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桶金

“这些个菜, 就数蒜黄和豆芽吃的最干净。”

喜宴结束,宾客们都散了, 宋河和程二娘入了洞房, 三娘宋菽和郭老大等几人收拾着院子。崔五娘端了俩平时洗衣洗菜的大木盆来, 三娘把剩菜倒进一个盆里,把碗盘放进另一个。

“四郎, 刚才汪掌柜可是买了?”三娘问宋菽。

宋菽酒劲未退,脸还有些热。“买了两斤蒜黄一斤豆芽, 说是要回去孝敬耶耶。”宋菽说。

三娘暗暗乍舌,这汪掌柜已经是这些人中最不显山露水的了,只是自家吃就买了这样多,他们这些富户手中的钱财, 真不是她们可想象的。

“我瞧那杨公子和傅少东家也都很感兴趣的样子。”崔五娘说, 她帮着三娘把倒空的碗盘放进盆里,放满了就叫郭老大来搬去后头洗。

三娘瞧了眼也在收拾的宋菽,没说话。杨公子和傅少东家的兴趣, 大伙儿都看在眼里,不止他们,在场哪个农户又没点兴趣呢。冬日漫漫,这春天里最不值钱的野菜, 他们都想着念着,更别说这从未见过的豆芽、蒜黄了。若不是价钱太贵, 那些农户们也多半会买上一些。

农户们没钱,杨公子和傅少东家却是有的, 两人做的又都是相关的营生,却是只问了价,一点都没买。

三娘心思重,宋菽这报价出来后,她已思量了几个来回。

往日里,宋菽但凡有个新鲜事物,总能给出农户们能承受,他们也好赚钱的价格。这才有了越来越多乡邻小贩聚集于他们的村子,担了馒头豆油蚕丝被出去买卖,才有了相河市,也有了如今相河村的家家户户都能吃饱穿暖的局面。

可这回的蒜黄与豆芽却大不相同,三娘有心问,却也有意避着崔五娘和郭老大他们,倒不是因为信不过,只是她也摸不准宋菽的心思,若真是不能与外人道的,她这么贸然问出来总是不好。

大致收拾了一番,一些来不及洗的碗都堆在了后院,郭老大和崔五娘他们陆续告辞。

宋菽烧热水洗了脚,却见三娘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穿上袜子,招呼三娘到矮桌边坐下。宋阿南还在外面善后,一时回不来,他本就打算等宋阿南回来了才睡。

三娘坐下,这会儿没了外人,她便把自己的疑虑一股脑儿的说了。

宋菽在一旁安静地听,他的酒劲已经退去,三娘的语速不快,内容有条有理。他每日忙着各个作坊的事,又时刻想着新花样,与三娘的交流倒不及刚到的时候了。

只是没想到,三娘小小年纪倒耐心得很,细细观察了这许多,又勤于思考,竟然立刻发现了这笔生意的不同之处。

“阿姐说的没错。”宋菽道,“我的确有些考量。咱们之前卖的那些,如馒头、豆油,那都是日日要用要吃的,可称为必需品。蚕丝被与棕绑床是要贵上一些,但到底也是天天要睡的家伙。

“可这蒜黄和豆芽不同,冬季的新鲜蔬菜,光这一条就足够令人疯狂。在漫天大雪植被枯萎的时候,在大伙儿都盼着春暖花开,盼着吃一口最最贱的路边野菜时,自己却能拿出新鲜菜蔬。这满足的,可不仅仅是口腹之欲。”

三娘似懂非懂,于她而言,能吃饱穿暖便是人间最幸福的事。可宋菽来自现代,在那信息爆炸的时代,就算不是自己亲生经历,也见识了许许多多的浮华。电影节的红毯不过十多米,却多得是明星砸下十几万甚至上百万的巨款,为的不过是一晚风光。

若说明星们的风光还能带来流量,那那些收集名车名表钻石古董的富豪,那些打个飞的只为一顿米其林晚餐的食客们呢?爱好也好,炫耀也罢,无论古今,稀有名贵的东西从来不乏人追捧。

也许明年或者后年,这蒜黄和豆芽的种法便会被人摸索出来,可当下,这就是冬日里的稀世珍品,不卖这贵到惊人的价钱,还真是对不起它。再者说,宋菽的野心也绝不止这一个相河村,要把生意做大,那钱帛是万万不可少的。

至于杨剑和傅文的态度,宋菽倒是一点不担心。

这蒜黄和豆芽毕竟是几百两黄金的生意。买到后如何出手,如何宣传,如何卖出高价,这一项项都需要谋划,今晚那么多人本就不适合谈生意,他们不表态便是慎重的表现。

三娘虽不完全明白,却也有了些数,又说了几句便回去睡了。宋菽等宋阿南回来,灭了蜡烛躺下,这是笔大生意,若说他一点不忧心是假的,只盼那些人别让他忧心太久。

第二天一早,他的定心丸便来了。

只是这人有些出乎了宋菽意料。李二姐穿着银狐毛皮的袄子,出现在他们宋家门外,她面上带着笑,全然不见传闻中的锐利,与宋菽寒暄时还不忘挽起程二娘的手,贺她新婚。

宋菽带她进正屋谈生意,李二姐却要求去瞧那蒜黄与豆芽地。宋阿南送进来一篮刚刚新鲜摘下的,抱臂靠在门口。

“除了汪掌柜那些,宋四郎这才还没销路吧?”李二姐捡了根蒜黄,在指间绕着。

宋菽不说话。

“不如你的菜都只供我,就按你说的一两黄金一斤,如何?”李二姐道。今天一早,汪掌柜便拿了一篮子蒜黄来显摆,他们认识许多年,但凡有点好东西都要拿去对方那儿炫耀一番,她早习惯了。只是这冬日里的新鲜蔬菜却是头一回听说,新鲜得很。

李二姐做盐商生意,常年在外跑,这蒜黄与豆芽的价值她已有计较。在相河村是一两黄金一斤,待她从水路运去更富庶的南方,或者更寒冷的北方,可就不止这些了。如今天下看起来穷困,但那金银都集中在极少数人手里,那些人手中的钱财却是她也不敢随意揣测的。

“李二姐说笑了,这蒜黄和豆芽我还真不愁卖。您若想都包圆了,只怕得这个价。”宋菽抬起右手,比出五根手指。

“这只怕过分了。”李二姐眯起眼,她眉眼细长,如此锐利的眼神也不乏风情。

“呵呵。”宋菽笑而不语。他就是垄断本断,怎还会傻到让李二姐坐收垄断的果实。“或者咱们也可以搞个拍卖,把县里的富户们都通知一遍,还有那外来的客商,相信许多人会感兴趣。”

“你威胁我。”

“李二姐言重了,我一个小小农家子,难得有些赚钱玩意儿,当然要使劲赚了。”

李二姐本想抢个先,但她小看了这个农家子,他口中谈着黄金,眼中却丝毫不见贪婪之色,仿佛这几百两黄金的生意,也与几文钱的无异。五两黄金一斤当然是不可能的,最终李二姐放弃了独吞的心思,按着宋菽的价,买了三百斤蒜黄。至少,这一季的蒜黄是她李二姐独得的了。

等傅文带着李管事赶到时已近傍晚,李二姐的车早就载着蒜黄走了。

宋阿南把一箱金锭子搬进房里,放在他与宋菽住的正屋角落。旁边还有好几个带锁的箱子,它们本应装满了铜钱,但其实里面的东西都被宋菽的神奇能力转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宋阿南不怎么关心这事,钱不在这儿,他也不用多费神看着,挺好。

“蒜黄没有了?”一出屋门,就听见傅文哀嚎。他回去与阿耶和甲师傅商量许久,连新菜名都想好了,可这主角竟然没了?

“豆芽还有。”宋菽说。

“有多少?”

“两百来斤吧。”宋菽估算了一下。

“我全要!”傅文喊。

两百两黄金的生意,就算他望海楼都极少有,可严冬里吃新鲜蔬菜也是从未有过的呀,傅文咬咬牙,就算回去挨阿耶的骂,也要把这些豆芽都拿下!

豆芽车走,宋阿南又搬了一箱黄金进屋。

第二天清晨,杨剑乘着豪华马车,带了数十名仆从与五辆运货的马车,浩浩汤汤来到宋家门前。

然而,蒜黄没有了,豆芽也没有了,他抱着一堆黄金,全无用武之地。

“下一茬蒜黄什么时候?”

“二十天后吧。”宋菽算了算日子。

“我全要。”杨剑说。

“到时再说。”宋菽慢悠悠道。蔬菜这东西不经放,还是先到先得的好,若是谁订下了,又拖上一天两天的,把他的菜拖黄了他找谁哭去。

“那豆芽?”

“哦,那个快,四天后吧。”宋菽说。

“我全要!”

“到时再说。”宋菽无动于衷。

杨剑咬牙,却又不得不同意,回到马车上,砸烂了两个茶杯。

冬至时分,不久又要过年,平日里走南闯北做生意的商贾不少都回了县里。回家便免不了请客吃饭,他们呼朋唤友来到望海楼,却见楼前挂了几个新作的幌子,上面写着清炒豆芽。

这豆芽听起来像是什么菜蔬,可是楼里新做的腌菜?有人问。

小二立刻指着大厅壁上贴的宣传画,向这刚来的客人解释。客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大冬天的,望海楼竟然还能弄到新鲜蔬菜?他这些日子吃肉喝酒嘴里都快冒火了,那些个腌菜看着就心烦,能吃到新鲜蔬菜倒是好事。

“先来两份吧,咱们人多。”那人带着朋友在大堂坐下,楼上虽有雅间,但那都是给贵客的,他们这种普通富商还是坐大堂来的好。

“客官,这豆芽菜一两黄金一碟,您看……”小二不得不提醒一声,这清炒豆芽可谓他们望海楼卖的最贵的菜了。

那人果然木了。他身旁的朋友却开始起哄,这价比黄金的炒菜可得尝尝,皇帝也没这口福啊。如此这般,清炒豆芽虽贵,销路却不错,尤其楼上雅间的贵客们,还有专程来尝鲜的。

除了这些个客人,当天望海楼还接待了诸多周围县城甚至恒州城几家大酒楼的管事,傅文早放出了关于豆芽的风声,这一上市他们便纷纷赶了来,也都想买些回去,给自家酒楼的冬季菜谱添些绿色。

望海楼的清炒豆芽卖得沸沸扬扬,李二姐的蒜黄却像石沉大海,压根没在大涂县出现。

杨剑派手下掌柜住进了相河村,新一茬豆芽和蒜黄收获时,那掌柜早早便等在了宋家门前,一收获便付了金子,立即安排车马,直接走官家的驿道,快马加鞭送往关中帝都。

这让大涂县的富户们还得肉疼一下的菜蔬,不过是关中那伙豪门世族冬季的又一消遣罢了。

杨剑的第一批豆芽被八百里加急送进帝都,途中跑死了数匹好马。

当天晚上,当朝宰相尚书令杨定的家宴上,便出现了清炒豆芽。这豆芽经过精挑细选,掐头去尾,再丢掉太短太小的,每一盘都值数两黄金。

宰相一宴,豆芽之名天下皆知,杨剑那快马运来的三百斤豆芽一夕间被抢空。

后几日的帝都中,豆芽宴数不胜数,今天这个郡王搞一个,明天那个大儒办一个,后天又有哪位皇子公主雅兴甚好也来办一场,有宴席便少不了诗作,几轮宴请下来,连专门描写豆芽的诗都吟出了百余篇。

有了豆芽的盛况,蒜黄抵达时更是好卖,还未进城呢,已经被预定一空。

蒜黄和豆芽一批批出货,名声鹊起,普通农户只得望芽兴叹,但宋家是不缺的。

“今天有蒜黄炒鸡蛋!”

不知谁喊了一声,几个挖地窖汉子本还慢悠悠走着,一听这话,立刻冲进豆油坊。

谁都没想到,他们东家竟然如此大方,今天中午管饮食的妇人炒了两大锅蒜黄炒鸡蛋。如今,豆油坊、馒头坊、蚕丝被坊和临时找来挖地窖的工人们都在一处吃饭。每到中午,大家便端着自带的碗,来到馒头豆油坊的灶间排队。

宋家作坊的伙食是出了名的好,馒头豆浆粟米粥什么的就不说了,不时还有拉面、浇头汤饼、烤羊肉串、葱油饼、油条和各种炒菜。当然,好东西总是不够吃的,若来得晚,可就只剩油渣了。

挖地窖的那几个汉子来得有些晚了,他们端着碗,不停数着前面排队的人数。还有十五个……还有十四个……又走了一个……哎怎么回来了?大娘你勺子抖一抖啊抖一抖,这蒜黄炒鸡蛋怎么能给这么多?

他们乖乖排着队,眼睁睁看着那金灿灿的蒜黄炒鸡蛋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减少,他们几乎想冲上去求盛饭的大婶给留一点。地窖已经全部完工,这可是他们在宋家作坊的最后一顿,以后哪里还吃得到这价比黄金的炒菜。

还剩两勺……

一勺……

还有一点点……啊,大婶盛给前面的小娘子了。

待到第一个挖地窖的汉子排上时,蒜黄炒鸡蛋的大盆已经彻底空掉。

那壮硕的汉子简直想哭。他是邻村的,宋河成亲那日地里有事来不了,听他工友吹了几天那蒜黄炒鸡蛋,还以为今天能一举尝到。

他委屈地准备往前头走,却听大婶突然喊他:“喂,你不要啊?”

只见大婶弯下腰,从台子下面端出一个大盘子,里面盛满了金灿灿的蒜黄炒鸡蛋,香气扑鼻。

“要要!我要我要!”汉子立刻精神了,像小时候等待阿娘开饭一样,乖巧地递上自己的大碗。

*

冬至之后,天越发冷了。

除了蒜黄和豆芽出货的日子,宋菽都懒得动弹。他穿着新做的丝绸里衣,躺在屋子里当咸鱼,他空间的硬盘里有好些电视剧,这会儿随便开了集美剧,闭上眼在脑内看了起来。

屋外,七郎穿着新衣服,不停摇他的拨浪鼓,边摇边咯咯笑,还喊阿姐来听。

六娘吃完葱油饼,瞄到宋阿南刚劈柴回来,过去缠着他要学功夫。

三娘和程二娘拿出刚从县城买回来的胭脂,在试色。

宋河从豆油坊回来,扭扭胳膊,有些不习惯那新做的丝绸里衣,太滑了,还是程二娘给自己做的那件好。

五娘问宋菽拿来了几间作坊的账本,躲在屋子里打算盘,午后又去找了李账房。

村子里,大家都农闲了,因着天气太冷,本村的村民们也懒得再背馒头和豆油出去卖。虽不像宋家那么夸张,但这半年多下来,他们也跟着赚了不少。

大多人家里都砌了火墙或者火炕,就算那没有砌的,今年他们的火炉里也短不了柴禾。

周围做木柴和炭火营生的都爱往相河村来,这里的村民和气,买东西也不胡乱砍价,一次买的又多。他们虽没有那样的好运与宋菽为邻,却也因相河村的逐渐富裕,而生意好了不少。

因为天气冷,蚕丝被的生意也越发好了,价钱越喊越高,原本卖七八百文一条的子母被,如今能叫到一千五六百文,连专注卖油的许多小贩也被吸引了过来。蚕丝被坊一天到晚都围了许多人,每做好一条被子,立刻一抢而空。

等到三九的时候,宋菽给三个作坊的工人都发了炭补。

工人拿到额外的钱帛,各个喜气洋洋,可把另一些得不到做工机会的乡民们眼热惨了。

这天,宋菽裹着棉衣从屋里出来,外头滴水成冰。

宋河刚从外头回来,说:“西北面那条大河都结冰了,可厚实吶。”

“真的?”宋菽一喜,“阿兄,六娘,麻烦你们出去转一圈,就说咱家招壮劳力,一天三十文,包饭。”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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