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无常

几位阿哥皆在,胤禛不好长时间留在小黛玉身边,待人睡熟安置好,便去寻胤褆几个。

封夫人见贾敏面露疲色,带着两个孩子识趣告辞。

暮春几个赶忙伺候着贾敏卸去钗环小憩一番,等人醒来,憋了许久的暮雨忙不迭将胤禛与冯清那番对话道来。

最后不由感慨,“四阿哥可真是个大好人,对姐儿也好。”

贾敏常听林如海讲官场之事,近来因着孕期,大多是一两句话带过,胤禛也在其中还是第一次听。

此时见赵嬷嬷瞪暮雨,便知夫君叮嘱过,无让她多思多忧。

偏暮雨是几个里年纪最小最憨吃憨玩的,说到兴头上,半点没瞧见赵嬷嬷都快瞪瘸的眼神。

知她在差事上从未出过差错,贾敏也不欲压制这些丫鬟的本性,压下那点子担忧打趣。

“当初让你们念书识字,偏你日日喊难,只惦记桂花糖蒸新栗粉糕,瞧瞧现在夸人只这个好,那个好。”

说着,贾敏笑点两下暮雨,“日后出门子,可别说是我身边的。”

一旁暮春几个跟着帮腔,羞的暮雨急切上前便想抓人,奈何势单力薄,急的在原地跺脚,“小蹄子们只会打趣我,敢儿明就让夫人都给你们配出去,且看你们说好不好。”

暮雨几个哪里肯依,顿时闹做一团。

担忧妻儿再被叨扰的林如海审完几个小喽喽,早早归家,刚一走进便听满室笑声。

见贾敏面色红润,脸上带笑,林如海因案件不顺而起的郁色皆被扫去,“这说了什么笑话让夫人如此开怀。”

暮春几个赶忙见礼,虽不言却个个拿眼神扫暮雨。

“且说来,若好个个有赏。”

一听有赏赐,暮雨也顾不得羞,将刚刚一事道来,最后不忘道:“几个姐姐就知笑话人,老爷身边的观言也不大通文墨呢。”

不待暮雨得意便被暮春几个抓着言她辜负夫人老爷恩赐,外面有多少想读却没门路,且老爷身边的观言不擅文墨不过是谦辞云云。

待得了林如海赏赐,暮雨几个欢欢喜喜去花厅做花样子,室内只林如海夫妻两个说话。

“老爷当日怎未说胤禛一个阿哥也被抓了去,此案可是牵连过深,老爷如今查案可有危险?”

见贾敏满脸担忧,林如海赶忙拉手安抚,“夫人莫急,虽我是主审,还有裕亲王在,更何况皇上也在江宁。四阿哥年纪虽小却格外聪慧……”

查获私盐与葫芦庙里藏了大量松香中都少不了胤禛暗中手笔,林如海领情的同时不想自家夫人与皇子牵连太多。

不止是林家历代从不涉皇位之争,更因胤禛小小年纪能在如此短时日查到这些的实力与心机不可测,不得不防。

至于此案,并非困难重重进展反倒出乎意料之快,一个二个开口便认罪。

只这等小喽啰怎可能弄出如此动静。

不说林如海这等官场老狐狸,便是胤褆这等大老粗也听出不对。

更遑论听到裕亲王案件进展的帝王。

康熙顺手甩出手中的问安与恭请御驾巡游的折子,“哼,这就是朕的肱股之臣,个个不是溜须拍马便是张口要拨款。让林海好好查!”

与此同时

并未参与议事的胤禛正拉着御医过问小黛玉与贾敏的情况,顿觉鼻头发痒,强忍半晌终是打出个响亮的喷嚏。

从林府归来后闷闷不乐的系统闻此动静忍不住出声。

【定是林妹妹在念你,今日不能继续住在林府吗?康……皇上也没不准,再去求一次嘛~】

等到回京,它就再也见不到如此可爱的林妹妹了啊!

系统再度撒泼打滚,装疯卖痴。

对于眼下的林家来说,风头太过并非好事,胤禛摇头拒绝。

心下却忍不住想小玉儿若见不到他可会哭闹。

小黛玉并未哭闹,早已抱着小兔子玩偶睡得香甜。

反倒是他数次暗中相帮的林如海正在贾敏跟前给他上眼药。

林如海注定不能如愿。

听得葫芦庙查出不少松香与松油,甚至差点‘意外’起火,贾敏忍不住忧心封夫人。

“今儿那封夫人前来道谢,是个性情贤淑,深明大义之人,她家姐儿也惹人怜爱,此等深处街巷中的庙宇,终究易成祸患。”

“那庙既查出这些物件,可能查封?”

若非胤禛送信来,那仁清巷怕早成瓦砾场了,对贾敏此番言论,林如海深以为然。

兼之私盐仓库在附近,这背后人查出还好,若只抓几个喽啰结案,怕是卷土重来后,此地终有一场祸事。

“明日为夫派人去提醒一番,若能搬离此地最好,若不能也做些防范。”

至于庙倒是不好查封,那些松油与松香甚至险些酿出火灾也因‘意外’。

贾敏压下心中惴惴与林如海又说些旁的,心中却打定主意,改日邀封氏上门,搬离了那是非之地才好。

翌日一早,林如海吩咐林忠暗中观察府中上下,可有举止异常或与府外之人通传消息的。

得知自家大小姐出生之日景象传出,林忠怒目圆睁。

知历朝历代有异象的不是大圣大贤便是天命所归之人!

这等不盼林家与姐儿好的,抓出来都卖去煤窑挖一辈子煤!

仁清巷甄家

送走林府前来送信之人,封夫人让奶娘将英莲与冯清带下去,转头看向甄士隐。

“老爷,林府既派人前来提醒,定有深意。咱们……”

甄士隐抬手打断封氏未完的话,“咱们搬。”

甄家也算本地望族,背井离乡的多是无奈之举,封氏料想老爷少说也要犹豫三五日,竟满口答应,惊愕看向甄士隐。

“夫人不必如此看我。”甄士隐说着无奈笑笑,若可以,谁愿背井离乡。

“去岁仲夏我抱着英莲去街前儿玩,遇到一僧一道之事,夫人可还记得?”

封氏略一回想,点点头,“自然记得,那人说什么佳节元宵后,咱们英莲不就是元宵节被拐子……”

一提起此事,封氏止不住的后怕,泪珠似雨般连连不断。

这近一年来她们散去无数家财却未有女儿半点消息,青丝转白发,夜夜空垂泪。

“英莲已经归家,这是喜事,莫要哭坏了眼,以后还怎给英莲做衣裳。”

甄士隐这话成功让封氏止住眼泪,一会儿言要给林大人立长生牌,一会儿又道扯了布给英莲裁衣裳。

好半晌,封氏情绪缓和下来,“老爷是因那词?”

“那最后一句便是烟消火灭时。当日我心有疑虑以至不曾试问,后悔多日并不觉有他,放任不管……今儿英莲归来,且有林大人派人传话言住在庙边多有不便。”

若英莲未寻回,若林大人未提醒,他家会如何?

无尽大火扑面而来,热浪烫的甄士隐想退却无路可退。

见着刚还侃侃而谈的老爷目呆眼直,额头冒汗,封氏扑上前,摇晃道:“老爷,你怎么了老爷?快些来人。”

封氏这一喊,呼如霹雳又似山崩地陷,甄士隐大叫一声,定睛再看,哪里还有刚刚的火海。

门外家下人并英莲与冯清一并涌来。

抱着英莲坐到上首,早犹疑过一次的甄士隐此时格外果决,“今儿就收拾东西,咱们奔冯老爷那处去。”

搬家?!

知道自己最迟不过年根便要离去的冯清压下心中升起的一丝喜悦,蹙眉问道:“甄伯父为何要举家搬迁?”

英莲紧紧搂住自家爹爹脖子,同样仰头等着回答。

见所有人目光看来,甄士隐暗笑自己也是急糊涂了,无缘无故竟张嘴便言走。

且不说家里产业要处理,便是冯家那里也要再去信才是。

“咱们两家做了许多年的邻居,如今你们两个一同归来,咱们继续一处做邻居,你们一处识字可好不好?”

英莲脆生生应一个好,扭头就去拉冯清的手,“清哥哥,咱们又能一起啦。”

冯清心知此事不是甄伯伯说出来的这般简单,又知这些不是他能知道的。

冯清回握住英莲的手,郑重道:“嗯,咱们永远在一处。”

从甄士隐怀中滑下的英莲也跟着应一声永远,拉着人便往外跑,“清哥哥咱们继续踢毽子去吧。”

孩童笑声抚去甄士隐心头那一丝担忧,无论如何,他们一家人还在一起。

行宫

收到甄家要举家搬迁消息的胤禛当夜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不变容貌的僧道对甄士隐念了几句言词,转瞬满街花灯,眉心一点朱砂痣的英莲被人抱走。独女丢失,甄士隐夫妻失魂落魄遍寻不到。

眨眼又一个月圆之夜,整个甄家置身于火海之中,披头散发的甄士隐拎着木桶于大火中穿梭,那点水不过杯水车薪。

整条街烧的如火焰山一般,无人肯上前一步,求助无门的甄士隐衣服被烧,头发被燎,依旧一趟趟提水扑火。

火势暴涨,甄士隐被火吞噬的那张脸陡然化作林如海。

胤禛定睛再看,火海中赫然是甄士隐,不待胤禛放心,熊熊烈火中的人再度化作林如海。

胤禛慌忙上前却从炙热的大火中穿过,扑了空。只能看着林如海与甄士隐来回切换,在火中挣扎。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

甄士隐身上万字穿梅花杭绸成了粗布麻衣,拄着拐走随着见两个模糊不清之人交谈几句,而后随之飘飘离去。

甄士隐回头间,忽又化作林如海面无血色躺在榻上,猛一阵咳嗽,末了竟是呕出一口黑血。

转眼蛛丝结梁,荒冢枯草。

眨眼又是漫天白幡,路旁彩棚高搭,设席张筵。

隐隐有泣血哭声传来,每一声都哭的胤禛肝肠寸断。

是谁的葬礼?

心急如焚的胤禛想要往前,被一股无形力量困住,无法挣脱,不得动弹。

眨眼间,周遭景色顿消,大山突降,山下一群耗子正运一颗香芋。

泣血哭声再度传来。

隐约间,胤禛似乎听到小玉儿在喊爹爹混杂着不真切的‘系哥哥’。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