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桶金

宋菽问完价, 又想起他那几个作坊包做每季的新衣裳,便又多要了一些买了二十袋, 花去近一贯钱。

白一城叫来他两个兄弟替宋菽搬木棉上门, “这是我五弟六弟, 白一坊和白一巷。”他介绍道。

“可是那坊巷的坊巷?”宋菽奇道,用诗词歌赋起名的很常见, 可还没听说过用行政单位起名的。

“正是。”白一城扛起三个大布袋,跟着宋菽回家, “我大哥叫白一邦,三弟白一乡、四弟白一村,还有七弟叫白一井。”

宋菽越听越奇,这可真是好记的名字。

“你七弟为何是井?”他又问。

“因为没有比巷子更小的了, 本想叫白一宅, 不知为何又成了一井。”白一城他这几兄弟的名字,没少被人打趣,他觉得挺好, 这借着名字的趣味跟主顾多说几句,也是拉近关系的方法。

“有意思。”宋菽道,又指向前面的院子,“这前头便是我家。”

白一城看了眼, 很干净整洁的小院,三间夯土房与周围的民居类似, 果然如村长所说是个普通农户。普通农户出身,却能做出这么大产业, 这令白一城更是佩服。

“听说你还卖豆油和蚕丝被?我曾在悦行市见到炸油条的摊子,用的可是你家豆油?”白一城问。

“是啊。这附近卖炒菜的,油条的,葱油饼的,凡事用到油的吃食,多半是我家豆油。”宋菽道,他说得比较谦虚,其实几乎都是了。

“你这豆油怎么卖?”白一城问。看今天这架势,他们的木棉不出两天便会售罄,之后返程的时候若能带上些这里的货物,回去一卖,那又是一笔进项啊。

“我这儿批发价,四十文一坛。”宋菽说。

白一城的表情,和当初听到这价钱的汪掌柜如出一辙,惊呆了。比起那天价的麻油和猪油,这豆油简直贱得不值一提。

其实,也有人跟宋菽提起过,他这豆油卖得再贵些也使得。宋菽也知道,就算价钱涨到麻油的五成乃至七八成,他的豆油也一样有销路。可是那样的话,食用油的价格依然居高不下,这葱油饼、油条、炒菜都会成为富户贵族们的专利,那些靠它们营生的小贩也将失去这一生计。少了进项,大伙儿便不愿消费,如此恶性循环,如今的繁荣,也就不复存在了。

这于馒头、蚕丝被等也是同样的道理。

提高单价,在垄断的前提下,他固然能赚更多,但商业仍是一潭死水,并非长久之计。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样贫富悬殊的社会,不是他想见到的,虽然他的一己之力很单薄,但也希望尽可能地为这里带来活力,让家家户户都能吃得饱、穿得暖。

“四郎。”白一城突然停下,去掉姓氏地喊了他一声。

宋菽莫名其妙,只好也停了下来。

“我这二十袋木棉不收你钱了,再加两袋也使得,你教我那些用油的吃食吧,我从你这儿买了油回去也好做些营生。”白一城道,虽然这木棉不全是他家的,但只要跟老乡们说清楚,这二十二袋从他家带来的木棉中扣,便也不会有人反对。

他在相河市站了一天,那葱油饼也好,油条也罢,还有那浇头汤饼,各个闻起来都香得要命。他们队里不止一人想尝尝,可他们都拮据惯了,实在没舍得。只有一人花一文钱,买了四个馒头,边吃边喊这辈子没吃过这样好的吃食,馋得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都忍不住流口水。

“我可以去扬州城支个摊子,你这吃食又便宜又香,必定卖得好。”白一城道。当然,说这吃食不贵只是相对的,他是不舍得买的,不然也不用忍着不尝了。

这回换宋菽惊呆了。

原来这个世界也有扬州城。不,他的豆油要传去扬州那么远了。不不不,白一城居然这么爽快,还是说他这豆油吸引力居然那么大了?

一瞬间,宋菽脑袋里飘过无数念头,他竟然有些抓不住重点。

“教,当然行。”宋菽缓了缓,先给紧张的白一城喂了颗定心丸,“不过不用二十袋木棉这么多,这些乡亲们我也是免费教的,你要真想给,送个两袋就行。”

“这样好的吃食,你竟是免费教的?”白一城越发不可思议。

宋菽笑笑,没说什么。

先前那二十袋,白一城已经收了宋菽钱,便也没矫情得要退,他让他五弟六弟又去抱了六袋来,赠予宋菽。宋菽没推辞,当天傍晚后便教了白一城几个葱油饼的做法,并约好来日再学油条和炒菜。

晚上的时候,三娘和程二娘忙着做冬衣,蚕丝被坊最近也很忙,宋菽便也不等天亮麻烦彭婆婆了,亲自上阵,用做蚕丝被剩下的边角料,逢起枕芯套。

他的针线活是奶奶教的,后来久不做,早已生疏了。

宋阿南进来时,他正忙着把两块刚裁好的长方形布片缝到一起,针脚歪歪扭扭的,不太美观。

“毛毛虫。”宋阿南说。

他脸上隐隐有笑意,宋阿南这人,平时冷着一张脸,就连嘲笑人时,那笑意也隐晦得很。不过,宋菽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宋阿南的嘲笑对象,基本是他!

“你行你来啊。”宋菽说,把布和针线往外一递,他就不信了,宋阿南还能会女红不成?竟然敢笑他,看他不笑回去。

宋阿南敛起笑容,宋菽以为他怂了,正要得意。

宋阿南却接了过来,一屁股坐在宋菽旁边。

宋阿南拿起针线,动作倍儿专业,还真像那么回事。

靠,他真的会女红!宋菽觉得,自己的嘲笑大业要终结了。

结果,宋阿南搞了半天,那针脚比他的还惨不忍睹。如果说宋菽的针脚像一条歪歪扭扭的毛毛虫,那宋阿南的针脚就像千万只蚂蚁爬在布上。宋菽那勉强还能看出是在缝东西,宋阿南那就是妥妥的行为艺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宋菽可不是话废,笑起宋阿南来,那是一点心里障碍都没有。

宋大郎进门时,就看见他那四阿弟指着脸色漆黑的小将军,一通狂笑。

一边笑还一边喊:“哈哈哈哈哈,你缝的什么鬼,哈哈哈哈哈,像蚂蚁一样,哈哈哈哈哈!!!”

宋河突然觉得,他四阿弟如今还能活着,怕是上辈子救了小将军他全家。

被宋菽一顿狂笑,宋阿南的面子挂不住,竟然卷着被子爬屋顶上去了。这下宋菽玩脱了,为了晚上有被子盖,签下一堆子不平等条约,比如要天天给宋阿南煮番茄鸡蛋面吃。

宋菽恨啊,于是当他的针线活越来越熟练后,果断把用来练手那个次品,丢给了宋阿南。

两天后,经过宋菽的不懈努力,宋家人人都枕上了木棉枕头。宋阿南抱着他那个针脚歪歪扭扭,像毛毛虫又像蚂蚁的枕头看了半天,丢下一个字:“丑。”但还是枕着它,舒舒服服地睡了。

*

宋家的木棉枕头当然也引来了一阵跟风,不过这东西没啥技术含量,宋菽也就没自己生产。倒是白一城他们离开后,村民们要做枕头却没有多余的木棉,他多得的那六袋顿时成了香饽饽,还小小赚了一笔。

白一城离开前,跟宋菽学了所有用油的吃食的做法,还买了二十五坛豆油,打算去扬州城做点生意。他的做法,给了宋菽一点启发,不过还未形成什么具体的计划,便也按下不提。

倒是这粟米丰收的日子来了。

全村上下全都下地里忙活了起来。不知是不是今年格外风调雨顺,这粟米的谷子长得格外好,虽不是全部,但有不少都结了比往年更多的谷子,而且每颗都格外饱满。

宋菽他们地少,又因为有郭大哥等人的帮忙,是最早收完的。

往年收成最好的时候,一亩地也不过能收上一石多一点粟米,而今年宋家的地,一亩出个两三石那是最少的,普遍都有个五六石,竟还有一亩地达到八石之多。

宋家这可怜的五十亩地,竟然生生产出近两百五十多石粟米,是往年的五倍。

村中一片哗然。

他们也有一亩产了近两石的地,本以为已经足够令人惊奇,却不想宋家的粟米产量,已经到了骇人的地步。

“这是怎么做到的?”有村民问。

宋家的地都是郭老大他们打理,难不成这些外乡人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本事?可大家平日多有走动,并未见到他们有什么新奇之举啊。在种地一事上,宋四郎也管得极少,并未拿出什么新鲜物什。

“呵呵,运气好吧。”宋菽把这一切归功于老天爷,这是如今唯一能说得通的了。

播种前,他偷偷把自家的粟种都换了,因为存货有限,村民们的他只换了一小部分,每家平摊下来也没多说,所以只有他家有如此惊人的收获。

其实,他还有些小遗憾的。

这些种子在现代技术下,产上个五六百斤,也即十多石都是平常。这里只换了粟种,果然还是达不到现代的产量啊。

不管宋菽心里怎么想,这惊人的事迹,不到一日便传遍的全村,乃至周边的村庄也都知道了宋家的粟米地产了他们的五倍之多。

这些邻村的农户,没有宋菽偷偷换粟种,一亩地的产量仍挣扎于一石左右,看见宋家那一茬又一茬的谷子收获,别提多羡慕了。

“宋四郎,你这粟米还未脱壳吧?卖不卖?我留种。”

“我出五百文一石。”

“八百文!”

“八百五十文好不好?”

“你们也忒小气了,五倍的产量啊,我出一贯钱!”

这天一早,宋菽刚刚煮好阿南的番茄鸡蛋面,才出灶间就被围住了,一杆本村邻村的农户们竟然现场拍起了他家的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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