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将军的弓马骑射从来是顶尖的, 他们还从未见过他偏得如此离谱,连刚开始学的时候都不如。
西营的将士跟宋阿南接触的少, 并没有很吃惊。可北营的将士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还是他们那个百步穿杨的小将军吗?
想当年, 就算是他亲兄弟尹昇被绑在靶子上, 小将军都能气定神闲地射中他头顶的苹果。可如今一声通传而已,竟然射偏至此。
北营的将士们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向宋菽和阿南, 痛心疾首。
他们的小将军被拱……不不,他们的小将军长大了, 会拱白菜了。
一旁的宋菽和阿南毫无知觉。
“你射偏了。”宋菽道。
“意外。”宋阿南坚持,要不是有人突然说宋菽过来,他怎么可能失误,“再来!”他又拿起弓。
“我说你别着急啊。”宋菽拉住他, “我这儿有一件纸制的甲胄, 你若能用箭射穿它,我便承认你箭术了得。”
“那有何难?”宋阿南拿过弓,往校场中走。
宋菽带来的纸甲被穿在稻草人上, 替带了箭靶。
宋阿南站定,拉开弓,瞄准。
嗖得一声,箭矢飞出。
宋阿南用的不是军中的制式弓箭, 而是他打仗时缴获的重弓,这把弓很重, 射出的箭矢比制式弓更快更猛,像这样的稻草人很轻易便能射个对穿。
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 箭尖钉上草人,却没有如想象中那样,将稻草人射个对穿。
宋阿南皱起眉,打了手势,立刻有士兵跑去查看。
“回禀小将军,箭头入甲半寸。”士兵双手奉上箭与纸甲,只见那纸甲上确有一空,但只得半寸,并没能完全射穿纸甲。
老将军听闻此言,立刻走来,拿去了阿南手里的纸甲细看。
“果然是好甲!”尹戎从军多年,对各种盔甲都有研究,这纸甲能防住小暔一箭,已经堪比铁甲!如果是用普通的制式箭,恐怕能保得毫发无伤,只受些冲击而已。
的确是好甲,弓箭射出的时候,宋阿南就知道了。
军中能得此甲当然是好事,可自己先是射偏,后是被甲胄挡住了箭,射术没有发挥出万分之一,真是不爽得很。
“宋四郎,你这甲胄可能批量生产?贵不贵?”尹戎已经拉着宋菽问上了。
“阿耶咱们到帐子里去说。”尹恆道。这里虽说都是自己人,但甲胄之事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对对对,走走走。”尹戎率先往大帐走去。
宋四郎没跟着他,找了个托词,去到跟在后面的宋阿南处。
“别难过,我知道你的射术很厉害。”宋菽勾住他脖子。
“没难过。”宋阿南扭头,谁说他难过了。
“原来没有吗?看来是我自作多情,我收回刚才的话。”宋菽道。
“不行。”宋阿南立刻转头,急切道。
他没有难过,但是他的射术很好!
宋菽本来没想笑的,可宋阿南这一回头,他憋不住了,嘴一抿,笑出了声。
有什么好笑的。宋阿南转头看地面,但又不舍得把他的手臂从自己肩上挪开。
“你耳朵红了。”宋菽又说。
“没有。”
宋阿南的耳根子,彻底红透了。
“这纸甲的主料便有纸、木棉、绢布和寸钉。成本不高,只需制出一条流水线来,便可批量生产。”大帐里,宋菽向尹戎说起纸甲之事,“只要将军愿意用宋记的纸,在下很乐意将制法全盘告知,并派我坊里的师傅来,为将军培养制甲的工人。”
“没问题。”尹戎很爽快地答应了。
宋记的纸本就又好又便宜,就算宋菽不提,他也会用宋记的纸。寸钉和绢布也容易,他们义成军本就有一处铁矿,是不缺铁的,绢布则从往年积累的庸调中出。只是这木棉义成七州并未种植者,还有些麻烦。
“木棉之事将军不必忧心,江淮之地种植的人有许多,只要价格合理,肯定能收到。”宋菽道,他又拿出一张纸,“这上面是白家村的地理位置,将军可派人找该村白一城,他曾来我相河村卖木棉,与我有些交情。”
“甚好!恆儿,这件事交予你去办吧。”尹戎道。
前日他还反复推演沙盘,忧心一触即发的战事,今天就得了这样好的甲胄,真是老天帮忙。有了这个,他义成的兵卒便能都穿上护具,伤亡可大大减少。
“传令下去,纸甲一事不得外传、不得议论,违者按叛徒罪论处!”尹戎道。
“是!”
解决一大忧患,当天的年夜饭吃得很是舒心。
宋菽带了三大锅熬好的底料来,与军中熬制的牛骨汤一兑,麻辣牛油火锅的香气弥漫了整片营地。
军中之人豪爽,吃起火锅来也很豪迈。
宋菽带来的铜锅有限,他们便把平时用的大铁锅架起,下面烧着火,直接涮肉吃。
这铁锅下的火堆烧得很旺,有人嫌筷子太短免不得烧到自己,有些发愁。后来不知是谁,折了树枝削成长签,将肉啊菜啊串在一起,扔到锅中煮。
其他人见这方法甚是方便,都纷纷折来树枝削。
说不定最早的串串,就是这么给吃出来的。宋菽见此,不由想道。
除夕之后,少不得要走动拜年。宋菽在恒州城的地位水涨船高,从初一起,来拜年的就络绎不绝。他还回了趟相河村,去拜会了傅老等人,又亲自给相河村作坊里的员工发开年红包,一直忙到十五才算消停。
而这时,尹恆已经办妥了木棉之事,从白家村及周边的村子里,收来一大批木棉。
他在军营后方劈出一块地来,请了严卓设计,也学着宋菽盖起作坊。木棉运回后,宋菽带着他刘阿婆和一名铁匠来到军营,便是他们二人联手,加上宋菽提供的资料,才制出了堪比铁甲的纸甲。
铁匠也就罢了,见到刘阿婆时,尹恆明显愣了一下。
“宋四郎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尹恆道。
“刘阿婆本是我蚕丝被作坊的管事,这纸甲有些工序与制被有几分相通,我便请了她来帮忙。多亏她经验丰富,提了诸多有用的建议。”宋菽道。
“两位里面请。”有了宋菽的话,尹恆对这二人更是重视,忙请了里面坐。
为了防止工艺外传,尹恆没有从外面招工,直接找了一批兵卒充任,且每一组工人只负责其中一环,由袁三郎负责监工,最大程度得确保工艺不会外传。
至于宋菽带来的这两人,尹恆也只好请他们暂时住在军中了。
过完年后,阿南常常要回军营,宋菽有时会与他一同过去。
阿南练兵,他则去纸甲作坊里转悠。
待到清明之后,棉花也到了播种季节,宋菽又回了趟相河村,还去了四平村、五安村等地,找了许多愿意种棉花的人家,并约定来年购买的价钱。
经过半年多的研究制作,从轧棉机到织布机,宋菽已经有了一整套织棉布的全新机械,并且用当时从尹家园林中收来的棉花,制作了几套衣裳。
宋家人人都有,他还分别送了谢婉、沈清、唐掌柜、汪掌柜、傅文、尹戎等人,宋记棉布之名在恒州城悄然传开,已有不少人来询价订货,宋菽的棉花还没种下,已经不愁销路。
几月中尹家的纸甲作坊日夜不停,已经制出几万套纸甲,由远及近,分发给了驻扎各地的义成军。
宋菽又去北营时,刚好最后一批纸甲出货,北营的士兵也都换上了新甲。
“嘿!哈!”
校场上,口号喊得震天响,所有兵卒穿着统一制式的纸甲,舞动战矛,正在演练阵法。
宋阿南站在高台上,手执令旗。
见到宋菽过来,他做了暂停的手势,把令旗交给袁督尉,自己走了过来。
“这几日可还好?”宋菽问,宋阿南已经十几日没回家了,也可能他有回,只是在自己睡着后才回,又在自己醒来前离开,很是辛苦。
“嗯。”宋阿南点头。
两人正说话之际,一匹快马从营外疾驰而来,直接冲进营地之中。
校场上的演练停下,擦剑和整理甲胄的将士也同时停下手中的活计,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那疾驰而来的一人一马。
“启禀小将军,仲华节度使、琼安节度使、立德节度使联合来犯,关中军队已逼近恒州,老将军有令,即刻拔营!”
军情紧急,宋阿南甚至来不及跟宋菽多说一句,立刻开始整军。
北营和西营同时拔营,城内城外的百姓也嗅出了异样,一时人心惶惶。
尹恆率领守军坐镇恒州,尹戎率西营赶往西部边境,与当地驻军汇合,迎击朝廷,而宋阿南则率军往东北方而去,与三地节度使的联军对阵。
宋菽跟着尹恆登上城墙,宋阿南骑着战马,一身甲胄。
大军已然先行,宋阿南落在最后,回头望了眼城墙。夕阳西下染红了他的侧脸,头盔顶上红穗飞动,他深深望了眼城墙上的人,策马扬鞭,疾驰而去。
“放心,我们会赢。”尹恆重重一拍宋菽的肩膀。
宋阿南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当然。”宋菽道。
作者有话要说:
给阿南加油,打赢了奖励你谈恋爱!
谢谢支持,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