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十六年,冬,凉风扑面,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缩起脖子加快回程的脚步,没有人注意到一个青衣男子在薛侍郎府邸后院角门外的小巷里徘徊不定。
他紧张地四处张望,虚眯着眼精明外露,白瞎了原本出众的好相貌。
就在这时候紧闭的角门轻轻打开条小缝,男子眼中闪过欣喜,迅速收敛表情,挺直腰背端起一副翩翩君子的姿态。
身穿香色华服的小姑娘从门缝探出头来,软软叫了声:“叶郎。”
男子回头正想应答,却突地恍若看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双眼睁大,面容有瞬间的扭曲。
可在小姑娘抬头看来时。
他身体僵立在原地,表情逐渐归于空白。
……
叶皓穿过来时就觉眼前一花,闭眼缓解完莫名出现地失重感,再睁眼就从驾驶座上换了个地方。
一个沉甸甸的雕花木匣被塞进他怀里。
叶皓却莫名打个了个寒颤,似有股阴冷恶意的目光粘附在脊背上。
他不自觉僵直了身体。
只到自己胸口处的小女孩,身上甜香扑鼻,正一无所觉地仰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眼巴巴地望向他,声音软软抱怨:“叶郎,你一定要早些来娶我呀!”
”你不知道,自从长公主把那个养在外头的薛玉蓁送回府,整个府里人都围着她转!”
“有长公主给她撑腰,她总阴阳怪气我骄纵不知礼数!我才和阿娘说两句话,她就同阿爹告状,大哥也对我横眉瞪眼,倒弄得像我故意欺负她似的。”
说着,小姑娘鼓鼓腮咬牙切齿起来,“就连阿娘这几日也不太搭理我了,前日那薛玉蓁夸我簪子好看,又踩着我向阿娘卖可怜。”
“我气不过就笑话她见识少,阿娘发了好大脾气,让我禁足抄佛经。”
“抄了好几宿!叶郎你看我手指都肿了!”
小姑娘叽叽喳喳的抱怨,冲淡了几分身体莫名生出的惊惧感。
叶皓看向这个边说边两眼泪汪汪伸手给他瞧的小姑娘,试探地低声唤道:“薛……妙妙?”
正在抱怨父母兄长偏心的小姑娘一顿,下意识看向叶皓:“叶郎?”
"你怎么啦?"
这才发现情郎面色不太好,薛妙妙伸手想去扶住他,却被叶皓捉住手腕。
薛妙妙面上一热,用力想抽回手。
她自觉和叶郎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过什么逾距接触,叶郎这突然动作实在吓她一跳。
叶皓却没松手,反而掀开她的长袖,看到那只细白皓腕上确实有一点胭脂痣,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薛妙妙彻底羞红了脸,她再大胆也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哪见过这样孟浪的举动,挣脱不开便努力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瞪向叶皓:“还不松手!”
“抱歉。”
叶皓愣愣放手,感受着衣襟里沉甸甸的木匣子,再看向眼前涨红脸又羞又恼的薛妙妙,以及她身后这栋古色古香不见陈旧感的大宅哪里还不明白。
他穿越了!
穿得还是外甥女被老师收缴后,他亲自取回来在车上硬着头皮看完的那本小说!
意识到这一点,他竟莫名放松几分警惕。
这书里主角当然不是眼前这个叽叽喳喳抱怨父母兄长偏心的小姑娘,而是那个被偏心的姐姐薛玉蓁!
薛玉蓁是郡王府的奴婢,明明和郡王真心相爱,却迫于身份屈居妾室,直到发现纠缠郡王的阁老千金薛妙妙和她同年同月同日在同一个地方出生,几经调查发现薛妙妙是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抢了她的身份,她的家人,最后还要抢走她的心上人。
重生后薛玉蓁凭借先机和郡王提前相爱,又救下长公主之女,成功在大家帮助下认回薛家。
对于鸠占鹊巢的假千金薛妙妙,她也大度地接受对方,让家人不必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身份,给她继续做薛家女机会。
而不知内情的薛妙妙从备受宠爱的家中幼女,突然变成被全家人忽视厌恶的存在。
本就霸道愚蠢的她,疯狂针对新出现的姐姐,让所有人看清她又蠢又毒的本质。
视薛玉蓁为救命恩人的小郡主忍无可忍,出手买通了一个空有长相心术不正的穷书生,骗光了薛妙妙的所有积蓄,还毁她清白,在娶到薛妙妙之后,不仅霸占对方嫁妆还把人虐打致死。
薛玉蓁在知道薛妙妙婚后不幸时,好心支持她去勇敢和离。
原文里蠢笨的薛妙妙不仅不领情,还屡教不改还想算计薛玉臻,最后被逐出薛家,从此和娘家断绝来往直至让原身虐打致死。
而叶皓穿越的就是书里那个被买通的穷书生。
继承原身记忆的他很清楚,原身已经把和薛妙妙来往的书信都交给了小郡主家里下人,知道薛妙妙即将倒霉,他正打算骗走薛妙妙的所有私房,去乡下避避风头。
叶皓觉察到自己举动这瞬间,第一反应是把怀里的匣子还给薛妙妙。
可想到原书剧情,向来谨慎的他又心生忌惮。
原书里把薛玉蓁描述的聪慧善良,可从薛妙妙的角度去思考,薛玉蓁所有举动可说不上善良。
不提滴血认亲的可靠性有多好,她的真千金身份是真是假。
能借助郡王和长公主的帮助,强势认回薛家,又退后一步用留下薛妙妙这个举动来博取薛家人的好感,无疑是聪慧的。
这个聪慧的主角,在对待她实岁只有十四岁心智未开的小情敌薛妙妙时,就完全称不上良善。
试想一个自幼备受宠爱的小女孩,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多了个姐姐,且这个姐姐不仅和她争夺父母宠爱,还在不动声色的侵占她的一切生存资源。
怎么可能不去反抗?
一个和所有人都存在信息差,对自己定位有误的骄纵小姑娘该怎么反抗?
去争?去抢?去闹?
在薛妙妙败光父母最后的容忍度时,原身这个薛玉蓁好友找来的骗子再出现引诱小姑娘毁掉自己未来其他的可能性。
原书里丢失私房,情郎失踪后,薛妙妙郁郁寡欢,贴身丫鬟心生不忍给她偷偷请了大夫,却被母亲撞见大夫诊出已有一个月身孕。
不仅消磨了薛氏夫妇对她最后一丝感情,还在薛玉蓁的劝解下,将原身捉回来逼他娶薛妙妙。
薛玉蓁明知道原身是她好友找来的,非让家里人逼着这样一个人品堪忧的穷书生,娶自己前世情敌是否存心报复?
叶皓能察觉到原身的打算里,只图薛妙妙的钱财,根本没有肖想高门贵女的打算,那一个月身孕又是哪里来的?
如果身孕是假,原身被迫以为自己戴了顶绿帽子,那薛妙妙婚后悲惨的结局是不是都在薛玉蓁的算计中呢?
已经走到这一步,无论叶皓现在拿不拿走这个匣子其实都不重要,或许还回去还会打草惊蛇。
一个假千金,一个穷书生,谁管他们清不清白!
“叶郎、叶郎?”薛妙妙正说着新姐姐的可恶之处,发现情郎正在走神,不禁气得跺脚,“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在听!”
叶闻看着还是一团孩子气的薛妙妙长叹口气。
就这样的小女孩,花钱养个情郎就是为了有人听她抱怨,和她同仇敌忾骂姐姐!
她凭什么和重生两辈子年纪可以给她当妈的女主争?凭她头铁吗?
在对方不善的目光下,酝酿着措辞委婉劝道:“你那姐姐毕竟刚回家,你爹娘有心弥补自然会偏宠几分,你实在没必要同她计较。”
话没说完,薛妙妙眼圈都红了,漂亮的杏核眼里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掉,她几乎要尖叫出声。“凭什么都要让着——”
叶皓眼疾手快一把捂住,把她的尖叫掐灭在口中。
小姑娘挣脱不开,气得一口咬在他指节上,恨恨磨了半天牙才平复下来。
待叶皓一松手,她就气势汹汹质问:“你和薛玉蓁又是什么关系?”
叶皓看着自己指节上一圈牙印就忍不住苦笑,“能有什么关系?我都不认识她!”
“真的?”薛妙妙将信将疑,“那你为甚么要帮她说话?”
“我哪里是帮她说话?”叶皓都气笑了,“你没发现每次发完脾气后,都是你自己吃亏吗!旁人有谁在意过?”
薛妙妙脸色一黯,“以前我不高兴阿娘都会哄着我的……”
她低下头手指绞着帕子,没了刚才要同他吵架的气焰,瞧着竟有几分可怜。
叶皓总不能告诉她,你不是你爹娘亲生的根本争不过她?!原书里说什么真假千金,对于叶皓来说这既然是个真实世界。
只滴血认亲就红口白牙说换了孩子,他始终是抱有怀疑的。
就薛妙妙这样出众的长相,很难想象原文换孩子那个嬷嬷得多厉害,随手一换就能换到长相比亲生父母优越那么多的。
叶皓无法告知薛妙妙他所猜测的真相,穿到这样封建社会的小说世界里实在糟心,他只想躲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剧情,看在薛妙妙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份上。
叶皓能做得只有让她这段时间里尽量过得舒心一些。
他缓和了语气:“你真不喜那个姐姐,也不能时刻摆在脸上。你动不动使性子,旁人只当你这人忒可恶了!哪里会去细想你为什么生气?”
“在你爹娘哥哥眼里,现在你那姐姐才是最重要的,你若真想给她添堵,就打着为她好的名义行事。”
“她不是夸你的簪子好看喜欢卖惨吗?你笑话她做什么?”
“多挑一些瞧着金贵不好看,最好是大家都不喜欢的首饰送她,在父母面前卖个乖,给你爹娘一个面子,在下人面前也摆足姿态。她说你过得比她好,又有什么可争的?这不是事实吗?”
“你一个高门贵女把姿态抬起来,拿出打发穷亲戚的架势,东西送多一点,真诚一点,不爱听的话就装听不懂,谁能说你做得不对?”
“喜欢卖惨就把她比得更惨一些,让别人笑话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