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花朝

花朝节将至,江宁府知府府邸从上到下皆严阵以待,原因无它,知府夫人即将临盆。

现任江宁知府姓林名海,字表如海,祖上五代单传,今娶妻贾敏,十余年才得了这一胎,夫妻两个万分小心却也出了几回岔子。

昨儿子时刚过,贾敏便觉肚子坠痛不已,好在稳婆与产房皆是一早备好的。

只林如海爱妻心切,不肯离去,被劝说几次只好在门外等候。

这一等便是一夜。

东方露白,骤闻门内呼喊声越发低的林如海急忙起身,紧握双手踱步到门边。想要说上一句什么,却又怕惊扰,只急的恨不能穿过门窗去。

周遭仆从皆跟随,未见整个知府衙门府邸上空紫气缭绕。

不止如此,以产房为中心,整个府邸的花草树木不分季节或抽新芽或含苞待放。

若此时有人在房顶定能发现,那春色正以极快的速度从府内向四周蔓延。

“老爷,了不得了,咱们府上花木竟、竟都……”

闻声回头的林如海也发现了府内花木异常之处,心下止不住担忧,如此异象若是个女儿还好,若是个儿子……

林如海收敛心神,对陪在一旁的管家林忠道:“速速派人去府外探查看是否只咱们府上如此。”

随着林如海话音落下,屋内响起微弱的哭声。

与此同时,紫气消失,含苞待放的各色花木皆一同盛开,满院生香。

“老、老爷,您快些进去瞧瞧吧。”一丫鬟面色复杂走到林如海跟前。

一进屋,一股草木之气扑面而来,并未有半点血腥,林如海心下惊疑不定,脚下步子更快,转到内室,就见床前襁褓之上立着一株草。

那草周身泛着荧光,自带一股风流婉转,清雅不俗,观之让人忘俗,心中亦生一股怜爱。

抬眼见床上妻子面色苍白,林如海迈步上前,伸手欲碰,华光顿消。

那一株草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襁褓中的小婴儿似有所感,“哇~”一声啼哭,唤回林如海,同时也让刚探出小婴儿体内又被吓回的系统欲哭无泪。

它本是万千黛粉心血凝结打造的改命系统,谁知路上耽搁,待寻到林妹妹时,林妹妹已魂断潇湘。

雪雁哭求无数,最终唯贾琏想着当年南下处理林家产业得了无数好处,散了些银钱与雪雁,让她扶林妹妹棺椁回南。

系统一路追随,直至看着雪雁将林妹妹葬到姑苏林家祖坟边上。

雪雁烧着纸钱,泪流了满面,面上却又露出个凄苦的笑来,“姑娘,咱们回家了,边上就是老爷、夫人与小少爷,只可恨那……好在姑娘最后所言的质本洁来还洁去,雪雁也算不辱使命。”

说着,雪雁砰的一声,头重重磕在地上,再抬头额上混着血,“姑娘,黄泉路上您等等雪雁。若有来生,惟愿姑娘安康喜乐一生,再不去那虎狼窝,咱们还做主仆,姑娘雪雁来了。”

系统正叹来的不巧,又叹雪雁忠心,哪知雪雁说完径直往一旁撞去,竟引了天地附和。

察觉能量波动间,系统生出一计。

逆转时空,重新来过。

不过略想想前情,因逆转时空所剩不多的能量又是一暗,系统赶忙切断所思,只看着林如海抱起襁褓。

“夫人如何?”

“回老爷,夫人无碍,只是脱力睡着了。”嬷嬷见林如海抱着襁褓不松手,想着刚尚未报喜,“恭喜老爷,夫人给您生下一位千金,这模样当真好看的紧,几位稳婆也都请到偏殿休息。”

林如海点点头,看怀中小婴儿,一张小脸粉雕玉琢,眉目如画,肌肤如玉,透着一股子灵气,心早已软成一片,更有一股幽香入鼻。

林如海只当是院外花开引得室内也有了香气,低头间小婴儿身上的香气越发浓郁。

这香似兰非兰,似荷非荷,清清冷冷,闻之令人魂醉骨酥。

接连异象让林如海不敢再留,他得去一一处理好,万不能像二内兄家得个衔玉而诞的儿子嚷的大江南北都知晓,皇家都未有带如此异象出生的孩子。

“照顾好夫人和姐儿,稳婆那里每人五十两银子酬谢,全府赏三个月月银,记着什么不该说。”

走至门外,管家李忠来报:“老爷,咱们府衙附近的前后三条街上的花全都开了,再远些只抽了芽,已有不少人议论此景,都道是花神娘娘显灵,咱们姐儿莫不是……”

林如海眼风一扫,唬得林忠不敢再言。

见周遭仆妇小厮皆一副与有荣焉,林如海沉声道:“把府中下人都聚到外院,老爷我有事吩咐。”

待林如海至外院,除去侍候贾敏生产的奴才站满了院子,林如海略扫一眼,厉声道:“今儿姐儿出生前后府中奇事,谁敢多嘴泄露一句,当即杖毙,全家发卖去矿上。你们都记好了,若谁不小心说出去,别怪老爷我心狠手辣。”

敲打一番,因着今儿休沐,林如海又赶回正院去看妻女。

瞧着粉雕玉琢的小婴儿乖巧躺在贾敏身侧,这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女儿,是他的骨血,是他第一个孩子,林如海心头软成一片。

好孩子,爹爹定护你周全。

管家林忠来禀:“老爷,门外有一老爷带着小公子求见,老奴斗胆言今日府中不便,可那人不依,还说您见了此玉佩,定然会见。”

看林忠举到跟前的玉佩上的全字,林如海都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人倒来的快,“请人去……罢了,你同我去。”

林忠愣一下,快步追上自家老爷,心下却忍不住琢磨起来,刚门外两人虽有些风尘仆仆,通身气派难掩,加之那玉佩质地上乘,一口流利京腔,还能让自家老爷亲迎的,十有八九是天家人。

自家小主子刚出生,老爷虽敲打过,这异象到底瞒不住来人,也不知是福是祸。

想到此处,林忠心下惴惴,见自家老爷步履稳健,赶忙收敛心神,跟上自家老爷步伐,到大门口迎人。

“哈哈哈,看来我今儿来着了,如海快带我去瞧瞧小侄女。”来人一见林如海,指着门上挂的红绸当即笑着上前。

林如海半点没有来人的欢喜,迎上前道:“不知裕亲王驾临寒舍,恕……”

刚点出身份,话还未说完就被裕亲王福全拦住,“多年未见,如海你怎还学了文人那套迂腐的规矩,这可不像你了。”说着,福全伸手指一指跟在身旁的人。

“这是三弟家小四。”

林如海看向一旁几乎瘦脱相的小孩子,想到刚被抱在怀中的女儿,也是那样瘦小,猫崽般,便是哭声都细细弱弱。

这也是因去岁家里两个姬妾暗害主母与腹中胎儿,幸发现的早,一并都灌了哑药发卖出去。

听闻去岁佟佳皇贵妃产下一女尚未满月便夭折,皇贵妃也日日昏迷,四阿哥自出生就养在这位宫中,如此情形也不知是着了道还是为因着皇贵妃这位额娘。

担惊受怕一次的林如海因女儿降生心肠越发柔软,看向四阿哥的目光中不自觉带了点慈爱,“风尘仆仆一路赶来,想必还未用过早膳,林忠去让厨房将早膳摆去花厅。”

“海弟,我可有些年头没吃过你家的饭,也不知换了味道没有。”福全说着揽上林如海说说笑笑径直往内院行。

这做法着实惊呆了跟在后面的四阿哥胤禛。

同行半载,胤禛也算对这位被皇阿玛委以重任的裕亲王有了更深的了解,老谋深算,何曾如此和颜悦色对人,更逞论话语中的亲密。

此念一转即抛,胤禛现下满心都是额娘病情,眉头微微蹙起。

昨日那栖霞寺了空大师的那句话“心怀节制,福泽万民,顺心而为,缘庇亲友。”究竟何意?

他出宫本就为了额娘祈福,难不成是半年来走遍寺庙不够心诚?

去岁润六月他看着额娘一日日消瘦下去,每日清醒时间越来越少,宫中从太监到嫔妃,不少都在私下传佟佳皇贵妃活不了多久。

他恨自己弱小,不能将皇阿玛的那些女人怎样,恨自己不能以身带之,好在天可怜见,梦中有一道声音告诉他,想要救额娘,需要出宫祈福。

日日夜夜在养心殿跪求,终得偿所愿。

半年来,他走过一座座名山大川,入一个个寺庙道门跪求祈福,却无一人、一佛、一道可圆他心愿。

要怎样才能留住额娘?

小小的胤禛有了七年人生中的第二个烦恼。

被林如海拿眼神示意的福全扭头就见胤禛眉头紧蹙,手拿着筷子一动不动。

到底陪在身边半载,福全也不愿见着这个侄子日日自苦,只那病整个太医院都无法,这岂是神佛能解的。

福全叹一声道:“小四,老老实实吃完饭,二伯带你瞧小妹妹去,瞧着满府的花开的多好,定是个福气深厚的好孩子。”

话音不等落下,福全就感受到林如海眼中的谴责之意,只他也再无他法,总不能到最后这小子折在路上吧。

“我先去梳洗一番,可不能这样去见小侄女。”福全也不管胤禛能不能听进去,说完抬脚就拉着林忠一路走出花厅,时不时传来一句点评哪株开的好。

福泽深厚!

这四个字直直扎入胤禛心间,如此能福泽额娘吗?

胤禛说到底是个小孩子,尤其苦寻半年无果,眼下也算病急乱投医,眼眨也不眨的盯着林如海看,似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

想着自己夫妻多年无子,一次次失望,其间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与眼前稚童倒也算有一分同病相怜,反驳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可是谁家刚生下的小婴儿要见人的。

林如海暗骂一句福全老狐狸,也知现在无法也不能拒绝,自家事皇家已经知晓,若藏着掖着反而让人觉得有什么。

叹一口气,林如海道:“若是不合胃口,再让厨房做了送来。”

察觉到自己目光过于灼热的胤禛有些惭愧垂眸,摇头道:“多谢林大人,这些很好。”说罢,又忍不住抬眸看林如海,手中筷子并未挪动一分。

也是个犟的。

不同于林如海与胤禛斗法,在林妹妹体内的系统正欲哭无泪。

刚为了给妹妹与贾敏驱除顽疾又耗了它大半能量,此刻能量告急。

若再无法开启任务,它便要进入销毁程序,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系统。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