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程家村回来, 宋河的婚事便基本定下了。
之前,跟他一起从军中退下的姜蔡二人也来到了相河村, 他们跟着石三郎学会了盘火炕建火墙的手艺, 在县城接到不少活, 打算之后再出去闯荡一番。不过,他们什长的喜事, 还是要参加的,便住了下来, 就睡在豆油坊的仓库里,白日里帮着宋河盖他的新居。
宋家小院的篱笆院墙被全部推倒,在原本的正屋后,又盖了一组东西屋与正屋, 与之前的老房组成前后院, 普通的农家小屋竟然也有了二进大宅的气派。此次新盖的房子也更宽敞,正屋隔成三间,从中间进有个小厅, 左右各一间卧房,宋河夫妇住在左边,右边还暂时空着。
西屋隔成两间彼此独立的卧房,六娘和七郎各占一间。三娘和五娘还住在前院西屋, 不过两人住的话,便觉地方宽敞了不少。
本来后头的正屋是要给宋菽一间, 但他觉得离小夫妻太近不方便,且住在前院来来去去也便利, 便没有搬,仍跟宋阿南睡着上下铺。
后院东屋则打算作吃饭之用,若有客人来也能住住。
宋大郎他们动作很快,郭老大石三郎他们抽空也会来帮忙,不用多久新屋便能盖好。
另外,宋菽的地窖也开挖了。
现在正巧农闲,也不是所有人都爱跑出去卖豆油卖蚕丝被卖馒头的,宋菽招工的消息一放出去,本村邻村便有许多人来报名。挖地窖是重活,那些妇人和还没长个儿的小郎君宋菽没敢要,只点了几个壮劳力。
他找的这一处地方是个陡坡,它将一块地错成了相差一人高的两层。
他一共要建七个地窖,五个小一些浅一些的,和两个又深又广的。因错层的关系,小的五个有一半从坡的正面看是露在地上的,另一半沉在下面。这样半露半沉的地窖,通风更好,保暖效果也不输深埋地底的那种,正符合宋菽的需求。
当然,这样的地窖虽然温暖,却是常年照不到阳光的。
造好两个后,宋菽跟三娘阿南一起去看,他们顺着梯子爬到底下,里面的光线很昏暗。地窖的地面上已经铺上了厚厚的土,都是从田里直接担过来的。地窖两边还设了火炉,通了到地面的烟囱,若温度不够,便可以用它们来加热。
“这地方,你要怎么种菜?”三娘早憋了许久,一直以为宋书有办法解决,可看里面这昏暗的情形,心却跌到了谷底。做农民的都知道,菜和粮食都是需要阳光的,要是连着好多天不出太阳,那庄稼都会蔫蔫儿的,更别说在一个常年照不到阳光的地窖里了。
“咱们不种寻常的,种黄化菜,黄化菜不需要阳光也能长。”宋菽说,“比方说把蒜头直接种地里,能长出蒜苗,而在这不见阳光的地底,便能长出蒜黄。我从隔壁村收了许多大蒜,过会儿就该送到了。”
他话音未落,外面就有人叫他。大蒜已经送到了。
宋菽让他们直接运了些进来,带着三娘和宋阿南开始播种。这回造地窖他招了乡邻来帮忙,但种菜却不打算假他人之手,他打算弄的豆芽和蒜黄都不难,自家便可做得过来。
宋菽依然不擅长种地,但三娘和阿南动作利索,不用一个时辰,这个地窖的蒜便已播种完毕。剩下的蒜头他让人都存进了新挖好的井窖保存。
蒜黄长得很快,二十多天便能成,割掉一茬后,十几天又能长出第二茬。在这吃不到新鲜蔬菜的冬天,可称得上软黄金一样的存在。
除了蒜黄,宋菽还准备了许多豆子,打算在另两个地窖中发黄豆芽。彭师傅已经让孙子过来知会过,他订的那一批木架子很快就能好。发豆芽不仅不需要阳光,连土都不用,只要一些水和适宜的温度。黄豆芽发得很快,四五天便能好,所以现在还不急着弄,等天再冷些再说。
等到临近冬至,市面上的蔬菜基本已经消耗一空,他的蒜黄和黄豆芽必然大卖。
*
大雪过后,便是宋河的成亲礼。
宋家院子里宾客盈门。
汪大前带了几匹好布来,恭贺宋河新喜。望海楼少东家傅文也带着娘子柳二娘来贺。杨剑到得比他们晚,但也赶在了拜堂前抵达,送了两件玉器。另外,褚老和李二姐也派人送来了礼物。
这些人当然不是冲着宋河来的,只是找个机会与宋菽攀关系罢了。但他们无一不是大涂县有名有姓的,即使只送了礼来,也足够其他农户羡慕的了。
宋河骑着望海楼赞助的高头大马走在前头,后面跟着吹拉弹唱的队伍,和新娘的花轿。
村里好久不见喜事,孩子们兴奋得围着队伍来回跑,虽然早已熟悉程二娘,却还是想透过风吹起的缝隙,偷看轿帘后蒙着盖头的新娘。
宋家的正屋被装饰一新,村长端坐在首位,充当宋家的高堂。
宋河心跳得极快,时不时便要理一理袖口。与他对拜的程二娘虽蒙着盖头,他却好像窥见了她的笑脸。拜完堂,新娘被送去洞房,宋家的前院摆了六桌,还有近二十桌摆在了院外的空地上。
最主要的三桌桌子由望海楼提供,其他的,有宋家平时卖东西用的长木桌,也有各个村民家里搬来的桌子,形状高矮各异,摆得满满当当。
宴席由褚宁掌勺,口味是没得说。崔五娘、周媳妇、施大嫂她们,都主动来宋家帮忙,相河村的村民们也几乎都到场祝贺。他们对杨剑和汪掌柜早就习以为常了,该吃吃该喝喝,一些外村的人见他们如此淡定,只叹同是农户,自己见的世面却太少。
因着是喜事,宋菽还买了好几坛酒。
酒废粮食,价钱贵得很,难得有机会喝上一喝,不少人连菜都顾不上吃了,互相敬着酒大口干杯。
身为主角的宋河当然逃不过被灌的命运,而宋四郎作为相河村的大名人,也被团团围住。宋菽在开宴前偷偷吃了一片解酒药,宋阿南瞧见,也要了一片去。
同样的解酒药,同样的剂量,效果却天差地别。
宋菽喝了没几杯,脸便有些热。宋阿南一碗接着一碗干,引起阵阵叫好,居然面不改色。
“蒜黄炒鸡蛋,清炒豆芽。”崔五娘大声报着菜名,端上新菜。
“这是什么炒菜?从未见过。”傅文是酒楼少东家,对这新菜最是热衷,立刻问上了。
“少东家不妨尝尝。”宋菽把酒碗倒过来一扣,再有人来敬酒,也一律笑着推了。
“这很是爽口啊。”傅文尝了口豆芽说道。
“这蒜黄也甚是鲜嫩,你是如何保存的?”汪掌柜问。两日前,大雪已过,再不久就是冬至,除了窖藏的一些,市面上已很少能见蔬菜了。再过些时候,窖藏的也消耗完,就真的只能靠腌菜度日。
“今早刚收的,当然鲜嫩。”宋菽道。
“你说什么?”傅文惊讶。
杨剑又夹了一筷子蒜黄,细细品尝。
“是啊,腌菜和肉吃多了怪乏味的,这黄豆芽和蒜黄冬天也能种,长得又快。”
“多快?”有个相河村的农户插嘴。他们桌上也都上了这道菜,刚尝过后便听宋菽说起,纷纷围了过来。
“蒜黄二十来天,黄豆芽四五天吧。”宋菽说。
宋菽这话音量不小,院里院外不少人都瞪大了眼。汪大前傻了,杨剑放下筷子,傅文恨不得立刻冲上来拎宋菽的衣领。
傅文:“宋四郎,这回卖多少钱?”
宋菽笑。跟望海楼合作久了,果然有些默契,这都不用他多说,连价钱都问上了。
这问题,在场的所有人都很关心。
这没有新鲜菜蔬的冬季,乏味得很。往年大家连吃都吃不饱,便也讲究不上这些,可今年日子好过了,农户们也都想着改善下生活。
傅文则想到,每到冬天,望海楼有诸多需要菜蔬的菜品下架,对生意很是有些影响,若能买到蒜黄和黄豆芽,那他们今年冬天的生意,必定不同以往。
杨剑则盘算起来,如果把这运到关中,在豪门士族云集的帝都,能卖到几何。
汪大前除了那葱油饼铺子,在生意上跟饮食不大相关,可买来自己吃也好啊,每天肉和腌菜,吃得嘴里都要冒火了。
宋菽停顿了一刹,这使得在场的目光变得更为集中,除了几个早已喝晕的汉子,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咳,蒜黄和豆芽,我卖一两金一斤。”
“一两斤一斤?”
“什么意思?”
农户们普遍没有听懂。
杨剑却立刻懂了,傅文和汪掌柜也紧接着恍然大悟。
一两黄金一斤,这开价看似高,实则并不过分。先前的红薯也好,粟米也好,那是填肚子的作物,且并非宋家独有,就算产量再高,也只有农户和商贾才关心。而这严冬中的新鲜蔬菜,却是豪门士族可拿来相互攀比,甚至作为贡品用于御膳的,自然是价钱越高越显得尊贵。
一两黄金一斤?
农户中,有人反应过来了,这一人明白,便与旁边的解释,解释着解释着,大家便都明白了过来。
价比黄金的蔬菜,乖乖,太珍贵太稀有了,今天必须多吃几口,来日也好跟人吹吹,自己可是吃过炒黄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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