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村长通过气后,宋菽让郭老大把寨子里的二十多人都带了来。
这些人中有与郭老大一起从秦地过来的,如刘阿婆,也有路上相遇再加入的,如李账房。其中男人倒是挺多,占了快一半,剩的有些是男人们的妻子老娘与孩子,也有孤寡的女人。
幸好相河村里空屋多,这些人一起动手,很快修葺好了几间。短时间内做不到一家一户,但他们也不介意,再难的日子都过了,这不算什么。
村长的速度很快,没两天,他们的户口就办了下来,上面盖着衙门的章。
拿到户口纸那天,有汉子当场就落了泪,大家对宋菽更是千恩万谢。
宋菽一直是做幕后的,经历过最大的排场也只是农家乐上热搜后,几个来采访的公众号。现在忽然二十多个老老小小对他感激涕零,不停弯腰作揖,宋菽一时间都不知该拿什么表情应对,只能一个劲地让他们不用多礼不用多礼。
可是刚跟这个说完,那个又来谢,宋菽扶都扶不过来,求助地看向一旁的宋阿南。
宋阿南挑眉,似乎挺爱瞧这出热闹。
宋菽朝他猛使眼色,直到实在装不了了,他才大步上前,一手一个,将又要弯腰作揖的一老一少扶住。
宋阿南力气大,目不斜视,左右出手一阻,两人就弯不下腰了,可比宋菽一个个扶起来要迅速得多。
“不用谢。”宋阿南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太可怕,道谢的人真的停了下来。
宋菽长长舒一口气,终于能好好说话了。
“诸位,相信你们都已经知道客户不分田地。即日起,我的豆油作坊将开张运营,大家若有意来做工,十四岁以上,无论男女,都可与郭老大说。”
这方案是昨天夜里同郭老大还有李账房一起合计的。
豆油坊刚刚开张,油又是必需品,宋菽打算走薄利多销的路子。
宋菽计划把人分成两拨,一拨在作坊榨油,另一拨则担着油外出叫卖。
榨油的像馒头作坊一样按月给钱,外出叫卖的则像后世的销售一样,按卖出的总量提成。
宋菽将方案也同这些人说了,同时补充道:“油坊刚开始能给诸位的工钱不多,但会包一日三餐与每季一件新衣裳,我不敢说能让谁大富大贵,但我保证大家跟着我肯定有吃有穿。当然,若想另谋生路,我也绝不阻拦。”
“不另谋了,就跟你干!”刚才拿到户口时痛哭的汉子喊,他姓石,大家都叫他石三郎。
“一天两餐也行,咱能吃饱就好。”
“宋四郎,我们这户口是你给的,否则不晓得要当山匪到什么时候,你要做什么我都跟着你!”
人群里,老老少少都纷纷应和。
不知怎的,宋菽鼻间泛酸,差点飙出泪来。
平复了许久,他与郭老大一起,给各人分派任务。豆油坊也就此开张了。
*
汪大前最近很苦恼。
他们汪家祖上是做厨子的,到了他这一代,阴差阳错干起了布匹营生,而且做得还不错。
本来该是高兴的事,可他阿耶就是心里不得劲,一天天地喊着,汪大前你不干厨子,祖上的手艺都给荒废了,我以后到了下面,怎么跟列祖列宗交待。
汪大前可冤枉了,他阿耶虽然继承祖业干了厨子,可那手艺吧,要是真有两下子他也不会去卖布啊。
但汪老爷子不管,还是一天天地念叨着。
其实,汪大前手下有一间做汤饼的小铺面,手艺是大涂县里垫底的,全靠他布庄赚的钱维持着。
前几日,他听人说相河村那宋四郎家做过一种汤饼,可细可有劲道,连杨公子都想尝尝。
还有这等事?
汪大前一听就上了心。
你看那望海楼,天天卖着宋家做的翠玉馒头,那生意火爆得不行,他认识的不少客商都特意绕远道来大涂县购买,已是声名远播。
再看那杨公子,买到棕绑床后又不知怎么从宋四郎那儿套出了制法,这几日正筹备作坊呢,就建在大涂县郊。
那作坊连木桩子都还没打完,已经收订金收到了手软。
那订金要一贯钱不说,还要摇号。
杨公子道生意刚开始,熟练的师傅少,要限量发行。
为了这个,那些没钱买的也去摇,摇到号了就拍卖,昨天刚拍出来的一个号要整整五贯钱,那卖家是个纳鞋底的,拿到钱差点没缓过气儿来。
汪大前也去摇了,手气忒差,又不舍得那五贯钱,只好老老实实等着下月再战。
不过从这些事,汪大前看出了一点道道来,如今大涂县的生意场,不是望海楼说了算,也不是杨公子只手遮天,而是得到宋四郎相助的,就是赢家。
于是,为了不再听老爹的叨叨叨,汪大前爬上马车,麻溜儿地往相河村去了。
宋菽正在屋里算账,他的作坊越做越大,实在不能稀里糊涂了,前几日咬牙买了账本,心痛到现在。
幸好馒头作坊的收入让他挺满意,总算还有些安慰。
而豆油坊的产量虽大,销售口却不理想。
因为长期缺少油水,民间几乎没人会做炒菜,其他吃食用油的也极少,导致宋菽的油虽便宜,买的人却也不太多,倒是榨完油剩下的豆饼很受欢迎,不少人拿着它去喂猪肥田。
这么几天做下来,宋家存的豆子快用完了,宋菽正愁是否要去买豆,还是减缓生产。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外头就有人叫他。
宋菽出来一瞧。
眼前这个矮短胖的中年男人,似乎见过?
“宋四郎,多日不见可还好?”汪大前一见宋菽,立刻热情地上前问好。
宋菽与他拱手见礼,却还是想不起他叫什么。
“是我呀,汪掌柜的,吉祥布庄的。”汪大前指着自己鼻子说,脸上笑呵呵的,一点不因为宋菽不认识他而生气。
“汪掌柜,失礼失礼,您看我这脑子。里面请。”宋菽把他往正屋里引,又喊五娘端一碗刚磨好的豆浆来。
心里却纳闷,这汪大前找他干嘛?
汪大前也不是空着手来的,他给宋菽带了六匹布来,颜色都不打眼,但染得很均匀。
五娘端来豆浆,注意到其中一匹浅黄色的,看得目不转睛。
“无功不受禄,汪掌柜这非年非节的,礼物太贵重了。”宋菽作势就要推回去。
“别别别。”汪大前连忙拦住,一股脑儿地把自己的烦恼说了,又提出了学做拉面的请求。
没想到这中年男人也会被爹念叨,还是个挺成功的中年男人。
宋菽头一次见到这操作,心里都有些好笑,转念一想,又不由感叹,汪家的父子关系想必很是密切。
汪大前盯着宋菽的脸,只见他一会儿嘴唇微翘,一会儿眼眸又垂下,不知道是高兴还是落寞。到底教不教啊,汪大前急得抓心挠肺的。
“这拉面有些难,不如我教你做葱油饼,又脆又香,保管客人们爱吃。”宋菽说。
那又是个啥?
汪大前没听过这东西,胖胖的脑袋上写满了问号。
葱油饼很容易,只是以前没油,一直不好做。刚刚汪大前一说,宋菽倒是想起了它。
如果汤饼做不好,想必拉面也玄,但如果连葱油饼都不行,还是早点关门歇业吧。
这同样是宋菽常做给客人们的小吃,得心应手得很。
汪大前久不干这庖厨的活了,一开始还有些手生,幸好有童子功,学起来也不算慢。
宋菽先教放水揉面,待揉匀后,分成一个个小团子。然后将小团子擀开,抹上拌好的葱油,再卷成细卷。
汪大前贪多,放了几大勺葱油,面都给泡糊了卷不起来,宋菽只好先把自己那个给他。
“对,把细卷也卷起来,像蜗牛壳那样,然后再擀平,放油锅里两面一煎便可,若喜欢鸡蛋还可在上头打个蛋。”
汪大前本就是个爱吃的,否则也长不出这身材。
葱油的香味勾得他恨不能端着生面团就啃,一口气做了许多,等面团用完时,他已经能很熟练得做出葱油饼了。
做完后,宋菽带他去灶间里煎饼。
五娘一直跟在旁边,汪大前做的时候,她就目不转睛地看。
六娘则不知道是不是鼻子太灵,第一张饼出锅的时候,她出现了。
“这是什么?阿兄你又做新吃食啦,我要吃我要吃!”六娘满心满眼只有这金灿灿黄澄澄的饼,压根没注意到煎饼的是个衣上绣金线的富商。
汪大前有些不舍得,又怕宋四郎的妹妹不高兴,哆哆嗦嗦地递出盘子,被六娘一把抽走。
只听她咔嚓咔嚓咬了几大口,一边喊烫一边喊好吃,还撕了一大半分给旁边的五娘和跟着她进来的七郎。
汪大前看着三个孩子手中油汪汪的饼,咽了口口水。
“汪掌柜,给。”宋菽又煎了一块给汪大前,汪大前接到饼那叫一个幸福,差点没哭着喊妈。
土灶用的锅子大,宋菽又多放了油,把剩下几张饼都给煎了,过会儿阿南三娘和程二娘他们就该回来了。
吃完葱油饼,时间刚好,汪大前又顺理成章地在宋菽家蹭了一顿饭,吃到几个宋菽弄的小炒,好吃得嘴都要掉了。
吃饱喝足,汪大前又捎了几张葱油饼,满载而归。
送走汪大前,宋菽到院子里晃了一圈,又到水缸那儿瞅了瞅。
水缸已经空了。
他懒得再去打水,干脆把袖子往下一抹,遮住烫伤处,准备直接睡了。
却见宋阿南从门外回来,担了两桶井水。
“你怎么大晚上去打水了?”宋菽奇道。
宋阿南:“过来。”
我吗?宋菽看了全院子,其他人都进西屋睡了。
他乖乖走过去。
宋阿南拉着他蹲下,叫他伸出烫伤的手指,拎起水桶,细细的水流自上落下。水流很凉,准准地浇在伤处,那灼烧之感逐渐淡去。
宋菽抬头,宋阿南站着,专注地倒水,而他耳侧的那一轮明月,甚美。
作者有话要说:做个小调查~大家觉得这样写一行空一行更好呢,还是之前一段空一行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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