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软的被子堆在身侧, 在室内繁复水晶灯的照射下，翻出一种柔和的气息, 陆骁看着这条终端信息, 心头尽是暖意。
他不擅长与Omage交流，难免踟蹰不定, 他的凌岑就适时直白提醒自己该怎么做, 而不是让他漫天去猜。
拉过床边的轮椅，撑着床缘把自己挪进去，推到次卧紧闭的门前，叩响房门。
几声过后, 里面的人毫无动静。
陆骁试探性的按住把手试图推开房门，“吱呀”一声, 门应声向内而开。
次卧床上，凌岑见他进来，盖着被子翻身背对房门不肯理他。
陆骁摸摸鼻子，用手推动轮椅到床边，从另一侧上床。
凌岑听到后面悉悉索索的声音, 微阖着双眸，故做沉睡不知, 任由他动来动去。
片刻后, 觉得自己赤裸的肩上覆上了一只大手无奈声音响起：“我又让你生气了…”
凌岑刚听到陆骁说他还没想好时，心底是有些生气。他要是没想好, 之前为什么跟自己做的时候没说过要避孕的事？现在才来说不觉得晚么？
“我也不是生气。”凌岑最重视的就是陆骁, 被他低声略一哄就已经不自觉柔和了声线软声应道。
右手覆上陆骁搭在他身侧的手掌, 微微施力按了一下爱人的手…
陆骁侧身，单手支撑身体，越过凌岑身躯，在他赌气背对自己的光洁侧颜上轻轻落下一吻。
“你有什么还没想好的，能跟我说说么？”凌岑觉得自己脸颊上被触碰了一下，心情放晴，说着微微翻身滚到陆骁怀中，倚着他胸膛低声询问。
他过来时套上的真丝睡袍本就没有系紧…侧卧时已经滑落出一侧肩膀，此刻动作略大就逶迤下落，太空被中暖融融的…两人上下交叠着依偎在一处，逐渐放松下来，不再见之前的剑拔弩张。
陆骁环抱着凌岑，迷茫道：“我来之前，顺路去看望了一个战友…他已经和他爱人要了孩子。”
“养孩子是很复杂的…”生而不养，那他们对下一代也太过不负责任了。
如果养，那他们就要提前考虑好许多问题…
“我甚至不能陪他玩抛接球。”陆骁想到此处强压下苦闷，语带彷徨道。
以他现在的身体来看，运动能力已经趋近于无了。这种需要手脚协调的运动他怎么陪他？
一些点滴小事他都不能做到，何论其他父亲应该做的事。
“你存在的意义就是陪他玩球？”凌岑听了这句话简直气急，又从陆骁温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翻身直面陆骁气极败坏道：“就因为你不能陪他玩什么抛接球！你就终生不想要孩子了？”
陆骁困顿之心尽去，觉得自己的理由…在凌岑话中无端显得滑稽，忙解释道：“我只是举个例子…事实上还有很多我做不到的事。”
“我不能履行父亲的责任，对他来讲，我们的决定也许太过草率了。”陆骁低声委婉道。
陆骁怀着丝缕空落的难过，很难形容出自己的心情，他能遇见愿意接受他的凌岑，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好运…
怎么敢再奢求他们那个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的孩子，会毫无芥蒂的忍受他这样一个父亲呢？
孩提、少年、青春乃至成立属于他的家庭，都要亲人的陪伴守护，他做得到么？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他也许才会是这个孩子的屈辱…陆骁暗暗叹气。
凌岑冷笑道：“我换个说法吧！”
“你射进来的就是我的了！生不生，都是我说了算。”
“至于玩什么抛接球，能不能玩，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考虑。”玩你的球去吧，凌岑磨着后槽牙道。
陆骁脑海里浮现出的，那天见到自己战友和他四岁的Beta儿子，在后院玩抛接球的一幕马上烟消云散，起身小心翼翼的揽住凌岑，无奈道：“你不要拿这个话柄…你明白我的意思。”
凌岑腰侧被Alpha健壮手臂所揽，故作不情愿的被拉着倒回陆骁怀中，沉吟片刻柔声道：“我知道，我只是觉得他不会在意的。”
这个“他”，两人提到时都极有默契的不自觉放缓语气。
陆骁忍不住叹气，默默摇头，外界闲谈，凌岑已经是成年人也许可以不在乎，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讲，会给他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对他的性格塑造产生不可避免的影响…
“我说真的…”凌岑瞥见陆骁苦涩的表情，心底也泛起酸涩，还是坚持他的想法剖析内心道：“我们的孩子，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可是他父亲。”
陆骁恍惚抬手，单手按住自己侧颜不肯开口。
凌岑察觉到身后陆骁悉索动作，下意识的回首去看，恰好捕捉到陆骁按住自己脸的一幕，心头戚动低声道：“你这么好，他会喜欢你的。”他真的肯定这一点。
陆骁为了联邦落下伤痛，闲人谈天时提到陆骁，偶尔拿他的伤痛感叹已经够令自己愤怒了。他不在意自己丈夫的不良于行，他们的孩子当然也不会介怀，自己的孩子怎么会嫌弃父母？
说着拉下陆骁的手，安抚的在他带着伤痕的脸上落下一串温柔轻吻。
陆骁反手扣住他的掌心不语。
“我们能给他优渥的生活，他想要的我们都可以买给他。”凌岑努力说服陆骁。
“可钱是远远不够的。”陆骁叹气，经济条件只是一方面，供养一个孩子并不是这么简单的。
“我们要教养他，阿姆做的事你能做到，我呢？”陆骁想到这些心情低落。
“我不能带他练习机甲驾驶了，甚至连模拟训练都不行了。”他父亲就是这么没用。
“可你还是可以告诉他，你知道的经验啊！”凌岑反驳道：“这些东西没人能夺走。”
“我怎么陪他跑步？”陆骁无奈摇头。
“我可以陪他呀，当然你陪他时可以坐在悬浮车上，这样也算陪他了呀。”凌岑盘膝坐在床上，面对陆骁机智道。
“……”陆骁一时失语，他觉得这样…有些像…遛狗。
但这话也不好对说到未来期望，显得兴高采烈的伴侣明说，只好又说了几个例子，凌岑都信心充沛的驳斥掉了。
“我再考虑一下…”陆骁能想到的事都被伴侣反驳了，最后他也只能沉默，奇妙的是，凌岑那些有时明显有漏洞的驳斥，真的让他多了一些自信。
也许…可以呢？陆骁默默收紧揽住凌岑的手臂，怀中温热触感让他信心剧增。
“好，你再考虑一下。”凌岑心知这时不能再逼迫陆骁，以退为进道：“亲爱的，如果你真的不想要孩子，我可以去手术绝育…”
“别胡说。”陆骁急促打断他，他真的受不了凌岑张口就是这些伤害自己的话…
“前提是你只是单纯的想不要孩子，而不是因为你的这些所谓…理由。”凌岑低声道，搭在陆骁身侧的手微微一动，指尖在陆骁劲瘦腰侧抚过。
停下动作，展开双臂拥住陆骁，温驯的用侧颜蹭了蹭陆骁胸膛才柔声道：“只要你能快活，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不仅是愧歉陆骁那么简单了，他以前因为凌平与自己生母的相处，一直对爱情持悲观冷漠态度，他宁愿用相貌或者什么换点实际的星币。
用真心来谈的第一段感情…其实就是当下了，一切对他而言也是陌生的。
当他把陆骁放在自己心底最重要的位置上时，他才意识到原来感情中没有理智，他忍不住一次次割地让步，只要陆骁快乐…他可以去做任何事。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凌岑胸口蓦的一沉，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对陆骁的姿态摆的太低了，他的态度…如果陆骁愿意，随时都可以利用他的爱意达成任何事，肆意伤害他。
他亲手把刀柄送到了陆骁手中，结果全在陆骁的一念之间，靠别人终究是不可靠的，如果他还有一丝理智，就应该在陆骁几番示意自己重视他的独立性时，在他们的生活里逐渐把自己的尊严拾起…
他只是忍不住，忍不住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陆骁面前…
“都听你的吧。”我不逼你了…凌岑轻叹一声，如果陆骁还没准备好，他就不强求了，时间还长。
“不。”陆骁突然开口道：“我们要吧。”凌岑说的对，他应该对自己和伴侣，也对他们的孩子多一些信心…
陆骁心中盘起希冀。
“真的！”凌岑激动不已，膝行向前一步，修长大腿轻易跨在陆骁身侧低声诱道：“那我们要多努力哦…”
陆骁温柔抱住爱人，颇为意动。
一室曼妙掩映。
“明天你还陪我么…”凌岑早上要出门，穿好外出的衣裳，弹平衣角褶皱，留恋询问陆骁。
昨天他被陆骁“谈话”，然后又床上再次“深入谈话”，行走间腰侧隐隐酸软，但还是不舍得陆骁。
“我休了短假。”他把周末算上，然后这些日子跟其他老师倒课，算是腾出了一个短暂的假期，想到这隐隐好笑：“学校还发通知询问我，要不要休春假。”学校已经开始安排老师轮番休假了，问是否要把他也加入名单，瑞斯便于提前安排。
“什么春假？”不是要等到夏日才有假期么，凌岑一愣疑惑道。
“华裔春节假期。”陆骁挑眉。
“可你不是啊…”凌岑更是觉得奇怪。
星际时代联邦各个人种间相互通婚，连凌岑这种少年时生活在偏远星系，比较闭塞的家族，都能找出自己人种混合的过往，但陆骁的血统倾向却较为明显。他的相貌之前就与华裔差距甚远，就算现在出门带着面具…有之前的照片在，应该也不会错认吧。
“我姓’陆’，这是个华裔姓氏。”陆骁明显有些笑意，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因为自己的姓氏，多休一个假期…
“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你们为什么会姓陆呢？”凌岑沉吟一下，弯腰好奇的询问坐在床边的陆骁。
陆骁与他的父亲，还有他曾提过的长辈，都是冠陆姓…
“很久前的事情了，陆家世代从军…”陆骁沉声回忆道：“星际第一次移民前后，我家那代从军的先辈在与虫族的战场是犯了个错误…”
“你家也会犯错误？”凌岑兴致勃勃的拉了把椅子坐到陆骁对面听故事，陆家人在军旅生涯中几乎是神话，他从没听说过这种事。
一时顾不得出门工作，笑坐着要听陆骁讲完。
“当然会。”陆骁哑然失笑：“只不过太久了，小人物的历史被时间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