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桶金

宋阿南从节度使府的后墙翻出来, 拐过墙角,走上了大街。

恒州城没有宵禁, 所以他大大方方走在路上也不打紧, 只是也没有夜市, 冷清得很,只能借助月光看清自己脚下的路。

也幸好没有烛火灯光, 他感到自己脸上还烫着,大哥方才的话尤在耳畔。

所以说, 我们小暔多年不归,是看上姓宋的那小子了?

八婆,这种事情也能胡说,果然是不打仗太闲, 竟然连他跟宋菽住一间房也叫人打探了个清清楚楚!

阿南穿过街口, 忽得听见有马蹄声,是城南方向过来的。

这马很急,只有一匹。

是军报?

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他听见了呼救声。宋阿南脚下一蹬飞速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宋菽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的马已经越跑越快。

他从未单独骑过这样快的马,心里一慌,差点从马上歪下来, 他只好紧紧抱住马的脖子,喊停。

然而平时乖顺的马却不理不睬, 一个劲得往前头奔。宋菽也不管面不面子的了,大声呼救, 希望有人能帮自己一把。

风刮过耳畔,宋菽也不知有没有人听见他呼救,他耳边都是风声和马蹄声。

“救命!救命!吁——吁——”

那是宋菽的声音!

宋阿南心下一紧,脚上加力,恨不能立刻飞过去。

马蹄声越来越近,他看到家里的马由南往北飞奔而来,因为宋菽的呼救,两旁的巷坊中有人探出头,但普通百姓都不会骑马,更别说拦截一头狂奔的马了。

两旁的百姓被从静谧的夜里吵醒,他们推开门跑到街口,却见一匹高头大马自南城门往北飞奔,马上的人似乎已经慌了神,不停呼救。

忽然,一声马啸,那马人立而起。

街旁围观的百姓暗叫糟糕。马上的人若是此刻被甩下,说不要要被马蹬上一脚,那可就全完了!

果然,人被甩出,但见黑影一闪,却是没有落地。

“没事吧。”宋阿南的心从未跳得这样快。就算那次在沧州,他逆箭而上,也不曾如此紧张。

砰砰砰。

那心跳仿佛是战鼓,扰乱了静谧的夜色。

宋菽半晌都不愿睁眼,他以为自己就要命丧马蹄,却被人牢牢箍住双肩,他听见马啸,还有马蹄落在石板上的声音。

“阿南?”宋菽睁开眼,借着月光,看见他高挺的鼻梁。

宋菽喘了两口气,再仔细看去,果然是他。

“你去哪里了!”他本就着急忧心,又因马而惊惧交加,此刻见到宋阿南,那闷在胸口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

“我……”宋阿南驯好马,却被宋菽劈头盖脸吼了一句,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大晚上的跑哪去了?出门也不知道说一声!你没长嘴啊!”宋菽气急了,宋阿南这小子平时懒得说话就算了,这种时候留句口信难道很难?

“我……到处走。”宋阿南说,避开宋菽直视他的双眼。

街口的百姓眼看无事,转身要回,却见那被救的人一把推开救他的人,跑进一条坊道。而救他的人牵着马,一步未动。

“啧啧,这是大晚上出门不说,家人来找了啊。”

“是不该,看他年岁不大,家里人该着急了。”

“还好没摔下马,不然可糟糕了。”

那些百姓也不过评论几句,各自又回去了。

宋阿南却一遍遍想起宋菽刚才骂他的样子。

他吼得很用力,眼眶似乎都红了,也不知明天起来,嗓子会不会哑,他今天傍晚回家时嗓子就有些哑了。

宋阿南把马系好,回家时正房的门关着,他去推,却发现门被插上了。

“阿南,四郎怎么了?”程二娘从隔壁出来问。之前宋菽说出去走走,很久不回,他们也有些担心,后来见他跑了进来,什么也不说就把门关死了,更是担心。

三娘他们也都出来了,问宋阿南什么事。

宋阿南也不知如何解释,只低下头说:“我的错。”

“想来是被你气急了才会这样,你好好认个错,四郎不是顽固的,会原谅你。”三娘说。时间已经不早,她催着几个小的去睡。严卓住在宋家,也出来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回房睡了。

程二娘也安慰了宋阿南两句,跟宋河回房了。

“我错了。”宋阿南在门外说,说完又拍了两下门,还是没动静。

“我错了。”他又说了两遍,还是没动静,又补上一句,“下次不会了,我错了。”

“我……”宋阿南又要重复,门哗得开了,他楞楞地说完后面两个字,“……错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你除了这句话还会说别的吗?”宋菽红着眼睛,嗓子果然哑了,说起话来有点吃力。

“对不起。”宋阿南像一只淋了雨浑身湿透的小狗,宋菽简直能看见他脑袋上那双不存在的大耳朵耷拉下来,可怜又无助。

这里温差大,夜里还是有些凉。宋阿南穿的是白天的衣服,夜风一吹,想必不好受。宋菽心一软,就把他放了进来。

宋阿南开口又要道歉,被宋菽喝住:“闭嘴。”

这小混蛋道起歉来词也不知道换,无趣得紧,越听越生气。

“你去给我烧热水,我累了,要泡澡。”与其听他道歉,不如让他多花点力气。

“嗯。”宋阿南发现可以将功补过,一点不计较已经是深夜,连忙出去,从穿廊拐进后院,给宋菽烧水去了。

宋菽舒舒服服泡了一个热水澡,大方地原谅了宋阿南,第二天精神百倍地去了作坊。

前两天冻好的牛奶味冰棍应该差不多了,他让人把它们从地窖里取出来。因为要取冰棍,他今天来时还叫上了五娘六娘和七郎,此刻一人给他们分了一根。

“这可也是冰棒?”有几个去了赏花宴的小郎君来到宋家的作坊。他们对昨天那盐水冰棒念念不忘,今天便结伴来买,没想到又见到新的了。

“当然,六文钱一根,可要尝尝?”宋菽问。

这冰棒是用牛奶做的,自然要比盐水贵上许多。不过这对大家族出身的小郎君们并不算什么,各个都买了一根。

“可惜这冰棒难保存,否则我真想买上几十根。”一名小郎君道。

“这有何难?”六娘边吃棒冰边说,“你问我阿兄买个冰鉴,不久能运冰棒回去了?”

小郎君昨天见过六娘,知道这是宋家的女儿,立刻对她的话产生了兴趣,问宋菽:“这冰鉴是何物?”

宋菽正愁冰棒怎么卖呢,当下就带这几人去看了冰鉴。几人都是少年心性,见了这新奇又好用的东西很是喜欢,一人买了一个,还要了三五十根冰棒。

冰棒生意开门红,宋菽心情大好,又每人多送了几根,让人给他们的冰鉴里添上冰,连冰鉴带冰棒一起送回府上。这几个小郎君都是活泼好交际的性子,宋菽的盐水冰棒又早在赏花宴上就露了脸,没两天,恒州城中各家的小郎君小娘子们,要么亲自过来,要么派人来买冰鉴冰棍。那事先冻好的一地窖冰棍,很快就卖得七七/八八。

冰棒刚刚售罄,宋菽却见谢婉的侍女款步走来,后头还跟了几人。

“对不住,今天的冰棒都卖完了,你家小姐若是需要,我过两人遣人送去。”谢婉是老主顾了,这点方便宋菽还是很愿意给的。

“小姐也说很喜欢宋掌柜的冰棍,只不过今天我不是为这个来的。”谢婉的侍女说,“沈二少爷答允将赌庄和周围的铺子转手给您,小姐今儿出不来,便让我代劳。这是牙人,旁的事宋掌柜问他便好。”

“这……这真是,太好了!”宋菽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天见过沈二郎后,他便知道自己没戏了,他本也不是强求什么的人,既然这赌庄与他无缘,他便只好寻下一处,只是城中暂时没有合适的铺面。若实在找不到,他打算在作坊旁再建一家火锅店,既然有人愿意大老远跑去大涂县吃火锅,那开在恒州城郊应该也不是坏选择。

没想到峰回路转,沈二郎竟然答应了卖赌庄的事。

“赌庄?那不就是阿兄看上的那处?咱们的火锅店可以开了!”六娘也知道这事,听到能买赌庄,可高兴了。

三娘和宋河也走了过来。宋菽与牙人说起交易的事,另一个跟谢婉的侍女过来的,是沈二郎的贴身小厮,他负责代表沈二郎与宋菽交易。

沈二郎不仅答应把赌庄卖与他,所开的价钱也很公道,牙人又在,交易很快便达成了。

拿到地契房契在手时,宋菽都还觉得很不真实。

“只不过这样一来,咱们手上的现钱就没多少了。”程二娘说。他们接连买了地和宅子,又建作坊又招工人,处处在花钱,如今又买了赌庄和它周边的铺面,之前存下的铜钱与金锭子几乎花了个精光。她现在负责家里的家用,在城里住着,每天买水和柴火都要钱,还要买菜和粮食,真是比住在村里花的销要大上许多。

“不怕,庞六郎那儿已经谈了几家酒楼,他们都有意与我们签约,让豆油坊给他们长期供货。还有啤酒坊那儿的第一批啤酒也要酿好了,这酒在大涂县就好卖得很,肯定能赚上不少。”三娘说。现在恒州这里作坊的总管事是她,底下有什么也都会跟她说。

“村里纸坊那儿我也让存了一批货,等咱们这儿再稳定些,便运过来卖。恒州城的纸价比咱那儿高。”宋河说。他算是相河村那儿的总管事,不论大涂县的火锅店,还是村里那几间作坊,管事们都会与他汇报。

宋菽听着他们一个个说得头头是道,心里一阵宽慰。

如今宋家的孩子们都渐渐能独当一面,他也就不用再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自己扛着,可以专心致志地开他的新火锅店了!

这一次盘下的沈二郎的产业,除了一幢三层楼的赌庄加其院落,还有好几间独立的铺子,这可比他们大涂县的火锅店大上好几倍了,得精心规划一番。

“喏。”宋菽拿着被他藏起来的一根牛奶冰棒,找到了正在豆油坊后面干活的宋阿南,“别忙了,吃根冰棒歇一歇。”

“嗯。”宋阿南接过冰棒,咬了一口。

下牙被冻得一酸,但那冰融化在嘴里,很甜。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尹家兄弟的名字都是生僻字,咳,其实是作者脑容量太小起不出名字,然后就翻了下诗经,里面有一句“如月之恒,如日之昇,如南山之寿,巴拉巴拉……”觉得这句挺有气势,就选了几个字用,为了大家都有日,于是阿南就叫尹暔啦~另外,这里面的恒读作更,在文言中表示上弦月渐趋盈满的样子,为了跟恒州城区别开,就用了它的异体字“恆”。

尹恆(geng四声)

尹昇(sheng一声)

尹暔(nan二声)

就是这样啦,请大家多多包涵作者的小任性,谢谢支持,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