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这是……这是要做什么?”二管事面色僵硬,暗自叫苦不迭,本以为能悄悄把人送走,万万没想到还是惊动了这位!
对于二姑娘会提剑追过来,他是半点都不会感到意外。
夫人吩咐人送走沉香时,又怎么会考虑贸然送走她的大丫鬟,这位小祖宗能把府里闹翻天去!
这位本就是个受不得委屈的骄横性子,就算如今大姑娘回来,也不见得能让她收敛几分,就算是夫人的吩咐,也不见得这位小祖宗能听进去。
管事都做好她会直接把人强行带回去的准备。
谁料薛妙妙看也未看他身后的沉香,只俏脸含霜,拿剑指着他冷声道:“沉香在哪儿?”
闻言管事心中愕然,下意识看向自己身后跟着的女子。
这一看却让他吃了一惊,先前在东院领人的时候都未发觉,此刻再看却能觉察出这位“沉香姑娘”的不对劲来。
虽然相貌打扮和真正的沉香并无二致,可二管事专管内院仆婢,没少和沉香姑娘打交道,自然也知道对方是个刚强性子。
怎么看都不会如眼前这女子一般,低眉顺眼,缩肩弓背做出一副乖顺模样!
更何况主仆一场,见到二姑娘再如何也不该像个受惊的兔子似的躲在自己身后。
管事心中思绪百转千回。
昨晚沉香死而复生的奇事,他也是知道的。
此刻心中对此有了另一重解释,真正的沉香应当确实溺死在了东院里,只是妹妹的婢子死在自己院里,传出去确实不大好,不知是怕污了名声,还是想安抚住二姑娘这才找个赝品,作势把人送出去。
就是不知这究竟是不是夫人的真实意思。
总而言之,这沉香就是死也不能死在薛府里,更不能死在大姑娘的东院。
自觉想通了其中关节,二管事面上赔笑,做出点头哈腰得模样不着痕迹挡住身后这个“沉香”,根本不敢和薛妙妙凌厉的目光对视。“二姑娘说笑,沉香姑娘不就在这吗?”
“这沉香昨日落水受了惊吓,今儿都有些认不得人了!夫人慈悲这才让她家人来接她回去——”
“二姑娘若是舍不得,不如过几日再求求夫人,让沉香回来便是。”
薛妙妙嗤笑一声,“沉香会水。”
“什么?”管事心生不好的预感。
薛妙妙面上不耐,一剑斩落面前花藤,拖着剑向他们走进。
尖锐的剑尖在青石路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薛妙妙眼神森冷,“沉香会游水,怎么在大姐姐院子里落水就会受惊至此?你以为她幼时家乡水患是如何活下来的?”
说着,她冷笑一声,“怎么?你掌管内宅仆婢,给他们分发月银。沉香前月才同你吵了一架。你若眼神不好使怎老对她颇多刁难,现下却认不出来?”
随着薛妙妙脚步渐进,管事能清晰看到那双眼眸中仿若实质的怒火,似要将他们燃烧殆尽。
薛妙妙握剑的手再次抬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挥剑而出。
管事额上瞬间冒出豆大的冷汗,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勉强维持的笑容僵砸脸上,嘴唇哆哆嗦嗦,如同寒风中的落叶。
他毫不怀疑……这位小姑奶奶愤怒之下敢一剑削下他脑袋。
“这……这……”
同样受到惊吓的夫妻俩,此刻双双面白如纸,他们本就对敲打过自己的薛府千金心有余悸,此刻见她发怒,沉香的兄长更是双腿发软得几乎要瘫倒在地,那抢了包裹的妇人见势不妙,拽着自家丈夫高声喊道:“这人确实不是我家妹子!管事你休要、休要用旁人糊弄我家!”
“若、若你们家大姑娘真害了我家妹子,我们必不会罢休的!“妇人强自抖着声音放狠话,见薛妙妙看来,她自觉讨好了薛妙妙,抓住丈夫结结巴巴道,“家中还有小儿,既然接不到妹妹,小人、小人先走了……”
见薛妙妙微一颔首,妇人面露狂喜,拖拽着丈夫一路小跑向外走。
管事心中暗暗叫糟。
知道这事已经被自己办砸了,若再惹怒这位姑奶奶恐怕真是小命难保。
他脸上硬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认栽道:“这人确实是大姑娘身边方嬷嬷交给我的!并非老奴有意隐瞒,只是先时瞧着明明与姑娘身边的沉香无二,此时再看又觉哪哪都不太对劲。”
薛妙妙心中惊异却依旧目光凌厉逼视着管事,冷笑道:“休要拿话糊弄我,我只瞧见你拿个假货顶了沉香的名字送出府去,不知是按了什么心?我现在就绑了你去衙门,若沉香出事正好让你赔命。”
管事推卸不得,知道薛妙妙这是在逼自己表态。
相比起现在没人管束真敢把他送衙门的薛妙妙,似乎得罪向来温柔可亲的大姑娘也不是那么可怕。
就算是未来的皇妃,这也还没嫁出去不是吗?
他好歹是老爷心腹……
思及此处,管事心中的天平倒向了态度更为蛮横的薛妙妙。
“若二姑娘真想问出沉香的下落,老奴愿陪姑娘往东院走上一遭,想来那位嬷嬷必不敢欺瞒姑娘的。”
薛妙妙达到目的,嗤笑一声收剑欲走。
至于假扮沉香的那个女子,从头到尾都没有吭声,瞧着举止胆怯畏缩,她也不想多加为难对方,带上一起去东院对峙就行。
可刚走两步,小龙突地轻咦一声。
“怎会有香火气?”
“什么?”
薛妙妙已经知道薛玉蓁身边有古怪,此刻听到小龙的疑问不自觉心生警惕。
小龙犹疑道:“我许是看错了,那个女子脸上的胭脂好似掺了什么供奉邪物的香灰……嗯?还混了人血?这是在遮掩死气吗?”
薛妙妙心头一凛,“什么意思?”
小龙语气颇为纠结,“我听闻有鬼神邪祟为了不被发现做了坏事,就会用供奉自己的香火血食为逝者遮掩死气,不仅能防止阴差锁魂,也能让魂魄找不到自己的尸首,不清楚自己的死因,最后成为游荡的孤魂野鬼。"
"偏偏这样幽魂受香火庇护实力强大,又找不到来处被人血染得满身凶煞,极容易靠吸食活人成为一方祸患。“
“等这恶鬼成了气候,鬼神再抹除遮盖之物把他们召回吃掉,既能增长修为,还能赚取功德,真是极容易的修行法门!”
薛妙妙齿间轻颤,“也就是说……那个女子确实是沉香?”
“准确说应当是你丫鬟的尸身,至于里面的东西被香火庇护,小爷现下这样情况看不出来!”小龙不满纠正道。
薛妙妙骤然转身,咬牙切齿盯着那女子。
此时表情愤怒到了极点,让人望而生畏。
管事下意识站住脚步,却被薛妙妙猛然推来,她扔下宝剑,一把拽住跟在管事身后的那个“假沉香”。
“你是个什么东西?”
她精致的五官因愤怒而有些扭曲,一字一顿的恨声问道。
管事心中咯噔,不自觉退后两步,实在不明白这位二姑娘又发什么疯?
就见薛妙妙握着自己颜色鲜亮的衣袖就往那女子脸上擦。
小龙语气凝重急声阻拦道,“你先等等,这是被鬼神标记的血食,如果贸然毁坏无异于挑衅一位鬼神!”
薛妙妙明明恨急,可脑中竟越发清明起来。她手下没有半分停顿,冷声在心中回复:“你不是要我杀了那个偷你气运的东西吗?这劳什子的鬼神和那东西必然是一伙的,你还要等什么?”
小龙声音沉沉,“我看不出这东西的真身,如果不是它本身实力太强,只能是那位庇护它的鬼神实力远在你我之上!现在你命格被夺气运大减,我被困在你体内根本无法出来,若贸然对上一位鬼神,恐怕你根本报不了仇,不仅自身难保,还会牵连小爷!”
那女子抬着脸乖顺的任由她擦拭自己脸上脂粉。
可那脂粉仿若焊在上面的一般,无论薛妙妙如何用力都无法擦拭下来半分。
薛妙妙突地惨然一笑,眼中滚下泪来,直接开口道:“这鬼东西本就冲我们来的,今日是沉香,明日就是你我!”
“它要夺走我的命格气运,你我一体,你一天不能出来就跳不过它步步紧逼!”
“再不反抗?是要我同你一般任由宰割吗?!”
“放/屁!小爷何时说过要等死了!”小龙气急败坏,随即又道:“罢了!你我只能拼死一搏!但丑话说在前头,你一个凡人若想和鬼神相斗唯一能倚仗的只有自身气运!”
“你就算赢了!失去气运庇护,说不得喝水都能把自己呛死!”小龙声音冷漠又恶意,“你也莫要指望我,小爷半点气运都不会借你的!”
薛妙妙抹了把湿漉漉的脸,语气坚定又咬牙切齿:“我要杀它!”
说完死死盯着被自己攥住衣领,表情呆滞的女子,又重复道:“我必杀它!”
“好!”小龙豪气上来高声应道,说完就在薛妙妙脑中传授起自己对气运的理解。
万物有灵,想要驱动自身气运,再没有绝对强势的修为天赋之时,唯一能做的只有唤醒它们混沌单一的灵性。
随着薛妙妙话音落下,被她举止吓住的管事尚来不及阻拦。
薛妙妙手下面目呆滞的女子突然咧开嘴,笑容越来越大,一个阴森森的女声在她耳边吹气,“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