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chapter8

“好听。”凌粟迷迷糊糊的时候胆子倒是大,伸手拍了拍贺砚回的头发,“这名字真好听。”

贺砚回很轻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枕在凌粟的腿上,很不情愿但又留恋地缓缓闭上了眼睛:“你喜欢就好。”

他偷偷松了口气。

原来凌粟喜欢这个石头一样的名字。

“医生检查的结果好吗。”一会儿之后,凌粟听着贺砚回仍旧均匀清醒的呼吸声,强忍着迷糊陪他说话,“胃怎么会突然疼了。”

“天生的。”贺砚回的声音小小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医生说治不好。”

“瞎讲,哪有病治不好的。”凌粟皱着眉头顿了顿,最后糊了一把贺砚回的头发,“胃病得养。”

贺砚回的家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胃病的人最是金贵,生冷辛辣油腻都碰不得,饮食上要很注意。贺砚回都已经病到半夜推出去急诊的程度了,那这病肯定不是开玩笑的。

可竟然都没个人来看他?

凌粟低头看着蜷缩在自己腿边的贺砚回,他现在正偷偷摸摸地想给自己盖被子,凌粟越想,心里头就越觉得不得劲儿。

凌粟几乎从小就是班长,帮同学抄笔记打扫卫生仿冒家长签名的事儿都没少干过,一直以来又习惯于照顾人,以至于他从小开始,就被关牧州称为扶贫专业户——有求必应,比圣母还灵。

虽然吧,凌粟一直不知道该把这当成个褒义词还是单纯的嘲讽。

但反正他还挺乐意扶贺先生的。

凌粟现在就像是个大街上被奶猫碰瓷儿的人,抱着猫东看看西瞧瞧,生怕就有人上来认领了。

“明天想吃什么。”凌粟看着贺砚回无可挑剔的脸部线条和清澈如一潭水的眼睛,发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痴,“以后我三餐都给你带吧。”

贺砚回的呼吸都在那刹那滞了一瞬。

“三”他小心翼翼地抬头,视线从浓密的眼睫下方抬起,伸手比划了比划,“是,一整天的那个三餐吗?”

“对。”凌粟拍拍他让他乖乖躺下,“我总之也没什么事儿,给你做了过来。”

贺砚回的眼神有些闪烁,来来回回像是在内心做着什么艰难的抗争。

凌粟笑:“不麻烦的,我最近给他们拍一日三餐呢,刚好做了没人吃。”

话当然是瞎话。

但反正贺先生是个非常好骗的人。

像是个未涉世事的孩童,干净的如同一张白纸,凌粟下意识地摸着他柔软的头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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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在认识贺砚回一周后变得有些不同寻常起来。”

凌粟在日记的第一行写下这句话,紧接着就开始无言地面对后面的一大片空白。

明明爷爷已经快出院了,可他却竟然在这个时候告诉贺砚回,自己要给他一日三餐的送饭。

就连自己亲爷爷,凌粟也都是和叔叔一家环着轮流来照顾的,可现在却就这么半点没犹豫地大包大揽下了所有照顾贺砚回的活儿。

凌粟托着腮看着桌面上摇摆的两条猫尾巴,叹了口气。

大爷和祖宗都是黏人的品种,现在一左一右跟两团抹布似的就躺在了凌粟的显示屏前,把凌粟的工作界面挡得严严实实。凌粟正在看刚发出的视频的反馈,发现大家对出现的新男人都十分期待,甚至在刚开头就已经出现了“指路几分几秒祝精准空降看帅哥”的评论。

“诶去去去去去。”凌粟感叹着果然是全世界所有生物都喜欢帅哥,一边努力挪开大爷的肚子,“明天就带你去店里打工去,肥死了。”

大爷不满意地哼唧了一声,翻了个身倒在了凌粟的鼠标上,恰好双击了视屏,让凌粟的整个电脑屏幕上都铺满了贺砚回的脸——vlog里是被档上了,但凌粟秉着私信存下了照片。

“我明天就要开始养比你们还麻烦的祖宗了。”凌粟戳了戳它的肚子,“还有点忐忑呢。”

对面的祖宗听见自己的名字,欢快地喵了一声。

“胃不好还这么被糟践,你说他家人是有多讨厌他。”凌粟托着腮长叹了口气。

凌粟下意识地觉得失明的贺砚回是一定要被人照顾的,但他苦等这么久,发现现在就连那个护工都不出现了。

这两天在医院的时候,凌粟花了将近两兜子自制甜甜圈,才从刚来的小护士嘴里套出一点关于贺砚回的信息。

——贺砚回是坠楼摔成这样的。

“我也是听说的。”小护士很迷茫,但又无法抵抗甜甜圈的诱惑,一边往纸袋子里掏一边来回张望着, 最后告诉凌粟,“我听说是家庭不和,他被推下来的。”

“什么狗屁倒灶的家。”凌粟当即就生气了,回到家之后更是越想越难受。

肯定是什么父母生二胎,二胎不懂事欺负失明的大哥什么的。

恶劣。

明天给贺先生吃点好的补补吧。

事情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凌粟再低头去写日记的时候,笔下的内容非常顺畅地就又变成了贺砚回的明日菜谱。

管他事情对不对的,反正既然都已经这么着了,这么好的男人,不捡白不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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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小凌又来给小贺送饭啦。”第二天,在走廊上遇见同个病房的大爷的时候,凌粟得到了一声亲切的问候。

提着两个饭盒的凌粟哭笑不得,最后尴尬地点了点头:“啊,是啊。”

确实是来给贺砚回送饭的。

贺砚回的饭是凌粟昨天就备下的。

熬了一整天的骨头汤和煮的软烂的山腰生鱼粥清淡又营养,凌粟在最后往上面洒的一把小葱喷香四溢。保温壶打开的时候,就连旁边的凌爷爷都在探头探脑。

“小粟为啥我不是那个,我也要吃那个。”爷爷守着自己的四菜一汤发愁,“我也要吃那个!”

端着粥碗乖乖巧巧用勺子舀粥的贺先生被全病房羡慕着,脸被熏得红扑扑的,正笑得十分乖巧。

“你自己吃行吗。”凌粟一边操心着不知道贺砚回能不能自己吃饭,一边回头给了老头儿一个白眼,“昨天自己点的菜。”

“我自己来吧。”贺先生手上那这个小铁勺,勺柄上还嵌着个皮卡丘,他握着的时候看上去乖得像是个小学生,他抬头看着凌粟认认真真地说,“不会吃到鼻子里去的。”

正在担心这个的凌粟被说中了,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行,那你自己来。”

“你能陪我吗。”在朦胧的雾气后面,贺砚回的嘴唇小小地开合了两次。

单手掀着帘子,想去外头找医生问问贺砚回恢复情况的凌粟顿了顿。

“什么?”他转头。

贺砚回坐在床上,红透了的脸配上海鲜粥冒出去的蒸汽看上去浑然一体。

“你能不能”贺砚回清了清嗓子,明明头都已经快埋进碗里去,但还是撑着一口气把话说完了,“陪陪我。”

外头的太阳照着凌粟的侧脸,让他觉得自己的瞳孔已经快融化在这过于炽热的阳光里。对面人的眼睛真挚而诚恳,尽管光点散乱着根本找不到确切的方向,可凌粟却分明觉得那已经潋滟过了外头的艳阳天。

凌粟紧握着自己的衣角,估算着以自己的心跳频率,是撑到什么时候叫护士推自己去急救才比较合理。

看不到凌粟反应的贺砚回强装镇定地等待着回应。

大概是从醒来到现在的头一次,自己是个瞎子这种认知在贺砚回心里开始逐渐清晰起来。

他之前一直觉得这也没什么好不好。

之前待在单间的时候,他看不见,身边也没有人,他自己像是宇宙间惶然从石缝中炸开的新生儿一样,在一个连呼吸都没有的世界里安静存活着。

直到有一天,他被推进了一个喧闹的地方,在他正无所适从的时候,有人笑着掀开了他世界的帘子。

从那天开始,贺砚回才有了光。

从那天开始,贺砚回才知道自己叫贺砚回,才知道胃疼了该吃东西,才知道

自己想要有人陪。

“你能陪陪我吗。”他再抬头,明确而清晰地重申了一次。

如果凌粟不过来,那肯定是这个要求越界了,肯定是凌粟觉得他们俩还没到能够说这些的程度,那他就再等等

如果凌粟过来了,那他真是最幸福的人了。

贺砚回这么想着,想集中一切感官的能力,去捕捉哪怕是一点来自于凌粟的动静。

半晌过后,在贺砚回心都快阻滞不动了的时候,他才听见凌粟笑着无奈道。

“贺先生你突然这么撩我有点吃不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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