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的马车走得并不快,两匹马拉着车慢悠悠地从书院往城里走,沈望舒初来乍到,自然对这里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她将马车的窗户打开去看外头的景色与行人,秋日的凉风便一股脑地钻进车厢里,吹得悬在窗上的月影纱随风翻动,像是浮在天上一层又一层的云,打碎了洒进车厢里的日光,叫这车厢一时间犹如仙境一般如梦似幻了。
而沈望舒则是坐在那云端上的九天玄女,美的恣意又明媚,叫人只瞧上一眼,都会被她举世无双的美貌折服,心甘情愿地沦为她的奴隶。
但陆晏时向来不是这样肤浅的人,他视沈望舒的美貌于无物,只抿着嘴、一言不发地看向自己的脚面,仿佛他是被强绑上车的贞洁烈女,只想着怎么样才能得救,至于沈望舒这个绑匪的模样几何,是与他没有半点干系的。
好在沈望舒也知道自己不招陆晏时待见,并不打算开口跟他尬聊,见陆晏时没有要跟自己搭话的意思,便乐得轻松地坐在窗前,兴致勃勃地去看那些只有在电视剧里才见过的建筑。
如果沈妄姝不在她的脑袋里滋哇乱叫的话,她甚至能说服自己现在是在横店玩一场大型沉浸式剧本杀。
沈妄姝怒气冲冲:“你刚刚还说要跟他保持距离!”
“为什么又突然出尔反尔?!你不准离他太近!坐远一点!”
“你带着他要去哪?你说话啊!你哑巴了吗?!”
她这说话颐指气使的模样,简直就是活脱脱一个骄纵无礼的大小姐,沈望舒被她念得烦了,道:“你说话能不能小声一点?你再念信不信我现在再当着陆晏时的面扇自己两巴掌。”
沈妄姝的气焰顿时消了下去:“我不闹了就是了……你别打,千万别打。”
沈望舒这才满意了,向满脑袋问号的沈妄姝解释道:“我准备真心实意地向他赔礼道歉,他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心胸其实也宽阔,只要我不一而在再而三地去招惹他,这么点小事他很快就会忘记的。”
沈望舒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上一句她打算怎么道歉,马车就适时地停了下来,外头的车夫道:“小姐,到了。”
几人下了车,陆晏时才发现沈望舒带自己来了城里最大的一家兼卖成衣的布料店,那店铺自然是沈家的产业之一,店面修的气派,占掉了一整幢三层的楼,里头摆出来的每一匹布料、每一件衣裳,光用看的都知道价格不菲,显然是个与穷酸的陆晏时格格不入的地方。
陆晏时还未来得及问一句来这里做什么,就被沈望舒拽着胳膊拉进了店里,碍于前后有侍卫夹击,陆晏时终于还是没选择反抗,半推半就地跟着沈望舒进了店。
大小姐莅临,掌柜的轻车熟路地给她安排了最大的包间,沈望舒在脑内调笑:“你们这儿还有VIP服务呢?”
沈妄姝听不懂英语,问:“什么叫威挨批?”
“哦,就是特有钱有权的,在你们家花钱花贼多的,”沈望舒一边跟脑子里的烧水壶解释,一边指着陆晏时向掌柜的开口指挥道,“拿几身这位公子能穿的衣裳来。”
她说罢又补了句:“挑些素净的,莫要太花哨了。”
沈妄姝惊叹于她说话的习惯和语气和她们那个时代的人几乎一样,叫旁人并听不出什么区别来,沈望舒干笑一声,信口胡诌:“看甄嬛传看的。”
掌柜的乐呵呵应了一声,正要转身去给陆晏时挑衣裳,却听得陆晏时开口道:“我不需要。”
那掌柜的迟疑了一下,沈望舒却摆了摆手叫他不必在意,赶紧去拿衣裳来,又转过头去跟陆晏时说:“等会你试试大小合适不合适。”
陆晏时心里自然一万个不乐意。
他不知道沈望舒打得什么主意,也不知道沈望舒是不是想了什么新的法子来羞辱于他,自然不愿意白白拿沈望舒的东西。
虽然日后的陆晏时是个治国有方的贤明皇帝,但如今怎么说他也只是个孤立无援的穷苦少年人,面对一群有钱有势的少爷小姐的欺凌,他便是再怎么有一颗强大的内心,也难免会觉得不安。
因而当那些名贵的衣裳被一件一件呈到自己面前的时候,陆晏时又十分固执地说出了不要两个字,仿佛他的抵抗能叫那个整日以欺凌他为乐的大小姐放弃似的。
但沈望舒自然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他,见陆晏时抿着嘴站在门口,她十分干脆地道:“要么现在你自己拿了衣裳去试,要么我叫侍卫在大厅里把你扒光了再一件件给你穿上,你自己选吧?”
陆晏时脸色瞬间煞白,过了小半日,才指着被放在最上头的一件绣竹叶的青色蜀锦长衫,干巴巴地道:“就试这一件。”
沈望舒也十分干脆:“行,就这一件。”
直到陆晏时拿着衣裳进到更衣室里,沈妄姝才小声逼逼了一句:“你哪里像是要跟他道歉啊……”
她似乎真的很怕沈望舒再发起疯来当着陆晏时的面扇自己,质疑沈望舒的时候也没敢像先前那样大声,气势自然就小了一大截。
沈望舒也不回话,只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盯着更衣室的方向。
一直看到陆晏时慢吞吞地、一脸不情愿地穿着那件青色的长衫走出来。
陆晏时身材颀长,长的又一表人才,那件青色绣竹叶纹的长衫穿在他身上,衬得他长身玉立,活脱脱一个灿若朝光的绝世公子,仿佛这衣裳最初就是为了给他穿才做出来的似的,又哪里看得出半点穷酸的模样?
沈望舒看着看着,突然就笑出了声:“这不就是‘端木带我去了美特斯邦威,我都不知道镜子里那个女孩是谁’的剧情吗?”
沈妄姝听不懂:“你又在说什么?”
“你不懂,我以后再跟你说。”她跟沈妄姝说完这些,便立刻站起身去喊掌柜的,“把这些衣裳都给陆公子拿上,晚上送去他那。”
陆晏时正要开口拒绝,沈望舒却先他一步开口道:“我这几日做错了事,这些衣裳是给你赔礼道歉的,你安心收下就是了。”
“姑娘有心给我道歉便够了,”陆晏时很是执着,“这些东西不用了,陆某受不起。”
他一来不想再与沈望舒有过多牵扯,二来觉得这些衣衫贵重,自己受之不起,三来也怕沈望舒是想借这些衣裳再刁难自己,便无论如何都不肯收下,却听得沈望舒又道:“我知晓你这人清高,向来瞧不起我,自然也瞧不起我送的东西。”
陆晏时想说自己并非看不起沈望舒,他只是不将这些纨绔子弟当作一回事而已,却在开口之前被沈望舒先一步打断了:“我今日确实认识到自己错的离谱,所以才要这样正式地向你道歉,你将这些衣裳收了,我便算做与你两清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去烦你,更不会叫别人再欺负你了。”
她说完这话,生怕陆晏时还想推脱,又补了句:“你若执意不收,我现在就当着你的面把这些衣裳全都剪了、烧了,并且从明日起,每日带上一件到学堂里烧,一直烧到你收为止。”
沈望舒胡搅蛮缠的本事一流,简直比原书里的沈妄姝本人还像个恶毒反派,但陆晏时敏锐地听到她那番话里的关键信息,抬起头来问她:“只要我收了这些,你当真不再纠缠我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似乎还隐隐闪着光,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好消息,沈望舒生怕陆晏时不答应,赶忙点头道:“对对,只要你收了我的道歉礼,从此以后大路朝天我们各走一边,咱俩就全当不认识,成吗?”
陆晏时怕她想一出是一出,当即点头答应了。
得到陆晏时的首肯,沈望舒自然十分满意——只要她从此消失在陆晏时的人生长河之中,不去掺合任何的霸凌男女主的剧情,她就可以完美的苟活到男主登基、女主和他结婚封后,拿到一个亿回到家去,还有比这更完美的事情吗?显然是没有了!
沈望舒正转身想走,一抬眼瞧见陆晏时的俊脸上那个还没消下去的巴掌印,颇为心虚地说:“晚上我叫侍女送些药膏到你那里,你用上吧。”
陆晏时自然说不要,沈望舒长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对方倔强的模样让她想起了当初迷惘又困苦的自己,因而即便知道陆晏时只不过是一本小说里的人物,沈望舒却还是不自觉地开口道:“那算是我真挚的歉意,你坦然接受就好了,一直这样活着多累啊。”
这话她像是说给陆晏时听,也像是说给从前的自己听。
末了她摆了摆手,道:“既然咱俩从现在开始不认识了,那你就自己走回府吧,我回去了。”
说罢沈望舒当真丢下陆晏时一人在贵宾室里扬长而去,半点留恋都没有。
她对自己的处理满意极了,可她的老板沈妄姝却十分不高兴,瞧见沈望舒真的转头就走,当即就嘤嘤嘤地哭了起来:“不是,你怎么那么无情呢?怎么能丢他一个人在那!走回府去多累你知道吗!”
沈望舒也不打算再惯着她,直接呛道:“你真的好烦啊,都说好了让我来干这个一个亿的项目,你就别干涉我了,一天不到在我脑子里哭了十来回,哭得我头疼。”
“我能怎么办,你还不准我伤心了吗!”沈妄姝哭的抽抽噎噎,委屈道,“我就是好喜欢他,不行吗!”
“你都因为喜欢他死了两回了,能不能长点记性,”沈望舒没忍住,冲空气翻了个白眼,“再说了,你到底喜欢他啥啊,能比你命还重要?”
一听到陆晏时被质疑,沈妄姝跟被打了鸡血一样争辩道:“你瞧瞧他的模样!全天下能找出几个长得比他还俊的郎君?!单单是长得俊也便算了,又有才华,还心系天下,偏偏又是个皇帝!换谁来都要喜欢他的!”
她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沈望舒安安静静地听完了,点了点头,道:“哦,我懂了。”
“你这种行为和喜欢上一个男爱豆是一样的。”
沈望舒一本正经地开口道:“你这个男主毒唯都已经花了很多钱给他打投过了,他也靠你的打投登顶了,你甚至还靠着打投私联了你爱豆,已经很值了!”
“我建议你现在换一个爱豆喜欢,别在一棵树上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