹿鸣台上。

那女子身穿一袭红衣,衣摆上着凤穿牡丹图案,人间富贵皆汇聚于其一身,但却没有喧宾夺主,更衬得女子眉目美艳。

众人皆被此美景所震撼,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目光随着女子的动作而转动。

方甜甜也抬眸看了过去,她惊讶地喊出了来人的名字:“南宫师姐?”

沈岚见江思淳脱离了危险,挥手将袖下的青色光芒散去,顺着方甜甜的目光看了过去,轻声道:“南宫音么……”

周围的人如同大梦初醒,回过神来,看着白鹿学院第一美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南宫师姐不是说闭死关,不到金丹不出吗?”

“既然显身,那必定已经是金丹修为了!”

“南宫师姐今年怕是没到十八岁,如此年轻的金丹……”

在各种羡慕、赞叹声中,突然冒出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也不知道是那个人,特意改变了声音,大声说道:“南宫不是和江思淳定有婚约吗?”

其他人的声音顿时轻了下来。

“江思淳?台上这个?”

“南宫师姐天资绝艳,岂是一纸婚约能够困住的?”

“话不是这么说,这婚约,还是当初江剑尊和院长订下的,虽然现在江剑尊飞升了,但订下的婚约不是说改就改的。”

种种议论传入南宫音的耳中,她却面色未变,脚步一转,面对了江思淳。

老者着急地开口解释:“南宫,我这是……”

“过了。”南宫音连看都未看老者一眼,不带任何感情地说,“自去执法堂领罚。”

老者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低下了头,说:“是。”他瞥了江思淳一眼,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随后他从鹿鸣台上一跃而下。

此时,鹿鸣台上便只剩下江思淳与南宫音两人。

两人遥遥相对。

江思淳只看了南宫音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们二人虽有婚约,但江思淳在白鹿学院呆了十年,怕是见南宫音的次数都不超过十次。想来,南宫音这次来是为了退婚的。

果不其然,南宫音开口:“江思淳,我此次是奉我父之命,前来解除婚约!”

她声音清朗,如泉水叮咚般悦耳动听,让人不能忽视,她说出的短短一句话,传遍了鹿鸣台的四周。

来了。

江思淳面无表情地想,上辈子就是这样,以势压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逼得他不得不退掉这份婚约。

这件事,是南宫家做得过了。

其实他并不喜欢南宫音,也不打算履行这份婚约,可南宫家若是私下里来找他商讨退婚的事宜,他不见得会不同意,而他们并没有,而是独断地在众人面前宣布此事,让他丢尽了江家的颜面。

江思淳自个儿是无所谓,可这样,是打了他爹的脸。

上辈子打了一次,这辈子……

江思淳垂下了眸子,看向了滚落一地的碎冰,身侧的双手紧紧攥起,他强压下身体的不适,装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南宫师姐,你既然奉你爹的命令而来,那……”江思淳用着平稳的语气说,“我也得回去问问我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