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桶金

除夕那天早上, 宋菽还没睁眼,就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

“唔, 怎么了?”

没人回答他, 宋阿南也不在屋里。宋菽起身, 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头垂下, 眼看又要睡着。屋门被吹开一条缝,冷风灌了进来, 宋菽一个激灵。

醒了。

“你看,这是牛油火锅,这是骨头汤,都是我阿兄弄的。”宋菽打理好推门出去, 只见村长家的阿小, 谭力,七郎和六娘都在院子里。

昨天他熬好牛油锅底和骨头汤后,把俩大锅都放在了院子里, 用这天然的冰箱冻着。这会儿六娘把盖子掀开一条缝,向阿小和谭力展示。

“我们今天晚上要吃这个,可好吃了。”六娘说。

她对宋菽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只要是阿兄做的, 甭管尝没尝过都肯定好吃。

“怎么个好吃法?”阿小流口水的时候,谭力问。

“就, 就很鲜!”六娘说。

“怎么个鲜法?”谭力又问。

六娘词穷,想了半天说不出, 左右一瞧,看见宋菽出来,立刻求援:“阿兄阿兄,火锅是怎么个鲜法?”

这问题真是难倒宋菽了。

火锅的滋味,那真是千姿百态,一言以蔽之,好吃。可好吃这个词太空泛,要是具体一点,那便是会上瘾。会上瘾的好吃。可要怎么跟这些没吃过火锅的孩子们解释呢?宋菽有些头疼。

“咯咯咯咯咯……”

他瞥见在拐角处喂鸡的宋阿南,忽然灵机一动。

他蹲下,问谭力和阿小:“你们看,阿南哥是不是冷冷的,总没有表情?”

谭力和阿小点点头。

宋菽又说:“但你阿南哥吃火锅的时候,表情可丰富了,会哭会笑的,还会一边哈气一边喊着好辣好辣,然后闷头继续吃。你们说,它是不是很好吃?”

谭力和阿小看宋阿南,他面无表情地喂鸡,喂完一拍手,转身就走,毫不留恋那群刚买回来的,黄澄澄毛茸茸的小鸡崽。

谭力和阿小用力点头。

火锅果然非常好吃,好吃到没表情的阿南哥都会哭会笑。

毫不知情的宋阿南走进灶间,这里放着两口前两天刚打好送过来的铜锅。这东西可花了宋菽不少钱。它中间有个大烟囱,下面像是小型的灶口,炭火可以从烟囱里放进去,烧完了从灶口倒出来。而烟囱外则围了一圈锅子,宋菽说,这铜锅就是用来涮火锅的。

年夜饭,为什么要晚上才能吃呢?宋阿南忽然觉得这种习惯很不可取,中午吃多好,可以一直吃到晚上。

晚上,宋菽舀了一大勺熬好的麻辣牛油锅底入锅,又舀了好几勺牛骨汤,直到把铜锅填满才罢休。

锅底上桌,牛肉牛肚和各色蔬菜摆了整个台子,六娘兴奋得围着桌子转,问宋菽何时能开饭,宋阿南抱臂靠在门口,眼也一瞬不瞬地盯着屋中桌上的火锅。

“阿兄,这个熟了吗?”六娘拎起一块还泛着红的肉片。

一开始她还会问肉片熟不熟,酱料怎么调,后来压根没空说话,一块接着一块往嘴里塞肉。吃完喊着,好辣好辣,喝一口豆浆继续塞。

宋阿南闷头吃,脸都热红了。

三娘有些接受不了辣锅,宋菽另外弄了牛骨汤的,程二娘和宋河也跟着吃这锅。

“大阿兄你不要吃清汤啊,辣锅才好吃!”六娘自己都被辣得不行,还一个劲地说,甚至涮了一片辣牛肉,想往宋七郎嘴里塞。

七郎才四岁,哪里受得了这个,被三娘一筷子拦下。

“好好吃你的。”三娘说。

六娘不敢再造次,专心往自己嘴里塞肉。除了牛肉牛肚,宋菽还弄了蒜黄和豆芽,冬天花样实在不多,他也是尽力了。这两盘菜放外人眼里,那也是价比黄金的珍品,可在天天有的吃的六娘这儿,就是两盘空气。

有了这天晚上的经验,六娘可神气了,第二天对着阿小和谭力一通吹,后来闹得村里的大人们也听说了。宋菽在村里走动,时不时就有人问他,那火锅他们可有机会尝尝?

“当然。”宋菽说。

“什么时候?”那些人追问。

宋菽笑而不语,惹得那些人心更痒了。

*

初一上本家,初二上岳家,宋菽跟褚老和傅老爷子早就说好,他初三会去拜访。这天一早,他便拉着宋阿南,赶骡车去了城里。

傅老爷子见了他很高兴,长长短短说了许多,他留宋菽吃饭,可宋菽进城一趟不容易,接下来还要去褚老家,便没有留。

褚宅坐落于锦绣坊的坊口,出入方便,从坊里出来便是热闹的大街。

这里所谓的坊与宋菽概念里的一百零八坊不同,只不过是住人的巷子。能通车的称之为坊,只能过人的便称为巷了。

褚老喜欢清静,褚宅这儿来拜年的人并不多,许多半生不熟的都被门房挡了。宋菽被管家亲自领进门,没走两步,就见迎面跑来的褚宁。

“怎么了?”宋菽吃了一惊,褚宁脸上竟然有泪痕。

褚宁抹了把脸,说:“阿翁要卖宅子。”

卖宅子?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卖?宋菽也无端紧张起来,褚家这是碰上事儿了?他拉着褚宁快步进去,管家也连忙跟上。

“宋四郎来了。”进了前厅,一派祥和,褚老爷子坐在主座,管家把宋菽请去客位,“宁儿,去擦把脸。”他又提醒褚宁,立刻有丫鬟婆子把他带去了后头洗脸。

“听褚宁说,您要卖宅子?”寒暄几句后,宋菽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褚老一听,反倒笑了,安慰宋菽不要紧张,无事。

“我年纪大了,想叶落归根,便想把这里卖了回江淮老家。褚宁这孩子自幼跟我亲,得知我要走便也想去,可又舍不得你这个师父。”褚老说,“我听说他在你的馒头坊帮工,这倒挺好,他也喜欢。”

“您决定好要走了?”宋菽问。这事的确挺突然,少有人过年时提起要搬家的。

“是啊,这年一过,又老了一岁,再不回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了。”褚老笑,他一把年纪,又经历过宫廷浮沉,富贵权势都早看开了,只想着闭眼前回到家乡,再看一眼那从小长大的院子。

“宋四郎,”沉默了会儿,褚老又说,“今天日头好,我带你逛逛这宅子。”

说着,他起身,拄着拐杖带宋菽逛了起来。

这宅子前后三进,大得很,内院还有个人造的山水景观,有几分苏式园林的味道。顺着石子路走,宋菽听褚老说着这院子里栽的花草。

“可惜了现在是冬天,除了腊梅也没啥盛开的,若是春夏,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能让你看都看不过来。”褚老带他来到院子里阳光最好的一处缓坡,那上面插着几根竹竿,应该是植物棚架,上面爬着藤蔓。

“这是几年前,我在帝都时一个西方来的使节赠与我的,他给了我一大包种子,可惜我不会种,只活了这几株。”褚老说,“这花妙得很,是绿色的,并不盛放,而是一个个小小圆圆的穗状花苞,一株上可结许多。”

宋菽看了两眼那藤蔓,并不认识。现在是冬天,也看不见那花,说了两句褚老又带宋菽去看假山了。

褚家这宅子真不错,宽敞明亮,花园也被精心修整过。这一圈绕下来,宋菽一直盘算着一桩事。等他们又回到前厅时,宋菽问:“老爷子,您这宅子既然要卖,能卖与我吗?”

“你?你要搬来县城?”褚老吃惊。

“实不相瞒,您这里地段好,闹中取静。我倒并不是要住,而是想做点小买卖。”宋菽说。

“你要做的买卖可从来不小。”褚老笑,“可否透露一下,是个什么样的买卖?”

宋菽摸摸鼻子:“大约是个食肆酒楼一类的。”

宋四郎要开酒楼了。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走漏的消息,宋菽买下褚宅的第二天,这消息像一阵风,横扫了大涂县的大街小巷。

“宋四郎卖的,那肯定不是一般玩意儿。”

“不知是什么?”

“可别是葱油饼什么的,如果他来卖,咱们哪里还有生意?”

“大约是什么新东西。”

“听说望海楼已经派人去打探了。褚老那宅子那么大,开出的酒楼完全可比拟望海楼,我表兄在那儿当小二,他说他们少东家听到这消息,茶杯都摔了。”

“这么夸张?”

“可不是,望海楼有如今的声势,还不是靠了宋四郎。要是宋四郎也来开酒楼,他们还有个什么盼头?”

县城的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

望海楼的确派人去了,但那是去送回礼了,当然也顺便恭喜了一下宋菽。只是他究竟要拿这褚宅开个啥,谁也不知道。

*

那年轻人在她家住了六天了。

周媳妇带着刚洗好的衣服从河边回来,那个除夕夜来的年轻人坐在院旁的大石头上,手上盘着一块竹牌。那竹牌她认识,就是拍黄金果那次宋菽发给大家的,上面刻着的奇怪符号似乎是数字。只是大家多不认字,更没见过这样的符号,并不知道数字是几。

那年轻人肯定没来过相河村,不知从何得来这竹牌,天天拿在手里盘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周媳妇把晒干的衣服收起,开始晾今天刚洗好的。

刚晾上两件,那年轻人走了进来,问:“周婶子,你可知道宋四郎住在哪个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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