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然想靠信息差让一家子精神虐待你,不扯着大皮搅得他们家宅不宁都对不起自己。
叶皓冷漠地想。
谁料薛妙妙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扭捏半晌才嗫嚅道:
“她到底从前没有爹娘照看,要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让家里下人笑话她……她得多难过呀……”
“以前祖母就当着阿爹对阿娘好,背后指使下人笑话阿娘小家子气。阿娘可伤心了……我晓得她是在嫉妒我,其实、其实我也没那么讨厌她……"
“我发脾气就是想让阿爹阿娘和大兄再哄哄我……”
叶皓深吸口气。
薛妙妙明显还不清楚自己此刻处境,在所有人眼里作为假千金的她不知收敛妄图和真千金争夺宠爱就是原罪。
他突然意识到,即使原文中后期的薛妙妙再怎么恶毒疯癫。
现在的她还是个心智未长开的青少年,即使被宠得有些骄纵却本性不坏。
她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做,而是不想去算计自己的家人。
原书里得到那样凄惨结局,诚然是遭人算计,原身所作所为也占大部分责任。
叶皓需要整理思绪,他原本只想躲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原书剧情,但现在却想尽可能帮助薛妙妙脱离原书结局。
至于顺应剧情发展迎娶薛妙妙这个可能,叶皓从未想过。
此时薛妙妙不过是个虚岁十五的小姑娘,或许在这个世界已算成年,但对于叶皓这个三观定型的成年人来说,和对方谈恋爱简直是犯罪,娶她更是绝无可能!
受叶郎开导,薛妙妙心情好上不少,只觉今日的叶郎更温柔体贴,比上一次相会时还要好看许多。
薛妙妙依依不舍目送情郎走远才转身回去,小门看守的婆子被彩枝打发走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本该留在这望风的彩枝不知去了哪里,反倒是她没带出的另一个大丫鬟沉香正守在这等她。
沉香此刻形容狼狈,面色惨白的站在树荫里,裙角在地上晕开一片水迹,夕阳余光从背后照来,使她面目模糊。
薛妙妙心下咯噔,知道沉香最不赞成她和叶郎来往,不由心虚上前捉住她的手道:“好姐姐,若早知道是你在这等我,我绝不会磨蹭那么久的!”
话音未落,捉住她手的薛妙妙一愣,只觉掌下手腕滑腻冰冷,吓了一跳:“沉香姐姐你这是掉池塘里了吗?怎不去换身衣裳?”
沉香没应她声音像被堵在喉咙里嗡嗡的,“姑娘把匣子给出去了?”
薛妙妙知道自己这事做得不对,却犹自嘴硬:“叶郎手头不宽裕,与其让他为银钱耽误学业,倒不如先用我的,待来日后高中再还我……”
沉香自幼被卖入府同她一处长大,薛妙妙也知对方是为了自己好。
往日自己虽与叶郎书信来往,却从未交换过信物。
近日府里风声不好,她也把那些书信焚烧干净。
薛妙妙原也想同叶郎断了的,只耐不住彩枝连日劝解,想到叶郎那张脸着实俊秀不忍他被银钱所累,才带把自己私房匣子送出去。
只是彩枝是她奶嬷嬷的女儿,平日也是要好。
她院子里大小事都由奶嬷嬷掌管,薛妙妙知道沉香一心是为自己好,也怕今日这事让沉香迁怒彩枝,反惹奶嬷嬷不快,索性没有提及彩枝在这事中扮演的角色。
这次沉香却没在板着脸劝诫薛妙妙,任由薛妙妙拽着她往回赶,声音嘶哑地提起另一个话题:“自从大姑娘回来,府里下人间里多出不少关于姑娘的流言。”
薛妙妙眨眨眼,自以为领会她话中含义,“说我不是爹娘亲生的那些?沉香姐姐莫要担心,先前我已经让阿娘把乱嚼舌头的都拖出去打板子了!”
沉香低垂着头,“奴婢这几日总见彩枝往大姑娘院里跑,许是听了那些流言的缘故。”
薛妙妙愣了愣,他不愿看到沉香对彩枝心生芥蒂,下意识安抚道:“那些流言就是从大姐姐院里传出来的,彩枝必是帮我探查消息去的!”
“那刚才呢?彩枝怎不守在姑娘旁边?若是让旁人撞见您与那……那人私会……”
沉香并不认同,她抬起头,一双黑黝黝的眼瞳盯着薛妙妙。
若是往日还罢了。这两月来从那位大姑娘回府,老爷和大爷轮番训斥她们姑娘,就连最宠爱姑娘的夫人这些日子也冷淡许多。
二姑娘院子里下人们心思浮动,作为姑娘最信重的大丫鬟兼姑娘奶姊,彩枝竟带头往大姑娘院子里献殷勤!
这次还哄着姑娘把带印记的匣子送出去。
已有背主之嫌!
她家姑娘自幼被宠坏了性子,根本看不到下人们为什么敢对她日渐怠慢。
甚至她都没有想过去追究在认识叶秀才后,房里莫名其妙出现那些香艳的才子佳人话本究竟从何而来,这背后藏着多少恶毒心思!
沉香有很多话想说,可所有的话都堵在喉中,凭一口气撑着根本无法言语,行动间膝盖越发僵硬起来。
急着拉她回去换身衣服的薛妙妙并未发现,还指望开解她别与彩枝争执:
“许是张嬷嬷来了?嬷嬷最爱管束我,若是她来时没见到我,必会把彩枝叫过去问话的!”
薛妙妙说得信誓旦旦,殊不知她口中地彩枝此刻正在薛玉蓁院里。
沉香木然着脸,五指成钩扣在薛妙妙腕上,在薛妙妙嘶叫声中,断断续续道,“姑娘我会、帮、你……”
杀了那书生,把匣子拿回来。
薛妙妙闻言回头,却被风沙糊了一脸,根本看不清沉香此刻神情,她呸呸几声,理所应当道:“我晓得的。”
陪薛玉蓁入住薛家的教养嬷嬷正是小郡王特地向公主求的,通身威严气派。
彩枝缩着脖子听她问话,半点不敢马虎。
“那二人当真没有半点越矩之处?”
方嬷嬷不死心地又问一遍,见彩枝点头,她依旧满脸不信,“若不是正值情浓,她怎会把所有的私房都拿去送人?”
彩枝支支吾吾道:“嬷嬷,我家姑娘年纪还小……她许是将那书生当成花钱养来聊天解闷的乐子……”
方嬷嬷一哽,“怎会不懂?那些话本她没看吗?”
问完,见彩枝欲言又止,她心生不妙。
“也不是没看……”彩枝面露为难,“这些日子姑娘忙着同大姑娘斗气,砸屋里的陈设会被夫人禁足,她就把自己藏得话本子撕了七七八八……”
方嬷嬷呼吸一窒,搜罗那些话本子可花费不少银钱。
转念又想薛妙妙这边行不通,从那个穷秀才身上下手也是一样的。
她看向彩枝,知道这丫鬟也是听到消息有心巴结她们姑娘的,索性给她这个机会。“撕了也无妨,明日你告个假,往那秀才家里走一趟。”
彩枝还没反应过来。
方嬷嬷意有所指道,“虽说姑娘对他有意,可官家小姐到底不是寒门子弟能高攀起的。倘真有心,不如先成好事,事后老爷顾忌颜面也会成全他们。”
彩枝呆愣半晌,脸色煞白。“嬷嬷,这岂不是要害了姑娘!不!不行的……”
方嬷嬷冷笑,“什么害不害的,花钱养男人的小蹄子还有什么清白?”
见她还想拒绝,方嬷嬷再次加重了筹码,“你怕甚么?这事办成你就是大爷院子里的人了,就算事发又如何牵连得到你?”
“我娘是姑娘的奶嬷嬷,让她知道会打死我的。”彩枝犹有挣扎。
“到底是管事媳妇,夫人总不会把她撵出去。”方嬷嬷不耐摆手,“更何况……一个鸠占鹊巢的冒牌小姐,老爷夫人都恨毒了她,你和你娘若不借此时脱身,难道愿意跟她陪嫁到那些下九流的腌臜地方?”
听说那叶秀才家里寡母是个牙嫂,若是嫁过去,岂不到了下九流的腌臜地方吗?
彩枝打了个寒颤。
半晌,哑声道:“可我不知道叶秀才住哪儿?”
方嬷嬷弹弹衣袖,仍是端庄模样。“明日出府之后,自会有旁人给你带路。”
彩枝低头应是,暗数下薛妙妙结识叶秀才时日,心底发寒。
大姑娘还未回府时,就已经对二姑娘下手了么?
叶皓想要远离剧情就必须先和原身的寡母商量好,最好能在他帮薛妙妙解决麻烦之后快速搬走。
按照原身的记忆,抄了小道才在宵禁前赶回在城北猫尾胡同的家里。
这是个一进的夯土小院,叶皓敲门后隐约传来一声呼喊。
紧闭的院门嘎吱一声开了条小缝,一个陌生的小孩正躲在门后面看他。
小孩身穿明显不合身的补丁小袄,头大身子小,显得那双黑黢黢的眼睛亮得惊人。
他打量着叶皓,小心翼翼出声询问:“您是吴娘子家的秀才老爷吗?”
小孩口中的吴娘子正是原身当牙婆的寡母。
原身记忆中并没有这小孩的相关信息信息,显而易见这是叶母从乡下收来的孩子。
如果想要离开,叶母收来的这些孩子也是个问题。
他垂眸看向紧抱门栓,在冷风里瑟瑟发抖的小孩,暗叹一声,“是我,别站风口说话先进去。”
小孩得了准话,慌忙拉开门侧身请他进来,抱着门栓不伦不类的给他行礼,“大爷回来啦!”
听这一喊,院子中央站成一排的小孩们齐刷刷扭头看来,眼神意味不明。
叶皓并没有注意到,低嗯一声,顺手摸了摸小孩脑袋。
反射性缩头闭眼准备挨打的小孩,没有等到意料中的打骂。
温热的手掌抚过他发顶,把怀里那根沉重的门栓抽走。
小孩睁眼,就看和这个小院格格不入的俊秀青年已经帮他合上门板,把呼呼往里灌的寒风拒之门外,转身冲他笑了笑,“先进去。”
旁人都说叶秀才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混账,小孩不知道什么金啊玉啊的,只知道那是顶好的东西。
可瞧着眼前这个会帮他关门摸他头的人。
叶秀才果然是个顶好的人,比那什么金什么玉还要好!
小孩信誓旦旦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