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时情急没控制好力道, 陆惊风被推下床后就偃旗息鼓,趴在地上没了声儿。

“要命。”林谙被撩拨得满脸绯红,低低咒骂了一声,连忙把挂在半个屁股上摇摇欲坠的睡裤提上去,一个箭步跨下床,把人翻过身,架着两条胳膊拖进怀里。

陆惊风神志昏沉, 此刻浑身的皮肉骨骼都被文火烤炙,火山岩浆般的血液在经脉里逆行倒流,奔腾聚积, 各类细胞快要在高温里失活,他无意识地挥舞着双手,脸颊酡红,像个烂醉如泥的醉汉, 泥鳅般扭动起身躯,挣扎着要从林谙怀里爬出去。

“别他妈……动我, 难受。”

热,太热了,热得他几近熔化,热得他全靠本能自救。

于是他甩了甩手, 哆嗦着不听指挥的手指,磕磕绊绊地解起自己衬衫的纽扣,解了第一颗,第二颗死活不肯乖乖就范, 煎熬之下耐心消耗得极快,他索性眼一闭,使出身上残余的最后一点力气,猛地一把扯开领口。所有纽扣应声崩开,蹦跳着散落一地。

衣襟大敞,春光乍泄。

林谙眼皮一跳,太阳穴疯狂鼓动起来。

这人扒不开别人的衣服,就开始扒自己衣服了!

为了凉快下来这一终极目标,陆惊风如法炮制,也要扯下裤子的纽扣时,身子突然一轻。

林谙人还年轻,定力不是特别可靠,受不了太刺激的画面。他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就漏了底,心慌之下灵光一闪,不就是物理降温吗?

他一把将人抱了起来,往洗手间走去。

这个动作很亲密,必然会带来些不可避免的肢体接触。他的一条胳膊从陆惊风腋下穿过环抱住人,一只手刚好就贴在了某人不着寸缕的胸前,摩擦之间,中指指腹疑似碰到了什么很微妙的凸起。

等他意识到可能是什么的时候,呼吸一窒,脚下趔趄,差点连人带球往前扑倒。没错,就是球,陆惊风很不配合,在他怀里拼命弓起腰,不遗余力地把自己蜷缩成了一个火球。

对方灼热到滚烫的呼吸隔着衣料,喷在自己身上,带来一种痒到骨子里的蚁行感,林谙艰难地把注意力从右手指腹那一点撕开,他意识到陆惊风逐渐有点不对劲,之前只是热,现在似乎哪里开始疼了。

他的身体因为隐忍而剧烈颤抖起来,攥着林谙袖口的手也加重了力道,收拢的五指骨节泛白,小臂和颈侧迸发出条条清晰的经脉。

“惊风再忍忍。乖,再忍忍。”

林谙的心脏被狠狠揉搓了一下,他边出声安慰,边大步流星地冲进洗手间,所过之处噼里啪啦带倒许多物品,满地狼藉。

进了洗手间,他刷地一把拉开浴帘,将人放进浴缸,把水龙头拧到最大,一系列动作快得如行云流水。

他把半昏迷的陆惊风捞起来,让他半坐着倚靠墙壁,再一把扯过莲蓬头,用冷水从头到脚把人浇湿。

如热铁淬水,冷水遇到火一般的陆惊风,瞬间激出层层若隐若现的白雾。

“陆惊风?”他撩开陆惊风贴在面额上的湿发,向后梳拢,捧起那张双目紧闭、眉头紧蹙的脸庞。

陆惊风垂着头,行走在一个比蒸笼还热的幻境——一大片沙漠里,顶着正午最烈的骄阳,他不知疲倦地拖着步子前进,汗水打湿了他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发丝,他的衬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不可捉摸的疼痛在四肢百骸流窜示威,细细密密地蚕食起瑟缩成一团的精神网。

他是一位孤独的旅行者,任务就是穿越这片沙漠,可是沙漠广阔,一眼望不到尽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个结果。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化在砂砾里变成一具风干的骷髅,要么就咬牙征服这片热浪滔天的金色海洋。

然而,然而。

然而穿越沙漠后,并没有人在等待着他的凯旋。

他停下了步伐,瘫坐下来,扶着额头不合时宜地思考起不得不忍受这些折磨的意义。

浴缸里的水位不断上升,很快就没过了腰,而陆惊风一直死死攥着浴缸边缘的手却突然滑落,悄无声息地跌进水中。

即将接触水面的一刹那,两只冰凉的大手半路拦截,将它托住了,不容置喙地卷进掌心。

“陆惊风,你还热吗?跟我说说有多热?”林谙握着他的手,一刻不停地跟他说话,“是不是身上疼?哪里疼?左手吗?”

陆惊风无法回答,浴缸里的水换了几轮,没过五分钟就都被他烧热,林谙想了想,最终把大清放了出来。

大清身上煞气重,阴寒至极,让它盘旋在水中,虽然有点大材小用,但是再没有比它还有降温功效的东西了。

大清一点都不情愿靠近焚灵业火的使用者,但主命难违,他就只能勉为其难地绕几个圈。

冥龙一入水,陆惊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恢复了一点。

林谙探了探他的额头,长吁一口气,试图用说话把人唤醒:“我跟你讲故事好不好?你喜欢听哪种类型的,恐怖类的?不对,咱们这一行就挺恐怖的,你看得太多了应该都免疫了。”

“那我还是讲笑话吧,我还挺擅长的。”

唯一的观众不捧场,他也不介意,自顾自说下去。

“小张被通知去参加一个会,到了地方却没有人,你猜为什么?”

“因为这只是一场误会!哈哈。是不是感觉又凉爽一点了?”

陆惊风本来在专心思考着人生,想着想着身上舒服了些,困意就排山倒海而来,他现在只想闷头大睡一场,耳边却一直有个人在那叨逼叨逼叨,像一只扰人不倦的苍蝇,嗡嗡嗡地绕着他脑袋飞,赶也赶不走,拍又拍不着,眉头蹙得更紧了。

“小时候看西部片,觉得牛仔很酷,但我一直有个疑问。你说,骑马的叫牛仔,那港片里的马仔骑啥?”

“七岁的我看电视能想到的东西,就是跟别的小孩不一样,服不服气?”

林谙发誓,他这辈子都没掏心掏肺地说过这么多话。

陆惊风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了。林谙盘腿靠着浴缸,一边端详着陆惊风的手,翻来覆去地反复把玩,一边诵经似的碎碎念,实在无话可说,就聊起人生经历,从大学期间一直交代到穿开裆裤的时候。

陆惊风的手很修长,指甲干净浑圆,每一个指甲盖上都有一个白色的小小月牙,指骨颀长,骨节凸出,明明是男人的手却出乎意料地柔软,手指能往后掰出很大的幅度。

“你这双手生得好看,也就比我差那么一点点吧。”

陆惊风无法屏蔽耳朵,被迫听他吹牛逼侃大山,内心很是崩溃,期间无数次尝试睁开眼,皆以失败告终。

天地良心,我真的不想听你从小到大如何如何优秀啊!他在心里哀嚎抗议。

“你还记得那个王轲吗?就是赖美京案子里的那个同性恋……”

“喀”一声,‘同性恋’三个字让陆惊风脑海里一根弦绷紧了,眼睫微微颤动。

林谙提起这个干什么?他该不会已经……

焦虑地等了一会儿,林谙却没再继续往下说,他顿了片刻,松开陆惊风的手,站起身抱着双臂,居高临下,语气一百八十度急转直下:“醒了?”

陆惊风再次尝试睁开眼,这次居然就成功了!

他缓缓掀起双成几层的眼皮,眼里眉梢满是水汽,抬手抹了一把脸,几根发丝垂到眉心,乖巧地点了点头:“嗯。”

怕林谙误会,他连忙又紧跟着补充了两个字:“刚醒。”

“感觉怎么样?”林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在分辨他话里的可信度,可看着看着耳根就泛起可疑的红,别扭地移开视线咳嗽一声,“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怪他不自然,等危机过去思想回笼,很多方才没在意的东西这会儿就突然暴露在眼皮子底下,不想入非非真的挺难,比如——陆惊风此刻极具诱惑和色气的形象。

头发湿漉漉的,嘴唇是魅惑的暗红色,腰部以下浸没在水里若隐若现,因为大清的搅动,飘逸的布料在水底随波荡漾。那件白色衬衫早就被毁得不成样子,被水一打湿几近透明,贴在身上基本遮不住什么,陆惊风就相当于是半裸出镜,在灯光下整个人白得出奇。窄腿西裤的腰那里有点松,露出一截黑色内裤的边缘,再加上屈着一条腿仰靠的姿势,修长的身材简直凹凸有致。

性感、慵懒、颓废美,一时间,各种奇怪暧昧的形容词涌入脑海,林谙眨了眨眼,想起之前把陆惊风抱进洗手间时指腹不小心触到了……刚刚惊鸿一瞥,好像是深粉色……

唔……他低下头,专注地盯起自己一时匆忙,没来得及穿上拖鞋的光脚。

这才发现,他的睡衣也基本都湿了,裤腿能挤出水来,他竟然一直也没觉得冷。意识到这一点后,寒意来袭,他打了个冷噤。

“除了还有点热,其他没什么不舒服的。”陆惊风不知道他的心思,他把自己往下滑了滑,想整个儿埋进水里,但他的身高摆在那儿,浴缸才多大?怎么都装不下他这么条大鱼。

“谢谢了,要不是你,我现在可能就去见我派祖师爷了。”他试了几个姿势,按下葫芦浮起瓢,顾了头就顾不得腿,气馁地放弃了,“我再泡会儿,你去睡吧。”

“不热了就赶紧出来,免得又着凉。”林谙眼睛没地儿放,巴不得出去,只是走路姿势突然顺拐,提醒道,“你衣服纽扣都崩了,待会儿就先穿我的,我把衣服放门口回头你自己拿。”

这句话就像是某个神奇的开关,一按下,流放的回忆就一股脑儿地冲回失地,陆惊风表情一僵,反应了好一会儿,低头看了看只剩一个纽扣的衬衫,确实是自己的杰作没错。

等等,扯了衬衫之前好像还发生了点什么,他是不是……抱着林谙上下其手一通乱摸来着?再等等,他似乎还摸了一把林谙的屁股?结果还被对方恼羞成怒地推下了床?

不是,我原来这么风流邪性的吗?

陆惊风默默在浴缸里坐直了身子,脸上风云变幻,慢了很多拍,这才觉得有点臊得慌,他扑腾了一下水,换上讨好的表情诶了一声。

林谙停在门口,扭头看他。

“那什么,刚才我如果到冒犯你了,对不住啊。”陆惊风双手合十,眼神不自觉地瞟向林谙优美挺翘的臀,“我当时稀里糊涂的,真不是故意的。”

林谙冷笑一声,幽幽看了他一眼,“不是故意的?”

“当然了,没事我摸你一个大男人干嘛?”陆惊风讪讪地刮刮鼻子,极力自证清白,甚至不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要是不爽快,大不了我让你摸回来,随便摸,大胆摸,放心摸。行不行?”

林谙没说话,阴沉地盯了他半晌,砰地一声砸门出去了。

陆惊风浑身一个激灵,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他似乎在那个眼神里咂摸出一点……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