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菽印象里的宋二郎已经很模糊了, 只依稀觉得眼前的人有点像,阿南更是没有见过。
三娘几步走上去, 喊了他的名字。
那抱孩子的男人果然愣住了。
“三娘?”他有些迟疑。临州距离他的家乡千里之遥, 他的家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三娘的眼泪立刻掉了下来, 跟二郎说了些什么,宋菽他们也没听清。
不少工人都看见三娘在哭了, 然后当着夫君的面,抱住了另一个抱着孩子的男人。那男人也回抱住她, 两人竟然都哭了起来。
工地上虽然都是宋阿南营里的兵,但这工地并不隐秘,人来人往的都能看到这里发生的事。宋家在临州城里小有名气,已经有路人驻足围观, 指指点点起来。
宋菽连忙叫人弄来马车, 带着一家大大小小回了宋宅。
严卓本计划留在工地,可见三娘情绪激动,也放心不下跟了来。
宋宅管家着人整理好了给三娘准备的房间, 却不想,马车停稳后,下来了五个大人和一个孩子。
那抱着小女孩的男人很面生,小女孩也未曾见过。
管家迎上去:“东家, 您回来了,给三小姐的房间已经安排妥当。”
宋菽点头, 对宋二郎道:“阿兄,你跟娇娇也住下来吧。”
刚才在马车上, 宋二郎已经跟他们介绍了他的养女,娇娇。
小姑娘一看就很乖巧懂事,二郎让她叫人,她就一个个叫过来,而后抱住二郎的脖颈,悄悄打量这些忽然冒出来的亲戚。
“娇娇,我们在这里住两天好吗?”宋二郎问怀里的女孩。
娇娇的额头在他肩窝里蹭了蹭,似乎有些犯困了,迷迷糊糊道:“耶耶也会来吗?”
“耶耶?”三娘离得近,好奇地重复了一遍。
宋二郎收养了这女孩,难道不该就是她的耶耶?
“会的,娇娇先睡一会儿好吗?”宋二郎低声哄道。
宋菽让管家把宋二郎带去给三娘准备好的房间,让孩子先睡下再说。他又带着其他人去了花厅,宋二郎失踪多年,三娘他们甚至已经猜测他不在人世,却没想到突然出现,还多了一个女儿。
他这些年定然也经历了许多。
不多时,哄了娇娇睡觉的宋二郎进了花厅。
有丫鬟奉上茶与点心,他喝了口茶,厅里的人都看着他,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阿兄这些年过得如何?”宋菽道。
这么些年没见,彼此都有些生疏,宋菽更是并非原主,对这宋二郎的印象全来自原主那所剩不多的记忆,这时候还是彼此问候一声,最为妥帖。
宋二郎果真放松下来,脸上还带了笑:“还算不错,有了娇娇后更是。”
三娘:“阿兄可是早就离了军队?”
她一直以为二阿兄运气不好,跟着军队无缘离开,所以才一直不回家。可现在看来,他应是很早就离队了才是。
说起往事,宋二郎放下了茶杯。
与宋大郎不同,他去参军出于自愿。本以为能挣个军功回来,让宋寡妇和弟妹们过上好日子,谁知一次攻城战中,不幸中箭。
“……那时我已经奄奄一息,是阿昇把我从死人堆里挖出来,救活的。”宋二郎道。
那之后他便离开了军队,可如果贸然回家被人知道了,不免有诈死后当逃兵的嫌疑,就一直没有回相河村。
“……后来我一直跟着阿昇四处行医,因为来了江淮,去的又是偏僻之地,北边的形势我也一概不知,只当还在打仗。”宋二郎道,有些哽咽,“前些日子我才听说,阿娘去了。”
三娘他们也都沉默下来,宋寡妇去世多年,于他们都已经没有多少悲伤,可对宋二郎而言,却是新丧。
“……我本来准备带着娇娇去祭拜,但身上没有多少钱,便一路打些临工。”宋二郎道,“幸而如此,否则大约也难再见到你们。”
“你说的阿昇,如今在何处?”宋菽问。
听宋二郎之言,那所谓的阿昇医术高明,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宋菽记得,尹昇曾经说过,他娘子姓宋。这念头有些荒谬,可宋阿南既然是,他兄弟有这倾向也不奇怪。
“他啊。”宋二郎一撇嘴,“谁知道是不是还在山里看他的医书古籍。”
“尹昇?”宋阿南道。
宋二郎一愣,他跟宋阿南第一次见,之前宋阿南一直沉默着,突然冒出来一句,却直击要害。
“你怎么知道阿昇的名字?”
就算是他,之前也不知道阿昇的真名。
大半个月前,他和阿昇带着娇娇在一座山里的道观休息,道观的藏书阁里藏了不少医书的孤本,尹昇着了迷,把他跟女儿都抛在了脑后。
宋二郎本就已经生气,好巧不巧还错拆了给尹昇的信,那信应是他某个心腹写来的,里面竟然有关于他们宋家的事。
也就是那次,他知道宋寡妇已经不在人事,而他的阿昇,全名尹昇,是义成军节度使的二公子。
宋二郎去找尹昇,那人还一心沉迷医书。
他一气之下,带着娇娇走了,打算北上奔丧。
他们这些年都是四处行医解决温饱问题,身上少有余钱。所以一路行来,他也不时行医,或者打打临工。
“那是他兄长。”宋菽道。
刚才在马车上,他只介绍了阿南在宋家的化名,并未说他的本名。这会儿既然知道宋二郎与尹昇关系匪浅,那也不必要掩藏了。
宋菽又道:“他本名尹暔。”
宋二郎瞪大了眼睛,别说,仔细一看,他与尹昇的确有几分相似。
宋二郎:“你是说,我走之后,尹节度使的小儿子去了咱家,还替咱家干了几年农活?”宋阿南与宋家的渊源刚才三娘都与他说了,这会儿回忆起来,再与宋阿南的身份相联系,着实有些吓人。
尹家一共三个儿子,二儿子跟他相伴多年,三儿子又去了他家。
宋二郎看了眼宋菽,他的直觉一向很准,那小子跟他四弟之间,似乎有些什么。
尹戎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拆了宋家?
“那娇娇口中的耶耶便是尹二哥了。”宋菽道,“他前些日子还在临州,这会儿应该是北上找你去了。”
他似乎记得尹昇叨念过,要去找媳妇儿,谁知他口中的媳妇竟是他的二阿兄。
“阿耶。”
宋二郎还来不及说话,娇娇竟然赤脚跑了进来,她吃力地翻过门槛,眼上还有两滴泪。
宋二郎立刻过去抱起她:“怎么起来了?下次要记得穿鞋知道吗?”
“呜呜呜……”娇娇抓住他的衣襟,脸埋进了他怀里,“呜呜呜……耶耶不见了,阿耶也不见了,呜呜呜呜……”
小女孩哭得伤心极了。
“她大概是做噩梦了,我先抱她回去。”宋二郎道,娇娇才三岁多一点,梦和现实有时分不太清。最近她一直要找耶耶,可能心里也一直担心,便做了噩梦。
“恩。”宋菽点头,“阿兄也休息会儿。”
宋二郎点点头,跟宋阿南严卓他们打了招呼,抱着娇娇走了。
“东家,已经给三小姐另备下了房间。”管家趁此机会上来道。
严卓便陪着三娘去了他们的房间,只剩宋菽和阿南坐在厅里。
宋菽:“这世间的因缘际会,真是神奇。”
阿南:“恩。”
宋菽:“你怎么猜出来他口中的阿昇是你二哥的?”
他转头,却见阿南仿佛开了屏的孔雀,一脸骄傲:“我聪明。”
宋菽:……
这小子,究竟是有多介意人家说他傻。
宋二郎跟着尹昇多年,也习得了一身医术,宋菽便问他能否留下,在宋记做个专属的大夫。他与娇娇一起住在宋宅,也好有个照应。
“我虽不及阿昇有神医之名,治个普通的头疼脑热还是可以的。”宋二郎道,“只是我想回去看看阿娘。”
宋菽:“娇娇想念尹昇,阿南说他能联系上,等尹二哥回来,你们再做打算吧。”
宋二郎想了想:“也好。”
此事定下,宋菽便想带他去各个宋记作坊转一圈,坊里的工人多,天天有生病的,他们不时就得外头请大夫,如果自家有一个,倒是能节省许多不必要的开支。
宋二郎却不着急这个,趁着女儿在三娘那儿玩,宋阿南和严卓也不在,他凑近了宋菽问道:“阿弟,你和那个尹暔,是不是……?”
宋菽没想到他这么直接,脸都红了,老老实实地点了头。
“啧,这尹家老三看着可比他哥靠谱。”宋二郎道。
他不过随口一句,宋菽却忍不住道:“是啊,仗一打完就过来找我了,虽然平日里话少得很,但有需要他的时候,定然不会含糊,多亏了他宋记才能越发做大。”
“四弟很喜欢他?”宋二郎笑。
宋菽这才意识到,自己忍不住做了把炫夫狂魔。脖子一缩,脸有些发烫:“还……还好吧。”
这话好巧不巧,被宋阿南听见。
当下他没说什么,只叫了宋菽去吃饭。
晚上,他把宋菽抵在墙上,对着他的脖子根吹气:“喜欢吗?嗯?”
宋菽被他弄得受不了,手扒着墙,胡乱喊道:“喜欢,啊,喜欢,喜欢。”
也不知道这句喜欢,是指的人,还是某些事。
*
严家派来照顾三娘的人很快到了,是两个有经验的嬷嬷和三个小丫鬟。
虽然一开始严家二老并不赞成严卓娶三娘,可既然他们已经成婚,严家书香门第,断然做不出苛待儿媳的事,严卓兄弟们的媳妇是什么待遇,三娘也一样不缺。
宋二郎成了宋记专属大夫,白日里要去坐诊,娇娇便跟着三娘。
严家来的嬷嬷和丫鬟们都很喜欢这个小女孩,一口一个小小姐。三个丫鬟也不过十四五岁,常带着她到院子里玩,所以即使宋二郎很忙,她也不怎么觉得寂寞了。
有了宋二郎,宋菽又推出一项新的员工福利——凡宋记的员工去宋二郎那里看病,都不收诊金。
寻常的大夫,诊金是必收的,毕竟那是他们的主要生活来源,但宋菽给宋二郎单独开了工钱,诊金便不必要了。这样一来,宋记的员工便不再担心看不起病。
宋大夫的诊室,设在宋记啤酒坊原本的会客室里。
临州城各家作坊都在这片园区里,所以看病很方便。
“我跟你说,宋大夫真是神了!我那腰你知道,一受了累便直也直不起来,宋大夫几针下去便好了!”诊室外,一名有些年纪的大伯走出来,跟在门外排队的另外几个宋记工人说道。
“你这算什么?我小时候受风寒,没有及时医治落下了咳嗽的毛病,看过好些大夫也根治不了,宋大夫给我开了几贴药,立刻见了效,你还听见我咳过没?”
“还真没有,宋大夫果然厉害。”
“但宋大夫说,他这些只是皮毛,另一名尹大夫才厉害,是他师父呢!”
“我不信,我就认宋大夫,医术好不说,人也长得标志,不知道婚配了没,他只比我侄女略长几岁呢。”
“你别做梦了,人家宋大夫连孩子都有了,我上次去宋家送啤酒时还见过,可漂亮一小姑娘了。”
“听说是领养的。”
“确实是领养,但是东家说过,宋大夫婚配了的,只是他娘子在外地,还没过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道,“老板娘已经派人去找了。”
自从东郊那头开始叫宋阿南老板娘,宋记的其他工人也陆续学了舌,虽然他们不太明白为什么要用一个貌似是女人的称呼称呼宋阿南,但叫着叫着也习惯了,并没人较真。
除了宋阿南。
宋菽和阿南在啤酒坊巡视,工人们整齐划一地喊:“东家好,老板娘好。”他耳朵里听着,后腰有些隐隐作痛。
巡完啤酒坊,宋菽又去了东郊的工地。
严卓刚才派了人来报告,他的设计图已经完成。
图刚开始画的时候,宋菽与他沟通过诸多设想,严卓替宋记做工程图已久,与宋菽很有默契,不用费太多口舌便明白了他的意图。
那设计图的草稿宋菽已经看过,比他的设想更细致周全几分,所以他还是很期待今天的定稿的。
宋菽一进工地上的凉棚,严卓就说起了设计图的事:“我在这里做了些调整,你看……”
他专注起来一直这样,以前拉着宋菽讨论数学题时,还被宋阿南赶走过好几次,如今做起工程设计来,更是心无旁骛。除了宋菽这个能给他出主意的,其他人一概无视。
宋阿南被晾在一旁,倒也没生气。
四处看了一圈,这快地上的工人都是北营来的,见了他很高兴,纷纷打招呼。
只是那声老板娘……算了,这至少算是他身份的一种证明,其他人想要还没有呢。宋阿南安慰自己。
宋记要在东郊做房产的事情,城里都已经传遍了,连周围一些县城和州城也有听说。一些跟宋菽有生意往来的商户,更是直接问上了门。
就连州牧林远,也颇感兴趣。
“你这工地开工后,四周都用幔子围了起来,其中究竟在建啥?”林州牧来宋宅喝茶时问道。
这话不少人问过宋菽,他都笑而不语,如今时候也差不多了,让林州牧事先知道一点不是坏事,便说道:“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建了一些砖木结构的房子,有公寓,也有联排别墅。”
“砖木结构?公寓是什么?还有联排别墅?”林州牧听得云里雾里,这些名词都是他没有接触过的,乍一听到,任他博学强记也反应不过来。
宋菽给他又倒了些茶,解释了一番何为砖木结构。
林州牧仔细听着,他虽然不太懂建筑方面的事务,却也能听出这样的建筑比如今的更为简洁实用,建造起来更为便利,美观性也不差。
“……公寓便是一栋楼里能住好多户人家,每户人家均有独立的门户。”宋菽说,他手上没有钢筋,砖木结构的房子最多能建三层,一栋楼里能住的人有限,但相对于如今的科技水平,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等潞临直道修建好,临州城的人口一定会暴增。除了常住人口之外,也会有需要时常逗留的人,若是自己单独置备宅院,还需专门养人看顾打扫,但若是公寓,有统一的保安与保洁,就不必那么麻烦了。
理解了公寓,宋菽又给林州牧讲了联排别墅,这与现在一间间宅院的模式还算接近,就好像几间紧紧挨着的宅院一样,林州牧很快懂了。
“这样的房子真是闻所未闻。”林州牧喝了口茶,若是按宋菽的说法,他的每栋房子里,都能容纳下比传统房屋更多的人。
如果临州城以后大量建造这样的房屋,就算州城内外的人口再翻上几倍,也是不怕。
人一多,城里便会更加热闹,商户会多,税收会多,他的政绩也将节节攀升。无论将来是嘉王朝中兴,还是新朝建立,这都是可以争取高官厚禄的资本。
林远:“你果然才思敏捷,这样结构的房屋,林某人是万万想不到的。”
宋菽:“大人谬赞,我只是提了一个设想,我姐夫严卓也还做了诸多改进,若不是他,这公寓和联排别墅,是万万不可能实现的。”
沧州严家也是颇有影响力的名门,林远知道,严卓在读书人的圈子里也颇有才名。
只是林远这才知道,原来严卓还是他宋家的姑爷,他们不仅与节度使尹家交好,还与严家有姻亲,听说宋四郎跟恒州的谢家和沈家也联系颇多。
他宋家不是名门,却与诸多名门交好,也算是打进了除关中贵族外最高端的圈子了。
林远打定主意,他一定要牢牢抱住宋四郎这棵大树,好让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再一次在改朝换代的风波中,安全度过。
宋菽与林远这一通口舌果然没有白费,不出三日,临州城里有点名望的人,都已经打听出了宋记东郊工地里的名堂。
另外一些消息灵通的外地商户,也闻风而来。
眼看潞临直道就要建成,临州本就地处交通要道,这下又要连通海港,海贸一旦起来,那体量如海水一般,不可斗量。
“梁兄,没想到你也来了。”
“呵呵,刘掌柜,好久不见。”
临州城大大小小的客栈逐渐住满了人,潞临直道开通在即,凡是有心在海贸中分一杯羹的内商,都往临州聚拢了过来。
这些年朝廷式微,地方官有谨守职责的,但更多的只顾中饱私囊。
许多临海的贸易港也因为重重苛捐杂税,而一年不如一年。潞州港是其中难得一处没有苛捐杂税的存在,只是碍于此前商路不通,贸易量才一直上不去。
等着潞临直道一通,只要潞临两州依然保持此前那样,无苛捐杂税,那么潞州港的未来可期,临州城也未来可期。
“梁兄以后得在临州城常来常往,可也要去瞧瞧东郊的宋记公寓?”
“刘掌柜说的可是宋菽宋四郎所建的那……那什么砖木房?”
“是砖木结构的房屋,我听说啊……”
城里的商贾们讨论之时,东郊工地外的帐幔也已悄悄揭幕。
不过短短几月,这里已经大变了样。
联排别墅和公寓的雏形已经勾勒出来,中间还点缀了几处园林,以及一些做其他功用的房屋。
临街的一栋三层公寓已经彻底完工,最开头的那一间上写着,样板房。
“小兄弟,这是完工了?”卖菜的老汉挑着担子路过,这房屋的样式比他们村里的考究许多,却不及城里那些宅院复杂,看上去还很坚固。
“没有呢,里面的都还在建,不过东家说了,客人们若是想买可以先付定金。这一栋公寓已经好了,你看开头那间就是样板房,隔壁的房间里还有整个小区的模型。”一位宋记的员工说道,他倒也不嫌弃询问的只是一名庄稼汉,和气地介绍道。
“这看起来可真好。”老汉道,“我儿子和媳妇在城里做小生意,攒了钱想买房,我看来也别寻摸城里的了,不如买在东郊。”
“果然姜是老的辣,老伯的眼光真好。咱们这个小区和别的屋舍不同,不但统一配备护院,早晚还有班车。若是要去城里,咱们的班车可免费接送呢!”那宋记的员工说道。
“这么好?还免费呢!”老伯惊喜道,“我这就回去跟我儿子说!”
“东郊花园?”老伯走后,又有几个认识字的汉子停留,“兄弟,这里就是宋掌柜造的房子?”
又有客人来,伙计立刻迎了上去,一番介绍。
宋记东郊花园开售的消息,渐渐传了开来,本地想买房的人,外地来寻商机的人,都陆续聚了过来,一连十来天,东郊的售楼处都人声鼎沸。
普通百姓买房多要考虑再三,才捧着钱来订下一套。若只有他们,宋菽的房子可慢慢卖个三五月不成问题。
而那些商户却不给这个机会。
潞临直道开通在即,城里或外地做生意的商户,多看好临州城的未来。而当他们亲自来看了宋菽的房子,便知其质量好,结构简洁便利,一挥手便是几套。甚至有做客栈营生的客商,直接圈下两栋公寓,作为之后开客栈之地了。
短短十二天,除了个别几套宋菽私留的联排别墅,剩余的楼盘一售而空。宋菽要了每户一成定金,一口气收来不少钱。
为了支持他修路,临州、潞州、里州三地的流刑和其他重刑犯,全都被送去里拉山开采烧制水泥用的石灰石。而工程队有了阿南亲兵的帮忙,需要的雇工也少了很多。
再加上卖房的定金,原本步步吃紧的资金链,终于得到了缓解,宋菽也终于松了口气。
“宋四郎,你私留的那几套房,可卖不?”不知怎得,一些商户没两天就打听出,宋菽手上还有房,一个个又打起了它们的主意。
有跟宋菽交情好的商户,更是直接问上了门。
“吴掌柜,这几套我不卖。”宋菽遇上这样的,都是客客气气地直接拒绝。
“你可是要留着自家住?”前来求购的吴掌柜问,他与宋记一向有生意往来,但他不是临州本地的商户,得到消息过来时,已经有些晚了,一套也没捞着。
“非也。”宋菽笑,“我家人并不常住临州城,若是真要住这砖木结构的房子,自己买块地再建便是。”
吴掌柜颇为赞同地点头。
宋家确实不适合住在那里,谁都知道那房子是宋记造的,若是东家就住里面,没准谁家漏个水都能找宋家门上去,麻烦得很。
但如果他们自己不住,这房子又是给谁的?
他曾听说宋菽与尹节度使家关系匪浅,难道是给他们留的?可这里离义成何止千里之遥,就算留了,人家也未必能住。
况且,这小小民居,给尹大将军住……吴掌柜失笑,也太不成体统了。
宋菽:“您若真想知道,我透露一二也无妨。”
“哦?”吴掌柜来了兴致,他知道这几套房子早被许多人盯上,但谁都没弄明白宋菽留着是做什么的,他今天若是能知道,也算是内部消息,这在商场上,便可能是个小小优势。
宋菽:“那几套别墅独立成排,我打算改造一番,做个图书馆加学堂。”
“这……可是积德积福的事啊。”吴掌柜愣了片刻,感叹道。
江淮这里官学匮乏,只有少数州县设有官学。其他地方的孩子若想读书,要不找门路进世家大族的族学,要不去乡间秀才办的私塾。
那些世家的族学多是请了有些能耐的夫子,确实能学到东西,只不过一般人进不去。
而那乡间的私塾就不好说了,有认真教书育人的,也有随便教教混口饭吃的,良莠不齐。
吴掌柜:“你这学堂,可对外招收学生?”
他们这些商人虽然有钱,但家中子弟要读书还是一大难题,找个夫子教他们识字不难,却难以找到真正有才学的。
“当然。”宋菽道,“东郊花园的住户优先,也向州城与城郊招收学生,另外我也考虑设置奖学金,用于资助资质出众但家里贫困的学生。”
听到第一句时,吴掌柜心里有些慌,他可没买到东郊的房子,说到后头,他安了心。
不过略一思索,却还是忧虑:“临州城富庶,城里城外有钱却没处读书的孩子不会少,你这学堂才这么点大,如何装得下这么多人?”
宋菽:“这就看谁能通过我的考试了。”
教育资源放哪里都是珍贵的,有人读得到,有人读不到再正常不过,他只能让更多人有机会读书,却无法保证让人人都能读书。
吴掌柜:“你看这样如何,你既要设立奖金给贫困子弟,不若我出一笔钱给你做那奖金,你给我家孩子留两个免试的名额?”
他家的孩子大字都还不识一个,若要搞什么考试,通过几率不大,他又没买上东郊的房,还是先弄两个名额保险。
宋菽:“没问题。”
吴掌柜心中一喜,他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宋菽这样好说话。
“除学费外,你再捐二十万钱给我这学堂,我就留两个名额给吴家子弟。”宋菽道,“不瞒您说,这学堂中的夫子人选已有了眉目,一名原是恒州谢家族学里的夫子,也算当世的大儒,我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请到,另一名原是严家的,他的得意门生也会一同前来。”
吴掌柜半晌说不出话。
这宋四郎,可真是……太会做生意了。
这么一番话,他打死不信宋菽是临时想到的,这十万钱一个名额,怕是他早就想好的。而且他知道,他们这些商人之家,要识字不难,缺的是真正有才学的好老师。
他这样一口气请来两位名门望族族学中的老师,这意味着宋家学堂的学生,无论出身如何,都能受到跟世家子弟一样的教育。
为何寒门子弟常常比不上世家子弟?
并不是资质不行,而是世家子弟从小有名师教养,寒门子弟却只能自己摸索,长此以往,当然比不上世家之子了。
这宋家学堂的诱惑力,可太大了!
别说十万钱,就是百万钱,他也肯啊!
吴掌柜一激动,都忘了问那什么图书馆的事,立刻奔回家取了钱来,生怕宋菽会后悔一样。
收下吴掌柜的二十万钱,宋菽眉开眼笑。
这年头书可贵了,他要搞图书馆,没钱怎么行。幸好谢家严家愿意支持他,有这样两个好老师坐镇,不怕他的学堂招不到有钱的学生。
这些学生家长多赞助一些,开图书馆的钱便有了。
*
未等东郊的房子交房,潞临直道便已全线完工。
它从临州东城门外一直延伸至潞州港口,串联起中间五个县城、两个市集和无数村庄。
竣工通行的前一晚,宋菽和阿南骑马,一晚上便从临州到了潞州。潞州港刚好正对着东面,他们刚到时晨光熹微,宋菽靠在阿南怀里眯了一会儿,便听阿南道:“太阳。”
他睁开眼,红彤彤的大太阳已经浮上水面。
许是清晨的关系,被太阳照着也不觉得热,海风吹来,带起一阵阵腥咸粘稠的味道。
“阁……阁下,可是宋四郎?”
日出看完,宋菽跟阿南在海坝上走了两圈,忽然有人搭讪。
没料到这潞州竟然也有人认识他,宋菽点头,与来人回了一礼。
“真的是宋四郎!请受老夫一拜。”话未说完,只见那胡子花白的老者,双手环抱,深深弯腰作揖。
宋菽忙侧了身,并不敢平白受此大礼。
宋菽:“老先生可是认错认了?在下临州宋菽,与先生仿佛并不相识。”
“阁下确实不认识老夫,但老夫却久闻阁下大名。”老者道,“我乃潞州州牧,陆闻。今日潞临直道便要全面通行,老夫实在感慨,没想到在这里见到阁下。阁下修路实乃大义之举,惠泽的是潞临两州的百姓啊。”
老者一身布衣,头戴斗笠,若不特别说明,确实看不出竟然是一州州牧。
宋菽拱手:“大人过奖了,宋菽不过是做了力所能及之事。”
见他如此谦虚,那老者心里对宋菽更是高看了几分。这时恰好几艘货船进港,老者便与宋菽聊起了海运,宋菽对此研究不多,但得益于上辈子的见识,也提出不少新鲜可行之法,惹得老者对他更是欣赏,力邀他与宋阿南到府上用膳。
宋菽和阿南昨天晚上就出来了,一路上也没吃什么,陆州牧又盛情相邀,令他们不忍拒绝,便随他去了陆府。
陆府的外观与陆闻本人一样,其貌不扬,里面则别有洞天。
他将宋菽他们带到院子里一处凉亭用膳,亭子被园林包围,很是赏心悦目。
景色好,食物也很好吃,只是陆闻与宋菽越聊越觉投机,竟然主动提起了自己年方十六,待字闺中的小孙女。
宋菽应付着,心下警铃大作,可这饭才吃到一半,又不能找理由开溜。
宋菽咬了口干点,用脚踢踢宋阿南,让他快点想办法。
阿南也不知道明白了没,竟然还老神在在地喝着茶。
陆闻不知道他什么来头,看他沉默不言地跟在宋菽身侧,只当是个得用的手下,所以也没多跟他说话。宋阿南本就不爱应付这些事,人家不跟他说话他倒挺开心,一口茶一口干点,专心享用着美食。
宋阿南吃掉一块绿豆糕,又给自己添了点茶。
忽然,他的脚被狠狠撵了一下,他放下茶杯,一脸疑惑地看宋菽。
陆闻说要方便一下,暂时离席了,宋菽瞪着宋阿南,气得都快鼓成了河豚:“你吃得很开心啊。好吃吗?”
宋阿南点头,虽然他更喜欢宋菽做的,但这家的也不错。
宋菽:“既然好吃,那你便留下吧。这家人正好还缺个孙姑爷,我看你正合适。”他脸上挂着笑,最后几个字却是从齿缝里逼出来的。
宋阿南吃不下去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宋菽生气了!
“不好吃。”宋阿南立刻放下点心,茶也不喝了,面不改色地说起瞎话。
宋菽:“不好吃吃这么多?刚才我们说话听见没?”
阿南点头。
宋菽:“听见了?听见了你没反应?我们说什么了?”。
宋阿南费力思考了一番,刚才坐下的时候,他们似乎讲到瓷器,便答道:“瓷器。”
宋菽:“我真怀疑你这耳朵是瓷器做的。你不是听力很好吗?我在房间里跟人说话,你门外听得一清二楚,怎么这回人家就在你跟前,你什么都听不到了?”
因为在别人家里,宋菽声音压得很低,但语速飞快,宋阿南被他说得懵了。
片刻后,宋阿南才道:“你说话……好听。”刚才都是那老头在叨叨叨,说的也都是他不懂的海运贸易,税赋什么的,有什么好听的。
在家时常能听宋菽跟人谈论生意,那才好听。
“你……”宋菽不知道该生气还是高兴,宋阿南这是在成心撩他?
不管了,他听见有脚步声渐行渐近。
宋菽揽过宋阿南的脖颈,飞快亲了一口,又转身坐好。
那脚步声明显一顿,待宋菽又喝了两口稀粥,陆闻才从树木后走出来,脸色有些古怪。
他瞄了眼宋阿南,只见这年轻俊俏的男孩唇上红红的,脸上也通红一片。
原来不是手下。
陆闻心想,难怪他们只牵了一匹马。
不过男儿三妻四妾不算什么,宋四郎不过爱好特殊些,养上个把男宠寻个乐子罢了。他倒不会因为这种事而说宋菽什么,只是自家孙女那事,还是算了吧。
陆闻假装自己没提过孙女的事,跟宋菽又聊起茶叶。
宋阿南听了两句,不知道自己被人当成了男宠,只觉得不过说说茶叶而已,宋菽有什么好生气的。不过他的嘴唇真是软,刚才才碰了一下,一点也不满足。
惦记着这些,宋阿南有些食不知味了,一会儿用膝盖敲敲宋菽的,一会儿又给他夹块绿豆糕,恨不能在脸上写道:快点吃完,我们走!
陆闻不知道他们私底下的事,只道这木讷的男宠终于懂得服侍主人吃饭了。
宋菽心里却是门儿清,这小崽子是食髓知味,催他走了。
好不容易吃完饭,陆闻亲自将两人送出门去。
陆府的下人牵来马,宋菽客气地与陆闻道别,阿南先扶他上了马,又跟陆闻一拱手,自己也跨了上去。两人一马渐行渐远。
等到出了潞州城,宋菽突然抢过缰绳:“吁——”
马应声停下。
“你先下去。”宋菽道。
宋阿南一头雾水,但是照做了。
他翻身下马,又转身要接宋菽,然而手刚抬起,马的皮毛擦过他的指甲,飞奔而去。
宋阿南楞住了。
宋菽骑马出城,跑了好一会儿,回头去看,宋阿南竟然没有跟上来。
怎么?
他玩过火,把人气跑了?
哼,他还没生气呢,宋阿南气什么?
人家都明示暗示到他跟前了,话里话外都是要把孙女嫁给他,可这宋阿南竟然还在吃东西?
不知道紧张的吗?
宋菽一想起来,又把自己气个半死,嘴都鼓了起来。
“混蛋!”宋菽骂道,控马转身。
只见一匹小毛驴从他来的路跑来,上面坐的人身高腿长,窝在一头毛驴上,怎么看都觉得委屈。
宋阿南见到宋菽,高兴地跳下毛驴,跑了过去。
“你没走啊?”宋菽道,笑吟吟的。
走?去哪儿?
宋阿南摇摇头。
“哪儿来的驴子?”宋菽又问。
“买的。”宋阿南道。刚才宋菽走了,他知道光靠脚力追不上那马,刚好有人赶着毛驴过来,他随手掏出一串钱,硬是高价买了过来。
但这毛驴也实在不快,他差点就要弃了,却见宋菽骑马,停在了前面的直道上。
宋阿南走过去,翻身要上马,却被宋菽一挡。
“上来干嘛?我在生气你没发现吗?”宋菽道。
宋阿南一怔,果然在生气,可他在气什么?刚刚在陆府还好好的啊,宋阿南百思不得其解。
“呆子!”宋菽气不过,骂道。
这话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宋阿南抬头看他,可能是因为生气,宋菽的脸上红红的,好看极了。
好想亲,宋阿南盯着那双嘴唇看。
宋菽:“你说你傻不傻?”
宋阿南点头,他真好看。
宋菽:“呆不呆?”
宋阿南又点了头,好想亲他。
宋菽:“哼,这时候倒知道卖乖,刚才人家想把孙女塞给我的时候,你怎么就知道吃?”见宋阿南这么乖,他气已经消了些,但还是要再敲打敲打,让这小子知道,以后得有些紧迫感。
宋阿南想点头,顿又觉得不对。
把孙女塞给他?
宋阿南的眼睛都睁大了几分,不可能不可以他休想!宋菽是他的!
宋阿南:“不行!”他利落地翻身上马。
宋菽:“喂,我还没消气呢,你下去!”不过这回宋阿南没让他,把他牢牢裹在怀里,一甩缰绳,马儿便撒开四蹄,往临州城飞奔而去。
天一亮,潞临直道便已全面开通。
路两边围着的护栏全都撤了下来,许多人为了体验这平滑的水泥路,都早早来到直道边,护栏一拆下,骑马的、走路的人便都一起涌上了直道。
林州牧也上去尝试了一番。
这路面果然是平滑如镜,走在上面甚至不用特别注意脚下,就是三岁小儿也能健步如飞。
他还叫自家的马车上来遛了一圈,坐在其中一点也不颠簸,真是太好了,这样一来,他以后去周边县城巡视也将方便得很。有了直道后,临道的这些县城和潞临两州之间路程时间缩短,贸易必然将会更加繁荣。
林州牧望着这直道,心里豪气冲天,深感自己亲历了一个划时代的变迁。
望了片刻,他转身往宋家而去。
“州牧大人,对不住,”林州牧来到宋宅门前,被管家客气地拦下,“咱们东家在歇息,暂不见客。”
“这会儿还在歇息?”林州牧诧异,在他印象里,宋菽从不是懒散的人,这都下午了,怎么还在歇息?“是不是生病了?我府上有良医,若是需要可叫来给宋掌柜的看看。”
管家:“谢大人关心,我们东家无恙,只是他昨天晚上去潞临直道巡查了一圈,今天中午才回来,着实疲乏。”
林州牧:“原来如此,宋四郎果真是勤勉之人,那我便晚些时候再来。”
管家客客气气送走了林州牧,转身奔回后院,对王婶道:“你让人看着,别让小小姐靠近正屋,耳房也不行。那些个小丫鬟也别过去。另外,准备好沐浴的水,还有药膏。真是的,东家也太不知道爱惜自己了,香膏昨儿个才用完,还没来得及买呢。”
王婶已经习惯了,连连应是,又问道:“那我把补身子的汤也熬上?”
“熬吧熬吧,”管家一脸无奈,他刚刚经过正屋,那声音此起彼伏,听得他一把老骨头了还面红耳赤。那宋阿南是结实,也不知道他怎么折腾的,竟能让东家……发出那样好听的声音。
一直折腾到夜里,宋菽有气无力地靠着宋阿南吃晚饭。
“呆子。”宋菽吃了口饭道。
宋阿南乐呵呵地应了,又给喂了块肉。
*
潞临直道修好后,果然如预期那样,潞州港日渐繁荣,临州城里的商贸也越渐发达。
林州牧那儿日日有同僚来信,或者直接登门,所求不过一点,便是要宋菽给他们修路。宋菽这儿也不清净,各州商户不管认不认识的都相继拜访。
最后宋菽烦不胜烦,找宋阿南单方面吵了一架,贴出一张众筹方案。
“这是何物?”刚到临州的商人下车,他本要去拜访宋菽,却见他住的坊外墙上贴了一张大纸,不少商户打扮的人围在四周,对着大纸指指点点。
“宋四郎贴的,众筹方案,老夫还是不太明白呀。”旁边一名年过半百的商户道。
新来的那人听到是宋菽贴的,立刻来了兴趣,仔仔细细地读了起来。
“这上面说出五万钱,可得县城外路边的一个广告牌的一年使用权,出十万钱可得州城外路边一个广告牌一年的使用权,这广告牌是什么?”那人看了几行后说道。
“广告广告,便是广而告之。”另一名年轻一些的人回答,听口音像是临州城的,“你进城时可有瞧到宋记火锅店外挂的大幅彩绘?那便是广告,做广而告之之用。”
大幅彩绘?
这人有印象,他家那儿的宋记店外也有,只是没有这幅如此巨大。
“这么说,这广告牌便是立在州城或者县城外的巨幅彩绘了?若这使用权归我,即可画了我家产品的彩绘?”那人又道。
“应是如此。”之前那年过半百的老者道。
“难怪,县城人比州城少,价钱确实应该贱一些。”那人又往下读了方案,下面大同小异,多是现在出多少,路建成后便能拿到相应的广告位使用权,出得越多,这广告位置当然也就越好。最下面还留了一个姓名,宋记作坊,庞六郎。
看来,要参与这方案,必先找到这名庞六郎了。
来人理清关系,立刻回了马车,对车夫道:“去宋记的作坊园,快!”
他走的时候,也有其他一些人上了马或马车,也有靠两腿跑的,统统往宋记作坊园赶了过去。
宋宅内,林州牧放下喝了一半的酸梅汤,道:“这几日我可是片刻也不得闲,那些平日里一年也说不上话的同僚统统写信过来问候,有不少还派人送了礼物,甚至有放着自己的文书不看,跑到我府衙来做客的。”
宋菽:“大人的同僚们如此盛情,岂不是很好。”
林州牧:“你就别笑我了,这样的盛情,我可不敢担当。你贴在外面那众筹方案究竟是什么?那些商贾竟然都围着它看。”
宋菽解释了一番,林州牧翘起大拇指:“不愧是宋四郎,如此妙思,换了我是万万做不到的。”
宋菽笑:“一点小聪明罢了。”
林州牧:“你可别谦虚,现在找上我府衙的人多半也是因为你那条路闹的,你给我个准话,这些州县你是建还是不建?”
宋菽:“当然是建,我众筹都贴出去了,哪里有不建的道理。”
“好,”林州牧一拍扶手,“既然你要建,那我也就好回复了,我定让他们所有州县都配合你便是。”
“大人不要着急,”宋菽却道,“除了必要的配合外,宋菽还想请他们出一些东西。”
林州牧:“哦?是什么?”
宋菽:“书。”
他的图书馆已经修好了,但还没有足够的书,他们宋家的纸虽便宜,但那也得要适合的内容,才能把白纸变为好书,而他现在缺的就是适合的内容。
尹家军旅出身,这方面的收藏很少。
谢家、严家和沈家那里,他已经派了人去把合适的书抄来,他们几个家族都藏书颇丰,但要充实一家图书馆还是有些不够,况且靠他的人一点点抄,也委实要费一番功夫。
“书?”林州牧一时没有明白宋菽的意思。
修路要筹钱他明白,可是修路要书做什么?难道宋菽在修路上遇到了难题,需要到书中查找解决之法?
宋菽:“大人可知我要修建一座图书馆?”
许多大家族包括皇家都有藏书阁,收藏颇丰,可是都不对外开放。寒门子弟若想读书,只能从市面上买到很少一部分较为通行的书,若想要看一些珍本孤本,却是没什么机会。
但若能开一间向公众开放,并且有那些珍本孤本的复刻版的图书馆,不仅是寒门子弟,那些认字的农民、工人也可以读得到了。
宋菽解释了一番,林州牧恍然大悟。
这图书馆一事他先前略有耳闻,只是对这新名词不甚清楚,又被宋菽的房子和路吸引了注意,并未深究。如今听宋菽这样一说,这图书馆可真是个好东西。
“没问题,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林州牧道。
他立刻辞别宋菽,回到自己的官邸,提笔给那些来问候,并且打探修路之事的同僚们回信。
几天之内,江淮一带各州县的一把手们几乎都得到了消息。
想要宋家的路通到他们这儿来,便得送上珍本孤本书籍的抄写版,送得越多,这路便通得越快。
“快快快,去联络城中名门望族,老爷我要找书!”
各州州牧,各县县令相继跑出府衙,找书去了。
不出两日,便有书已经抄好,送到了宋菽手上。
图书馆里一排排书架已经打好,宋菽按照现代图书的索引法制定好了放书规则,书一到,便有训练有素的宋记工人,放到相应的地方。
宋菽:“再过些日子,这图书馆便能对外开放了。”
阿南跟他并肩走着,左手边一排书架上放着几本兵书,都是阿南的珍藏。他这回没有带过来,这些是他凭记忆默写下来的。
“你打了这么多仗,默几本兵书太大材小用了,该写才是。”宋菽道。
宋阿南:“没什么可写。”
宋菽笑,也是,让他多说两句话都要命了,若是让他去写书,怕是真要为难死他。
图书馆里只有他们和为数不多的管理员,这会儿管理员都在别的藏书室放书,他们这间没其他人,宋菽停住脚步,笑眼弯弯地看向阿南,“我说,你话这么少,又那么爱吃,嘴是专门长来吃饭的吧?”
这话像是在损他,不过宋阿南这回学聪明了,一点不生气。
他伸出手臂,把宋菽抵在书架侧边的木板上。
除了吃饭,还有你。
宋菽搂住宋阿南的脖子,孺子可教也。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让他们能够和谐恋爱,我也是操碎了心_(:з」∠)_
下一章应该就是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