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军团将军右臂已经被包上, 他自己伤势还没好,又接到欣赏的后辈失踪的消息, 都是一线军人,他们很清楚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他部下军团伤亡严重,每天都是艰难运转…第二军团在前线辅助他,第二军团的情况他也清楚,接手第三军团非常勉强。
“征兵吧。”第四军团将军埃尔附议道。
视频会议沉默片刻,联邦战局好时当然会适当的向外界透露情况,振奋群众。
但情况不好时, 他们一般都不会向外界公布,以安民心。
一旦征兵, 这个疤就掩不住了,而且临时征来的兵素质与常年经受训练的军人完全不同, 需要周期长。
怕是远水解不了近火。
“我正式申请开始搜救,由第三军团出面。”霍兰哑声道,陆骁只要有一线生机,他都要搜救,自己在这耽误的每一分钟,也许都在贻误陆骁的生命。
“不行!”高层不少人反驳道, 又顾及到陆老将军在场,讪讪住口。
其实他们反对也是站在联邦的立场上,霍兰部下的第三军团分部, 平时就有日常损伤, 这次陆骁支援, 杀死虫族女皇的任务中,带去的精锐部队伤亡过半。
不管是人员还是飞船机甲,损伤已经极为严重。
霍兰能勉强组起建制来已经是能力超群了,下面星球上还有虎视眈眈的虫族,虫族女皇已死,亚丁不会再停留在地面上…他们离星球太近也会有危险,任何武器效果微乎其微,当务之急是让第三军团回来整军,尽量救治伤兵,维修飞船机甲,更换新的武器系统。
至于陆骁,没人能从这种环境里生存下来…陆骁和他的副官不过两人,自己还有伤残…
虽然是失踪,但在座众人已经默认把这两个字转换为“殉职”,没有必要再搭上军队了。
但陆骁上将是陆老将军独子,他们反对只会刺痛陆老将军。
众人骑虎难下,想要驳回霍兰请求却又碍于陆老将军不好开口,第四军团埃尔微微张口,半晌却哑然长叹一声,闭口不言,满目落寞。
陆骁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什么都是出类拔群的优秀,只是运气上差了一些…在战场上出了事,好不容易找到心仪的Omega,和对方成为伴侣有了孩子,一切都上了正轨,却又在这种时候成了这样。
埃尔想起自己在军部大楼和凌岑的擦肩而过,与那次军部晚宴上的见面…凌岑是一个很难让Alpha忽视的存在,美艳绝伦,浅笑一下就是全场的焦点,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轻浮的Omega,偏偏对陆骁一心一意。
他现在真心希望…那个孩子别那么实心眼,让陆骁走了也放心不下。
沉默安静,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埃尔的一声轻叹显得很是刺耳,霍兰眼角泛红,狠狠一咬舌尖维持稳定语气开口重复道:“第三军团请求开始搜救。”
“驳回。”陆老将军亲自开口道。
“第三军团已经没有实力进行搜救,请第三军团回后方休整,由第二军团接手。”陆老将军冷静道,自己掐灭了他的孩子那点微不可见的希望。
他不能让第三军团残部万人,停留在没有补给没有支援的太空,逼迫他们降落到有几十万虫族的星球去搜救他的孩子。
”第二军团掉头需要时间,而且他们的状态也非常不健康。”纳什上将没有出席会议,埃尔无奈替他回答道…
现在联邦阵线拉得太长了,就像是个筛子,到处都缺兵,每个军团都在满负荷运转,第二军团也有损伤。
“他们至少需要四天。”才能接替霍兰的位置,埃尔在心底算了一下,无奈摇头。
”第一军团能过来支援第四军团么?”高层Alpha问道。
陆老将军沉吟片刻,颔首道:“我只能给他拨两万人…”
埃尔连连颔首…他面对虫族女皇,两万增援杯水车薪,但各军团情况都不好,这两万已经是对方的极限了。
他儿子陆骁都没有对方的援军…只能和霍兰临时集结起一支万余人的队伍,硬着头皮杀了那只在成长期的虫族女皇。
埃尔困境勉强算是解了,但众人还是皱着眉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到哪去变一批训练有素的军人出来?
“我…”霍兰情绪激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四天!如果陆骁还活着呢?这是要拖死陆骁,他能抛下陆骁暂时顾全大局,却不能离开自己的好友。
“会议结束。”高层没有再听霍兰的要求,直接结束了会议,稍后会把安排好的第三军团撤离计划发送给霍兰。
“霍兰…”陆老将军没有离线,沉默片刻声音沙哑的开口。
“叔叔,对不起。”霍兰热泪瞬间滚滚落下,情绪不能自抑。
陆老将军摇头,低声道:“这是他应该做的,是他的选择。”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服从命令,带第三军团的战士回家。”
“可是…”陆骁还在外面啊!霍兰摇头,他如何不知自己的部下急需回后方休整,他强行要求开始搜救,也只能是让部下重新进入,因为失去虫族女皇已经陷入狂躁的普通工兵虫族之间,陆骁希望渺茫。
“虫族很难对付,这一次联邦是否覆灭都难以预料,你是联邦上将,你没有权利带着联邦的军队偏离任务。”每一支军队在撑起联邦军部运转上,现在都是重要的一部分。
他儿子很重要,但别说陆骁大概率已经过世,就算他还尚有一息,在七十亿联邦民众面前,不过鸿毛。
霍兰只觉自己心间一片茫然,陆骁救了他,他却要离对方而去么?大义小节真的有高低轻重之分么?
霍兰心底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他妈的…不管了,就让联邦去死,他现在就要把部下全都派下去,一定要把陆骁带回来,不管他是否活着,尸体还能拼成几块,他都要带对方回家。
陆骁一生为联邦恪尽职守,他不该落得在虫族巢穴中被慢慢啃噬的结果。
“陆骁做了他该做的,现在到你履行职责了,后退让第二军团接手。”陆老将军冷静道,视频看不到的座椅扶手,陆老将军右手握拳,拇指压在食指上,关节咔咔作响。
爱子离世,他怎能不痛?
霍兰怒而抬首还要再辩,却看见陆老将军灰败面色,心底一戚,低声道:“是,将军…”
陆骁没有时间交代自己的遗愿,但他至死都在为联邦效力,自己这么做恐怕违拗好友的心愿。
霍兰临行前,最后一次扫描了虫族巢穴中的生命迹象,层层叠叠的虫族热成像外,没有陆骁。
“投弹。”霍兰按照军部要求清洗战场,微阖双眸,再次睁开时在全息屏幕上圈出一块范围,低声道:“在这里做一个量子屏蔽力场。”
他圈出的地方,是记忆里清晰的虫族入口,陆骁就是在这里…
他还是不能将好友残躯也一并湮没。
第三军团匆匆撤走,兵力缺乏,纳什上将还未赶来,这处星球出现了几天真空,全靠二线军队全力维护阵线。
帝星,凌岑已经惶惶不可终日两天了。
他很难说清自己的感觉,就是觉得…一部分的自己,不,很大一部分的自己离他而去,整个人空荡荡的。
“妈,你说前线怎么没消息了?”
“陆骁也不跟我视频了。”凌岑推开手边一片未碰的水果果盘,低声焦虑道。
“他工作忙啊。”陆老夫人笑着应道,微微一顿,又笑道:“你别多想了,注意身体才对。”
“嗯…”凌岑觉得陆老夫人有些奇怪,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只好暂时放下。
前线征兵,除此之外倒是风平浪静,凌岑在心底盘算,不管怎样,陆骁都要联系他,他才放心呀!
凌岑最后还是没有心情吃水果和陆老夫人聊了两句,就上楼休息了,微微颦眉,把餐桌上的淡绿色条格桌布掸平,又把里面娇艳不在显得有些颓势的两支红玫瑰挑出来,握在手里,想拿到外面扔掉,再去花房剪两支新的回来。
陆骁走时家里什么样,他就要让他爱人回来时,看到家里一切如旧。
他一走,陆老夫人的脸就垮了下来,颓然坐在沙发上,想要恸哭出声,又怕惊到孩子或是眼睛肿了让凌岑察觉,只好忍住。
她两天来心肝已经被摧过无数次了,她丈夫不会瞒他这么关键的消息,整个帝星高层,应该都知道了吧?
只是暂不对外界公布。
凌岑没有多少他们这个层次的好友,所以她暂时还能瞒得住。
但凌岑迟早会发现的…
陆老夫人心思迅速闪过,心底焦虑与失去爱子痛苦交织,一时单手掩胸极力平复。
手上终端微微一震,陆老夫人恢复平静接起。
“…我马上就回到帝星了。”安娜在视频对面低声道,出事时她不在帝星,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回陪手帕交共度难关…
陆老夫人眼角微红,摇头道:“安娜…陆骁走了…我很爱他的。”
“华裔都说,白发人送黑发人,是至苦,是孩子不孝,可陆骁明明很好啊…”陆老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大颗泪珠从眼角滚下。
“凌岑怎么办?他才二十多…”都这种时候了,她只能保住现有的,如果凌岑薄情寡义她反倒松了一口气,至少孩子和大人都保住了,但凌岑不是…
雁失其侣,悲鸣而死,只怕凌岑一旦得知这个消息,马上就会被抽走全身的鲜活气息。
她儿子、儿媳还有孩子都没了,这个家也就散了。
安娜微微启唇,刚要应声,楼上传来一声沉闷声响。
“嗷呜!”快来人呢!小玫瑰焦急狼啸响斥整个别墅。
陆老夫人没有坐在会客厅,只是在一楼外面和安娜视频,闻声结束通讯,快步起身过去。
一楼地面对应的楼上楼梯盘旋处,云雾型大理石地面上,安静的躺着两朵败落的红玫,摔下来时花瓣散了几片,零零散散的落在地上,陆老夫人微微一愣,猜到了什么,快步上楼。
“嗷呜!”佣人已经扶起了凌岑,小玫瑰看到楼梯口上来的陆老夫人,迅速迎了上去,拽着陆老夫人衣角把她拉到自己阿姆面前。
陆老夫人一看架势已经反推出经过,凌岑想要换玫瑰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心神激荡下摔倒,在他身边的小玫瑰及时护住了他。
陆老夫人在心底低叹一声,吩咐人把凌岑带回房间。
“他怎么样?”陆老夫人低声问道。
医生默默退开,恭敬道:“没什么问题,只是情绪起伏过大,休息一下就好。”
陆老夫人微微颔首,让所有人都出去,只留自己陪在凌岑床前。
凌岑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不住颤抖,陆老夫人心疼的单手握住凌岑手腕,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啊!”凌岑从梦里惊醒,大汗淋漓,衣襟紧紧贴在身上,不住喘息。
“梦见什么了…”陆老夫人神色复杂。
“妈…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凌岑勉强支起笑意,低声应道,说到一半已经说不出来,看着陆老夫人神情,声音沙哑几近恳求道:“都是假的对么?”
陆老夫人心底难过,心知凌岑将她和安娜的谈话全都听见了,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精神已经接近崩溃,处理事情难免不周全,让凌岑发现。
“是真的。”陆老夫人痛道。
凌岑只觉一座大山朝自己压下,人在真正悲痛欲绝时,是没有思维能力的,凌岑只是茫然坐在床上,看着身边的陆老夫人,觉得灵魂脱鞘而出,在半空中以第三视角俯瞰着他和身边的陆老夫人,怪诞滑稽。
陆老夫人横下心,说了事情经过。
“两天了?他们还没有找到他么?”凌岑低声问道。
“嗯。”陆老夫人不敢告诉他,现在根本没有人手在找陆骁身躯,只含糊应道。
凌岑突然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被利刃剜出,只留空荡荡一具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