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栀,你还要在这里躺多久!”
天边的云透出碎金般的日光,光晕落在地上的人眼中,给她的双眸蒙上一层淡雾。
雾下的瞳孔散大,已经半天没有动静。
守在旁边的女生身体前倾,表情带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措,“一个热力球而已,这么不经吓?就这样你还想做召唤师?”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仿佛失去意识。
课间铃声忽然炸响,喧闹的操场上瞬间空无人影,只片刻,教学楼就传来点名的声音。
女生望向教学楼,拿脚尖碰了碰地上的人,语气焦急地喊道:“喂,你别装死啊!”
被她踢到的胳膊轻微颤动了一下。
“靠!果然是装死!”
她大松口气,见人活着,脚下抹油地跑了。
张子栀维持着仰面朝天的姿势,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光晕依旧铺洒在她的眼中,深色的瞳孔却猛地一缩,凝聚出一点神采。这一丝微弱的神采拨开淡雾,眸光重返鲜活的转动起来,令她终于看清了世界。
金色的、被云雾温柔拥抱的天空,一角树林在头顶拂动,难以捕捉的草木香气,以及遥遥传来的课文诵读声。
张子栀坐起身,一边揉着因为撞击而酸痛不已的肩背,一边为离奇的经历深深吸了口气。
响铃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但因为脑子里瞬间涌出来的属于别人的记忆,令她无法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未免身旁的人察觉异常,她才一直保持着装死的姿势,直到接收完所有信息才忍不住扭动了一下酸痛的身体。
张子栀茫然四顾,沉浸在穿越初期的巨大震惊中。
陌生的环境,却又有一丝熟悉。
此时操场已经没有学生,教学楼里正在安静的上课,显然她已经迟到了。
张子栀站起身,看了看蹭满灰尘的校服,循着记忆往卫生间找去。
卫生间就在教学楼里,里面一个小隔间锁着门,有女声在里面轻轻哼歌。
张子栀置若罔闻走到洗手台前,捧起清凉的水往脸上浇。
她还在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
原本是正常走在大街上,她跟朋友约好在车站碰头然后一起去湘渝市旅游,没想到意外就在候车时发生了。
再醒来她就变成了一个正在被同学欺负的初三学生。
张子栀心情低落,做了许久心理建设,终于接受了事实。
她拧紧水龙头,小隔间里的女生也停止了演唱,卫生间里陷入安静。
张子栀盯着镜子里比自己稚嫩几个号的脸正出神,忽然听见了一声模糊不清的说话声。
她看向门口,发现并没有人经过。
“同学,你叫我?”她狐疑地敲响小隔间。
“啊?没有啊。”
“那你有听见说话声吗?”
“也没有。”
卫生间总是学校最容易闹鬼的地方,总不能……
张子栀绷紧身体,飞快离开了卫生间。
她循着记忆往自己的班级匆匆走着。
走廊墙上每隔几米就悬挂着一副宣传画,有学校制度,名人事迹,学校发展历程以及人类迁移星际的历史。
这是召唤师的时代,自人类文明向星际探索,已过去近两千年。一千多年前的一次虫潮袭击中,人类突然感悟到元素的奥秘,从而觉醒出召唤师能力。
能感悟到元素的奥秘,显然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虽然自第一批召唤师觉醒已有千年,召唤师依旧是数量稀少的珍贵群体。
一般来说人类在十二岁之前会出现一次精神力波动的峰值,幸运的人在这时就能觉醒,稍差一些可以通过后续针对性的训练与刺激增加觉醒几率,如果十五岁还不能感悟元素,基本上一辈子就与召唤师无缘了。
张子栀透过走廊的窗望向外面偌大校园。
自己就读的思成中学正是一所召唤师学校,入读的学生一部分通过天赋鉴定升入,剩下一部分则是在十二岁前没有觉醒天赋,但家里舍得花钱送进学校寄希望在三年训练中觉醒的人。
张子栀属于后者。
而且是马上面临二次觉醒但始终没有苗头的那一类。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叹气,堂堂名校毕业大学生,如今竟然沦为初中学渣。
她找到自己班级,三年级五班。
教室里大家都在安静的上课,张子栀站在门口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进去。
讲台上的班主任停止阅读,已经看见了她,“张子栀,怎么又迟到。”
严肃的课堂氛围被打破,一教室的视线齐齐射来,人群中响起几声低低的窃笑。
“安静!”班主任戴着金丝眼镜,秃头在灯光照射下圆得特别标准,因为常年抿唇法令纹很深,让他显得特别严肃。
班主任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张子栀:“你过来。”
张子栀听话的上前。
可还没靠近,班主任已经怒不可遏拍桌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整天吊儿郎当的,眼瞅着就毕业了,是不是不想觉醒!”
张子栀好久没受过这种待遇了,默默后退一步说:“不是。”
“不是!不是还不知道努力!”班主任指着她,“家长花这么多钱把你塞进学校是让你混日子?觉醒不了你怎么跟父母交代!难不成就想做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
大召唤师时代,所有人挤破头的想成为召唤师,普通人寄希望一朝觉醒跨越阶级,召唤世家更花重金培养下一代以延续家族的辉煌,成为不了召唤师,就意味着只能在下一阶级打拼。
虽然普通人也有不少成功人士,但召唤师拥有的地位,仍然是普通人无法企及的。
张子栀头一次被老师劈头盖脸的痛骂,好半天找不到言语。
班主任见她油盐不进的样子,怒火更叠了一层,“下课到我办公室!”
“……”张子栀乖巧应道,“好。”
班主任准备再骂两句,顺便敲打敲打其他学生,但看着她神色疲惫,衣服也不知道在哪蹭得脏兮兮,狼狈得不成样子,顿时有点骂不下去了,挥手示意她快滚。
张子栀沐浴着全班视线滚回座位。
同桌的林雨嘉凑过来,小声问她:“栀栀,刘茉莉是不是又偷偷欺负你了,你衣服好脏。”
张子栀抬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在记忆里林雨嘉跟张子栀关系很好,一是因为同桌,再一个林雨嘉也是花钱塞进来的。
真要说起来林雨嘉的成绩比张子栀还臭,但林雨嘉家世不错,所以班上的刘茉莉专逮着吊车尾的张子栀欺负。
照记忆里的印象,刘茉莉从初二开始整整欺负了自己两年,以前还只是言语上的羞辱,最近居然开始用元素精灵吓唬人了。
张子栀百思不得其解,刘茉莉是十二岁觉醒的那批同学,进校以来只跟成绩好的来往,两个人无冤无仇。
实在想不明白哪里得罪她了!
林雨嘉递给张子栀一张湿纸巾,愤愤不平地说:“你为什么不告诉老师。”
张子栀没有接那张纸巾,她脸色淡淡的,似乎并没多愤怒,“然后呢,不痛不痒道个歉,她一样舒舒服服做着召唤师。马上就要毕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没能觉醒,召唤师想背地里收拾普通人不要太容易。
要是能立刻觉醒就好了……
“那你就这么忍着?”林雨嘉气道。
张子栀正欲开口,忽然紧皱起眉头。
她又听见了,那道模糊的说话声!
于此同时,她感到脑中一炸,剧烈抽痛起来。
“你怎么了?”林雨嘉关切道。
张子栀抱住头,顾不上回答,心中却想着,该不会被摔出脑震荡了吧!
那道说话声时远时近,片刻就消失了,她吐出口气,虚弱地趴在桌上。
……
下课铃一响,走廊外瞬间多了几分嘈杂。
原本逐渐恢复过来的张子栀立刻又被吵得脑中胀痛。
“张子栀,跟我来!”班主任收拾好教材,铁青着脸点到她。
张子栀无奈地抬起头,看见班主任的表情,知道对方可能又误会了。
办公室内,四个老师伏在案前安静备课,张子栀站在四张桌子中间,显得特别突兀。
不过并没有老师投来目光,大家都认识张子栀,办公室的老面孔了。
“你怎么回事!一点儿不拿前途当回事是吗!紧要关头了上课还睡觉,你真是我教过最差的一个学生!”
张子栀解释说:“老师,我身体不舒服。”
“不舒服?哪不舒服,我看你又是迟到又是睡觉很舒服嘛!”
“老师,我真的……”张子栀脸色苍白,“想吐……”
班主任气疯了,“你什么意思?想吐!我说你两句你想吐?不知道尊重老师……”
话说到一半,张子栀“哇”的一声吐了。
“……”
这下几个老师都坐不住了,忙凑近问:“咋了这是,感冒?”
鼻腔里令人不适的气味直窜脑门,张子栀痛苦地扶着桌面,“头疼。”
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师眼神闪烁,拉住准备出去拿扫把的班主任说:“孩子该不会是要觉醒了吧?”
班主任愣了愣,一拍大腿,“老周,快,搭把手送医疗室!”
两人扶起张子栀,临出门班主任又想起什么,抽出通讯录,赶紧通知了张子栀的家长。
张子栀是单亲家庭,接电话的是她母亲郑琳,当时她还在工作,挂了电话就往学校赶。
等她走进医疗室的休息间,看见孩子班主任和一个没见过的老师坐在椅子上,班主任拿着手机在讲电话。
请家长次数一多,眼前这位也算老熟人了,班主任比了个手势当作招呼,继续把那通电话讲完。
“对,你过来看吧。”班主任说完挂断电话。
“李老师,张子栀到底出什么事了?”郑琳有些着急,在最后觉醒的节骨眼,她生怕孩子身体出什么状况。
班主任安抚住她,“是这样的,张子栀突然觉醒了。”
“哈?”这倒是始料未及,郑琳愣了会才反应过来,“李老师你不是说张子栀喊头疼?”
郑琳走到玻璃仓前面,玻璃有防窥涂层,外面很难看清仓内情况,但从几处闪烁的机器光点能推断出,里面的检测还在进行。
郑琳怀疑地问:“觉醒不是不会有副作用吗,为什么会头疼,里面怎么还在检查?”
班主任走到郑琳身边同她一起望着黑漆漆的玻璃,推测道:“张子栀觉醒后精神力一直在波动,仪器检测她的精神力还在不停增强,可能跟这个有关……”
郑琳忍不住问:“达到了多少?”
“正常十二岁觉醒的孩子精神力开发程度在9%-12%,达到十五岁后最高能提升至24%左右,而十五岁才觉醒的一般处于15%上下浮动,但是很少有人出现头疼的情况。张子栀会有这么大反应,要么比24%高,要么就是无法负担从而产生的后遗症,可能会出现倒退的情况……”
郑琳皱眉,沉默地抓紧了手提包。
玻璃仓内,张子栀安静地躺着,八根触须一般的设备线贴在头上,线头时不时闪烁着蓝色光点。
一个年轻的研究员看着显示器上的数据,惊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